夜深,扬州城一片寂静,笔直宽阔的街道在空中朗月与楼间灯笼的映照下泛起淡淡的光晕,宁静祥和,像是睡着了。</p>
薛靖七、楚中天与阿卓再次踏进这座城,心境已不同于往日。三人静默无言,各怀心事,步履匆匆地往安和巷走。</p>
靠近城门的八方客茶楼二楼,一个便服打扮的衙役正在桌前用手撑着脑袋打盹儿,头昏昏沉沉地往下移动,脱离了手掌的支撑,猛地一点头,把自己给惊醒。衙役头晕脑胀地急忙甩甩头,向茶楼外望去,却不料看见大半夜的有三人进城,其中一人正是公子一直要找的聆溪姑娘。他惊得站起身来,火急火燎奔下茶楼的楼梯,跑了出去。</p>
茶楼的老板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跟过去把大门给锁起来,打着哈欠回里屋继续睡觉。这些官差这几天不分日夜地轮流在这里耗着,也不知道在等谁,要抓谁,搞得他晚上连门都不能关,他都睡不踏实,生怕招了贼。今晚看样子,他们要等的人已经来了,他也可以关门大吉睡个踏实觉了。</p>
安和巷幽暗寂静,只有一处闪烁着隐约的星火,纸钱被吞吐的火苗烧为灰烬,高扬撒落的纸钱漫天飞舞,像无数的雪片般,在空中翻转翩飞,徐徐落地。一身素服、头系白色发带的阿卓神色平静,长跪于两处坟前,恭恭敬敬持手行礼跪伏在地,久久不起。</p>
撒完手里最后一叠纸钱,薛靖七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阿卓跪伏不起,楚中天安静地烧着剩下的纸钱,三人谁都没有出声,只有穿街走巷的风声与纸钱燃烧翻卷成灰的声音。</p>
“她真的回扬州城了?!”郑齐披上外衣激动难抑地走到报信的衙役面前,一边手脚麻利地系腰带整理衣袍,一边问道。</p>
“是!属下亲眼所见!”</p>
“往哪个方向去了?回罡气盟了么。”郑齐整理好衣袍,挑眉问道。</p>
“没有往罡气盟的方向走,好像是去安和巷那边了。”</p>
“原来是回家去了,估计想先回去祭奠自己的家人,然后再回罡气盟。”郑齐喃喃自语,忽的神色一凛,对衙役命令道,“不能等了,你现在立刻去红袖招送口信给那里的妈妈,让她拿着聆溪的卖身契过来报官,一定要快!我现在就去叫人,到时带上他们一起去安和巷拦人,绑走带回红袖招。不能等她去了罡气盟有了庇护,那个楚立油盐不进,难搞的很。”</p>
“是!”衙役领命立刻跑走。</p>
纸钱已经烧完。</p>
“女儿不孝。”阿卓眼眶微红,神色却没有太多的波澜,过了许久,才说了这一句话,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似乎除了这四个字,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p>
她终于站起身来,笑了笑,轻轻地松了口气。</p>
薛靖七看向她的眸子,似一潭静水,没有情绪波动,却又那样幽深。</p>
她第一次无法读懂她。</p>
“都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不要难过,不要自责,阿卓。”楚中天轻声道。</p>
阿卓笑了下,点了下头。</p>
“我们走吧。”薛靖七柔声道。她实在是担心,在这里待久了会有危险,还是速速离开,回到百草谷比较稳妥。</p>
阿卓的目光有些闪烁,冲薛靖七笑着点点头。</p>
三人将要行到巷口,忽闻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前方隐约有火光闪烁,阿卓脚步一顿,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薛靖七和楚中天对视一眼,纷纷握住剑柄,警惕地拉过阿卓靠墙而立,隐匿于土墙的阴影里,心中忐忑。</p>
薛靖七微微侧身探头望向脚步声和火光的来源,看见远处有不少人手持火把正小步往这边跑来,看样子像是官兵衙役,为首的一人衣着华贵,好像是……</p>
郑齐。</p>
糟了。</p>
薛靖七立刻拉着阿卓和楚中天掉头往回走,却见巷子的另一头也有人持着火把围过来,他们已然被两路包抄。楚中天使了个眼色,询问是否带着阿卓用轻功逃走,薛靖七点点头,谁知阿卓此刻却摇摇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p>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楚中天抓住阿卓的胳膊,一脸不解。</p>
“逃不掉的。”阿卓笑了笑,“一直逃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件事该做个了结了。”</p>
“你真的不想走么?”薛靖七认真问道。</p>
阿卓不置可否。</p>
“好,那便不走了。”薛靖七拔出剑来,转身将阿卓护在身后,“有我们在,你什么都不用怕。这件事,确实该有个了结了。”</p>
长锋凛冽,持剑的人目光坚定,岿然不动,凛冽杀意四起。</p>
“小七说得不错。”楚中天也追风剑出鞘,仗剑而立,背对着阿卓,与薛靖七一齐将阿卓护在中间。</p>
阿卓忍住鼻尖的酸意,看着身旁的两人,哑然失笑。</p>
其实她已死而无憾了。</p>
郑齐满脸的笑意在看到薛靖七的那一瞬,有些僵硬。</p>
“薛靖七,你命够大的,在这里看见你,真是出乎意料。”郑齐冷笑道。</p>
“你还没死,我怎么敢先走一步。”薛靖七戏谑道。</p>
“这个时候在这里看到你这只王八,也很出乎意料。”楚中天冷笑道。</p>
郑齐嘴角有些抽搐,他强压住怒火,毫不介意地笑起来,“随便你小子怎么乱咬,小爷此次前来只因有人到府衙报官,卖身的姑娘未被赎身却私自逃走,造成了买主的损失,需要我们来主持公道,所以我等便例行公事,按律捉拿逃走的人而已。”</p>
“卖身?你有何证据。”薛靖七沉着应对。</p>
“自然是卖身契为证。”郑齐斩钉截铁道。</p>
薛靖七皱了下眉,卖身契明明在那夜被她烧成灰了,证据已毁,郑齐那厮如何能够底气十足地拿卖身契说事?他又在耍什么把戏。</p>
“那便拿出卖身契来瞧瞧。”薛靖七道。</p>
“自然可以。”郑齐冷笑着,一伸手,花枝招展却风尘仆仆的鸨母小步跑上前,将卖身契给递到郑齐的手里。</p>
薛靖七的目光一动,看向阿卓,后者神情复杂,好像是她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何会有两张卖身契。</p>
“白纸黑字,还有她的手印!这可不是伪造的,你不必以这种眼神来看我。”郑齐扬着下巴底气十足说道。</p>
“你说不是伪造的就不是?!真的卖身契早就烧了,你这份绝对是假的,休想用这种伎俩来唬我们!”楚中天冷笑道。</p>
“私自烧掉卖身契?!天啊,好大的胆子!”郑齐抓住了楚中天话中的把柄,冷笑道,“还说什么卖身的证据,你们这些贼人终于不打自招了吧!”</p>
薛靖七无奈地看向楚中天,楚中天自知说错话,又悔又气。</p>
“你管我们是否烧掉卖身契,反正你现在拿着的卖身契是伪造的,你就没资格来捉拿她!”楚中天已经气得发抖,索性也不讲道理。</p>
“是不是真的,一验便知!跟我们回府衙,在纸上再按一个手印,比对一下立刻知道真假,这有何难?”郑齐颇为好笑地看着楚中天。</p>
“你!”楚中天气结。</p>
“那张卖身契可能是真的,府衙也没必要去了。”一直沉默的阿卓忽然开口,语气平淡。</p>
薛靖七和楚中天闻言俱惊,纷纷看向她。</p>
阿卓自嘲地笑了笑,轻声道:“在卖身契上按下血手印那时,我已经失去意识,根本不知情,也许他们拿着我的手按了十几张卖身契也说不准。所以……没必要去府衙验证真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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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靖七、楚中天与阿卓再次踏进这座城,心境已不同于往日。三人静默无言,各怀心事,步履匆匆地往安和巷走。&lt;/p&gt;
靠近城门的八方客茶楼二楼,一个便服打扮的衙役正在桌前用手撑着脑袋打盹儿,头昏昏沉沉地往下移动,脱离了手掌的支撑,猛地一点头,把自己给惊醒。衙役头晕脑胀地急忙甩甩头,向茶楼外望去,却不料看见大半夜的有三人进城,其中一人正是公子一直要找的聆溪姑娘。他惊得站起身来,火急火燎奔下茶楼的楼梯,跑了出去。&lt;/p&gt;
茶楼的老板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跟过去把大门给锁起来,打着哈欠回里屋继续睡觉。这些官差这几天不分日夜地轮流在这里耗着,也不知道在等谁,要抓谁,搞得他晚上连门都不能关,他都睡不踏实,生怕招了贼。今晚看样子,他们要等的人已经来了,他也可以关门大吉睡个踏实觉了。&lt;/p&gt;
安和巷幽暗寂静,只有一处闪烁着隐约的星火,纸钱被吞吐的火苗烧为灰烬,高扬撒落的纸钱漫天飞舞,像无数的雪片般,在空中翻转翩飞,徐徐落地。一身素服、头系白色发带的阿卓神色平静,长跪于两处坟前,恭恭敬敬持手行礼跪伏在地,久久不起。&lt;/p&gt;
撒完手里最后一叠纸钱,薛靖七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阿卓跪伏不起,楚中天安静地烧着剩下的纸钱,三人谁都没有出声,只有穿街走巷的风声与纸钱燃烧翻卷成灰的声音。&lt;/p&gt;
“她真的回扬州城了?!”郑齐披上外衣激动难抑地走到报信的衙役面前,一边手脚麻利地系腰带整理衣袍,一边问道。&lt;/p&gt;
“是!属下亲眼所见!”&lt;/p&gt;
“往哪个方向去了?回罡气盟了么。”郑齐整理好衣袍,挑眉问道。&lt;/p&gt;
“没有往罡气盟的方向走,好像是去安和巷那边了。”&lt;/p&gt;
“原来是回家去了,估计想先回去祭奠自己的家人,然后再回罡气盟。”郑齐喃喃自语,忽的神色一凛,对衙役命令道,“不能等了,你现在立刻去红袖招送口信给那里的妈妈,让她拿着聆溪的卖身契过来报官,一定要快!我现在就去叫人,到时带上他们一起去安和巷拦人,绑走带回红袖招。不能等她去了罡气盟有了庇护,那个楚立油盐不进,难搞的很。”&lt;/p&gt;
“是!”衙役领命立刻跑走。&lt;/p&gt;
纸钱已经烧完。&lt;/p&gt;
“女儿不孝。”阿卓眼眶微红,神色却没有太多的波澜,过了许久,才说了这一句话,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似乎除了这四个字,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lt;/p&gt;
她终于站起身来,笑了笑,轻轻地松了口气。&lt;/p&gt;
薛靖七看向她的眸子,似一潭静水,没有情绪波动,却又那样幽深。&lt;/p&gt;
她第一次无法读懂她。&lt;/p&gt;
“都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不要难过,不要自责,阿卓。”楚中天轻声道。&lt;/p&gt;
阿卓笑了下,点了下头。&lt;/p&gt;
“我们走吧。”薛靖七柔声道。她实在是担心,在这里待久了会有危险,还是速速离开,回到百草谷比较稳妥。&lt;/p&gt;
阿卓的目光有些闪烁,冲薛靖七笑着点点头。&lt;/p&gt;
三人将要行到巷口,忽闻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前方隐约有火光闪烁,阿卓脚步一顿,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薛靖七和楚中天对视一眼,纷纷握住剑柄,警惕地拉过阿卓靠墙而立,隐匿于土墙的阴影里,心中忐忑。&lt;/p&gt;
薛靖七微微侧身探头望向脚步声和火光的来源,看见远处有不少人手持火把正小步往这边跑来,看样子像是官兵衙役,为首的一人衣着华贵,好像是……&lt;/p&gt;
郑齐。&lt;/p&gt;
糟了。&lt;/p&gt;
薛靖七立刻拉着阿卓和楚中天掉头往回走,却见巷子的另一头也有人持着火把围过来,他们已然被两路包抄。楚中天使了个眼色,询问是否带着阿卓用轻功逃走,薛靖七点点头,谁知阿卓此刻却摇摇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lt;/p&gt;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楚中天抓住阿卓的胳膊,一脸不解。&lt;/p&gt;
“逃不掉的。”阿卓笑了笑,“一直逃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件事该做个了结了。”&lt;/p&gt;
“你真的不想走么?”薛靖七认真问道。&lt;/p&gt;
阿卓不置可否。&lt;/p&gt;
“好,那便不走了。”薛靖七拔出剑来,转身将阿卓护在身后,“有我们在,你什么都不用怕。这件事,确实该有个了结了。”&lt;/p&gt;
长锋凛冽,持剑的人目光坚定,岿然不动,凛冽杀意四起。&lt;/p&gt;
“小七说得不错。”楚中天也追风剑出鞘,仗剑而立,背对着阿卓,与薛靖七一齐将阿卓护在中间。&lt;/p&gt;
阿卓忍住鼻尖的酸意,看着身旁的两人,哑然失笑。&lt;/p&gt;
其实她已死而无憾了。&lt;/p&gt;
郑齐满脸的笑意在看到薛靖七的那一瞬,有些僵硬。&lt;/p&gt;
“薛靖七,你命够大的,在这里看见你,真是出乎意料。”郑齐冷笑道。&lt;/p&gt;
“你还没死,我怎么敢先走一步。”薛靖七戏谑道。&lt;/p&gt;
“这个时候在这里看到你这只王八,也很出乎意料。”楚中天冷笑道。&lt;/p&gt;
郑齐嘴角有些抽搐,他强压住怒火,毫不介意地笑起来,“随便你小子怎么乱咬,小爷此次前来只因有人到府衙报官,卖身的姑娘未被赎身却私自逃走,造成了买主的损失,需要我们来主持公道,所以我等便例行公事,按律捉拿逃走的人而已。”&lt;/p&gt;
“卖身?你有何证据。”薛靖七沉着应对。&lt;/p&gt;
“自然是卖身契为证。”郑齐斩钉截铁道。&lt;/p&gt;
薛靖七皱了下眉,卖身契明明在那夜被她烧成灰了,证据已毁,郑齐那厮如何能够底气十足地拿卖身契说事?他又在耍什么把戏。&lt;/p&gt;
“那便拿出卖身契来瞧瞧。”薛靖七道。&lt;/p&gt;
“自然可以。”郑齐冷笑着,一伸手,花枝招展却风尘仆仆的鸨母小步跑上前,将卖身契给递到郑齐的手里。&lt;/p&gt;
薛靖七的目光一动,看向阿卓,后者神情复杂,好像是她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何会有两张卖身契。&lt;/p&gt;
“白纸黑字,还有她的手印!这可不是伪造的,你不必以这种眼神来看我。”郑齐扬着下巴底气十足说道。&lt;/p&gt;
“你说不是伪造的就不是?!真的卖身契早就烧了,你这份绝对是假的,休想用这种伎俩来唬我们!”楚中天冷笑道。&lt;/p&gt;
“私自烧掉卖身契?!天啊,好大的胆子!”郑齐抓住了楚中天话中的把柄,冷笑道,“还说什么卖身的证据,你们这些贼人终于不打自招了吧!”&lt;/p&gt;
薛靖七无奈地看向楚中天,楚中天自知说错话,又悔又气。&lt;/p&gt;
“你管我们是否烧掉卖身契,反正你现在拿着的卖身契是伪造的,你就没资格来捉拿她!”楚中天已经气得发抖,索性也不讲道理。&lt;/p&gt;
“是不是真的,一验便知!跟我们回府衙,在纸上再按一个手印,比对一下立刻知道真假,这有何难?”郑齐颇为好笑地看着楚中天。&lt;/p&gt;
“你!”楚中天气结。&lt;/p&gt;
“那张卖身契可能是真的,府衙也没必要去了。”一直沉默的阿卓忽然开口,语气平淡。&lt;/p&gt;
薛靖七和楚中天闻言俱惊,纷纷看向她。&lt;/p&gt;
阿卓自嘲地笑了笑,轻声道:“在卖身契上按下血手印那时,我已经失去意识,根本不知情,也许他们拿着我的手按了十几张卖身契也说不准。所以……没必要去府衙验证真假了。”&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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