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初,寒气凛人,衣衫单薄的薛靖七却似浑然不觉,目送楚中天远去后,并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踱步至湖边的大石旁屈膝坐下,背倚大石抬头望月,玉盘圆润,本有团聚之象征,此时此刻,却又目送着某种意义上的离别,当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叹情丝难解,恩怨难断。</p>

    殊不知,远处有一人已经观望良久,见到薛靖七孤身一人留在湖边,眉头更是皱起,陷入沉思。</p>

    楚子钰自从昨夜之后便心绪难平,练剑时总是难以集中注意力,心思时不时便飘到薛靖七身上,想起她意味深长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地掰开他的手,想起猝不及防看到她受伤的模样,心旌一阵摇曳,手中的剑也失了应有的锋芒。</p>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便想出来透透气放空一下自己,谁知出来却远远撞见薛靖七和楚中天二人。他们说了什么他听不见,他只是无比震惊地看到,他们竟然抱在了一起。那一瞬,他的心就像被撕裂,七零八落,无处安放。自己喜欢的姑娘和别人亲密接触,他不吃醋,就不是正常人了。然而奇怪的是,两人松开后,竟然分道扬镳,楚中天竟然头也不回地一个人走了,而靖七却独自待在那里,不知在做些什么。</p>

    难道说……楚子钰心里有了猜测,心情忽然愉快起来,就算她暂时还不喜欢他,但方才的情形似乎是,她也不喜欢楚中天。既然她还孤身一人,那他就还有机会。弯了弯嘴角,想要走过去和她寒暄,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强行忍住冲动。要知道在这种时候,他一定要有耐心,不能立刻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意图,不然会起反作用。</p>

    靖七,等我。等到我武功盖世,能够配得上你的那一天,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p>

    楚子钰难掩笑意,回到练功室,最后望了一眼薛靖七远远的侧影,将门缓缓关上。</p>

    如果没有遇见易剑臣,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p>

    薛靖七望着清冷的月光,思绪不觉间已回到初见他的那一夜。也是这样的月夜,他在屋上奏箫,她在树下遥望。她本不相信一见钟情,何况是连对方的样貌都没有看清的情况下,但就是莫名的,鬼使神差般,动了心。明明是初见的陌生人,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箫声回荡,世界都静止,万物归一,只剩一呼一吸。后来与他的朝夕相处,更是让她越陷越深。</p>

    她从不轻易交付自己的心,一旦认准一人,便是一生一世,不再改悔。</p>

    若是没有遇见易剑臣,若是阿卓没有喜欢小天,此生与她携手之人,会不会就是楚中天。平心而论,她对他并非没有感情,只是遇到易剑臣后,她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何种模样。人非草木,六年的朝夕相伴,她和他早已结下深厚的情谊,不论它是亲情还是友情,抑或是年少懵懂的爱情,都值得相守一生。</p>

    如今的了结,也许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一切都是缘分使然,命运使然。</p>

    他说,阿卓值得更好的人。她想说,他也值得更好的姑娘。她有什么好,值得他那么喜欢。她固执、孤傲、缺心眼、直肠子,不理智,不通人情世故,也不像个姑娘家,她更掌握不了自己的生死,总是让他担心,让周围的人因她而受累。他喜欢的她,只是理想化的她,而不是真实的她罢。</p>

    在身旁摩挲过一块小石子,抬手朝湖里用力抛了出去,石子在湖面上跳跃,点起圈圈涟漪,最后“噗通”一声进了水里,再也不见踪影。湖面泛起的层层波纹,却在她心中回荡,曾几何时,离开出云谷的前夕,她和他也在江边抛过小石子,那个时候的愿望,是多么的美好,尽是少年心性。</p>

    月下,酒在杯中荡,楚中天打量着杯中烈酒起起伏伏,就像他此刻的心,皱了皱眉,闭上眼睛举杯一饮而尽。酒杯重重落下,他却更加难受,滴酒入魂,酿成相思,索性弃了酒杯,提起酒壶就仰面灌下,酒水洒得到处都是,也呛得他连连咳嗽。</p>

    “别喝了,你还有伤在身,饮酒会加重伤势的。”阿卓不知何时到来,心疼地看着楚中天借酒浇愁,将酒壶劈手夺下,放在桌上。</p>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酒了,你连酒都要抢走吗……”楚中天已经喝得醉醺醺,本来他的酒量没有这么差,但伤心酒,总是最醉人。他甩甩头,说着就要伸手去抢回酒壶,然而却被阿卓死死按住。</p>

    “小天,发生什么事了?”阿卓见到薛靖七的屋子暗着,也没有见到她的影子,他们俩没有一起回来么……“阿靖呢?”</p>

    听到阿卓提起薛靖七,他顿了顿,将抓住酒壶的手缩了回来,又像是哭,又像是笑,自言自语道,“爱情不是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东西吗?为什么,我喜欢一个人,会这么难过,这么揪心……”</p>

    阿卓闻言目光一动,她好像猜到了,但她也是局中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楚中天,只是慢慢地松开了按住酒壶的手,静静地看着楚中天。</p>

    察觉到阿卓松开了酒壶,他再次拿过酒壶,灌了一口,笑起来,“我本以为我会很豁达,我楚中天是什么人,我可是这世间最风流潇洒的人,怎么会放不下呢!可是我不像我自己了……得知她喜欢的一直是别人,我真的好难受。喜欢的人仅仅把自己当成好朋友,这种感觉,你懂吗……”</p>

    阿卓哑然失笑,并不言语,只是默默坐下来,拿过桌上另一壶酒,开了封,对楚中天示意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就陪你一起喝好了。”说罢,也痛饮一大口,火辣辣窜入喉中,差点也被呛到。</p>

    “够朋友!”楚中天开心地大笑,“阿卓,你永远都是这么善解人意,来,干一杯!”说着,摇摇晃晃用酒壶去碰了一下阿卓的酒壶,而后又喝了起来。</p>

    阿卓眼眶有些微红,面不改色地同楚中天一齐笑谈,痛饮。</p>

    “如果小七她喜欢的是别人,我一定不会放弃,会把她抢回来!但是她喜欢的,是易剑臣那小子啊,是我的结拜兄弟,也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啊……我又能怎么办呢,他们对我都那么重要,我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破坏掉我们之间的情义吧。”楚中天长叹一声,喝着喝着忽然皱起眉头,将酒壶倒了倒,竟然已经没有酒了。</p>

    阿卓泪中带笑,看着楚中天的样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他的痛苦,她全部都能理解。他望着阿靖,而她望着他。</p>

    她此刻忽然明白了阿靖今天的反常,不禁苦笑连连,真是个傻丫头,感情这种事,并不是一人所谓的退出或离开,就能妥善解决的。</p>

    “今夜我们不醉不归!”楚中天喃喃道。</p>

    阿卓回过神来,楚中天已经趴倒在桌上,昏睡过去,口中还喃喃自语,似乎还想和她再对饮几百回合。</p>

    宠溺地笑了笑,轻声叹息,上前将他扶起,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将其搀扶回他的房间睡觉。醉酒的人总是异常沉重,阿卓生拉硬拽,好不容易才将其扶到了床上,给他脱了靴子,盖上被子,守在旁边。</p>

    楚中天很快就进入梦乡,睡得很香,嘴角还微微扬起,眉头似乎没有那么皱了,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也许是梦到了阿靖吧。</p>

    阿靖的屋子好像至今都是暗着的,怎么,是一直都没回来吗?</p>

    小天如此伤心,阿靖的心里也一定不好受。</p>

    阿卓忽然有些担心薛靖七,安顿好楚中天后,急忙出门去寻。</p>

    先到她屋子那边去看看吧,说不定她已经回屋睡下了。念及此,阿卓便绕过长长的长廊,到对面去察看。</p>

    走近薛靖七的屋子,忽然发现门前的长廊边有一人伏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得吓了一跳,心生疑窦。夜色正浓,在远处看不真切,她大着胆子轻手轻脚走过去,想要看看伏在那里的人是谁。</p>

    走近一看,那人一身墨蓝衣袍,褐色牛皮长靴,长发半束,不正是薛靖七么!</p>

    她怎会倒在这里?!也借酒浇愁了吗,还是旧伤复发。</p>

    “阿靖!你怎么了!醒醒!”阿卓急忙上前,伸手扶起她来,摇晃着她的肩膀,轻拍着她的脸,让她清醒过来。</p>

    过了片刻,薛靖七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阿卓,笑了笑。</p>

    “我扶你回屋。”阿卓松了口气,看着薛靖七苍白的脸色,又是紧张又是担心,但也没有方才那么害怕了,说话间,将薛靖七搀扶起来。</p>

    薛靖七艰难地站起身来,身子的重量大半压在了阿卓的身上。</p>

    “你也喝酒了吗,还是伤势复发了……”阿卓一脸担忧地侧首对薛靖七问道,然而话音未落,脸色忽然变了。</p>

    因为她的周身大穴和哑穴已被封住,动不了,说不了话,只是震惊地看着面前安然无恙与方才判若两人的薛靖七。</p>

    薛靖七邪魅一笑,将其打横抱起,轻身纵跃,飞檐走壁,像影子般,隐入了黑夜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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