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苏木末、落得打各两钱,川芎六分,红花五分,乳香、没药、三七、炒赤芍药、陈皮各一钱,地鳖虫、紫荆藤各三钱,”药材铺的老头儿眯着眼睛瞅着桌上的药方,口中念叨着,熟练地拉开一个个木抽屉,而后抓了晒干的各色药材到秤上秤了重量,倒在桑皮纸上细细包好了,用麻绳将所有的药材捆在一起,递给薛靖七,垂着眼慢条斯理道,“上药十二味,以水、酒各半煎服。”</p>

    “多谢。”薛靖七对老头儿道了谢,接过药包来,付了钱,便拉着阿卓离开。</p>

    “阿靖,你买这些做什么?”阿卓有些不解,因为她的伤都已经上药包扎过了,为何又来买药,难道靖七也受了什么伤生了什么病吗。</p>

    “你身上的两处伤,虽然是外伤,但恐怕内有淤血,从内也要服药调理,尤其是你头上的伤,要知道脑袋受伤有后遗症很容易失明失忆什么的,”薛靖七笑着扬了扬手中的一打药材,“这服药是活血止痛,治损伤淤血、红肿疼痛的良药。”</p>

    “你什么时候这么懂医理了。”阿卓心里感动,嘴上却不忘打趣。</p>

    薛靖七只是幽幽叹了口气,一脸无辜道,“久病成医咯……”</p>

    阿卓忍俊不禁,却又想起了什么,收起笑容,担忧问道,“说到这个……你当年头部的伤造成的失忆,金针封穴后,真的什么都再也想不起来了么……”</p>

    薛靖七耸耸肩膀,笑叹,“想不起来了。我也不知道当初做的那个决定是对是错,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后悔了吧。”</p>

    阿卓也微微叹息,点了点头。</p>

    “让开!都给我让开!”不远处忽然一片喧闹,有人高声呼喊,声音中夹杂着慌乱和焦急的情绪,虽然身在熙熙攘攘的闹市里,也显得格外刺耳。</p>

    两人闻声望去,忽见后面街道上的人群正迅速分散,急促的马蹄声、焦急的呼喊声、惊慌的逃跑声混杂在一起,整个大街乱成一锅粥。一个身穿黑色直裰头戴方巾的文弱书生正慌乱地抓着缰绳,而骏马却一边嘶鸣着一边发了疯似的疾奔,撞翻了路中间来不及躲避的板车和扁担,正冲着她们俩的位置奔过来。</p>

    是马惊了。</p>

    薛靖七急忙护住阿卓,将其先推到路边上,然后自己才迅速旋身躲避,堪堪躲过惊马,几乎是擦着边冲过去的。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那书生更加惊恐,大喊道,“救命啊!前面有个孩子!我停不下来啊!”话音未落,那书生竟然摔下了马,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捂着自己的腿痛得满头大汗,神情惊恐地望向马儿的前方。</p>

    薛靖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吃一惊。只见一个没有大人看护的小孩子正站在路中间啃着糖葫芦,抬头见到迎面奔来的高头大马,顿时吓得坐在了地上,哇哇大哭,也不知跑开,旁边围观的百姓们都失声尖叫,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敢冲上前去抱走孩子的,毕竟一旦速度不够快,连自己可能都要死于马蹄下。</p>

    “那个孩子!”阿卓也大惊失色,然而她却有心无力,只能失声喊道。</p>

    薛靖七迅速将手中的药材塞到阿卓的怀里,而后提气狂奔起来追逐惊马,在围观众人的惊呼下,她在接近马尾的时候纵身一跃,坐上了马背,双手死死抓住缰绳向后拽,双腿夹紧马肚子,在惊马前蹄即将撞上前方的幼童时,双手猛然再次发力,缰绳死死勒住马儿,马儿一声长长的嘶鸣高高扬起前蹄,几乎立起,下一瞬,俯身左手向前捂住马儿的眼睛,右手迅速向旁边一侧拽紧缰绳,马蹄在幼童身侧两尺处狠狠踏下,激起一地灰尘,幼童哭得更凶,但安然无恙。</p>

    阿卓重重松了一口气,看着阿靖非凡的身手,舒心地笑了出来。</p>

    马儿渐渐恢复了平静,不再躁动,薛靖七翻身下马,将孩子扶起来,拍拍她身上的尘土,此刻一个妇人提着糕点满脸泪水地扑过来,抱住孩子亲个不停,对薛靖七连连道谢。她方才挤进糕点铺子给丫头买最爱吃的桃花烧卖,让她在原地等着,谁知这才多大点功夫,就出了这样的事。她在人群里拼了命也挤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小丫头即将被马踩死,差点昏了过去。</p>

    薛靖七朝母女俩笑了笑,然后牵着马走回去,到那坐在地上的书生旁站定,伸手作势去拉那书生起来。书生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一脸感激地伸过手去,握住薛靖七的手颤颤巍巍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站定,对薛靖七作了一揖,“多谢少侠搭救,不然死伤了人,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p>

    “你的腿受伤了?”薛靖七见到书生半拖着一条腿的窘态,关切道。</p>

    “小伤,回去包点草药,躺几天就好了。”书生笑着点点头。</p>

    “那,这张药方送给你,去对面的药材铺抓来这些药,配合着吃,好得快,”薛靖七笑眯眯将怀中那张药方塞给了书生,而后一拱手道,“告辞了。”转身离开,去寻了阿卓,回罡气盟去了。</p>

    书生看着手中的药方眨了眨眼睛,又看着薛靖七和阿卓远去的背影,玩味一笑,将药方折叠放入怀中,却并未去对面的药材铺,而是腿脚利落地牵着马儿朝反方向走远了。</p>

    此人比想象中的要有意思。</p>

    也比想象中的要好对付。</p>

    一直等候在江府门前的郑齐见到江少右正牵着马远远走来,眼睛顿时一亮,立刻迎上去,“怎么样,有结论了吗?”</p>

    江少右看着在面前晃悠的郑齐,笑而不语,牵着马走到门前的柱子旁拴上,而后背着单手向宅子内走去,郑齐面露不解,想要跟上去,却又惧怕里面的机关,在门口踌躇不前,望着江少右的背影欲言又止。</p>

    江少右察觉到郑齐的犹疑,转过身来,笑了一下,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郑兄还不进来,在担心些什么?江某难不成,还能伤害自己的朋友?”</p>

    见到江少右进去的一路都平安无事,似乎也没有什么暗器机关,郑齐尴尬地笑了笑,小步快跑跟着进了宅子,跟在江少右身后又走了一段路,曲曲折折来到一个密不透风的屋子,进去后两眼一黑什么都看不到,直到所有的灯盏在一声响指之后全部亮起,才看清了这屋子里的布置。</p>

    三面墙都是高大的架子,上面摆满了数不清的瓶瓶罐罐,各色式样都有,地上还有竹篓子和酒坛子,正对面的桌子上摞满了书册,而右手边的桌子上则摆放着奇奇怪怪的器皿,里面还盛着颜色怪异的液体,散发出刺激性的气味。</p>

    “这……”郑齐瞠目结舌,他只知道江少右是暗器机关制造的行家,却不知道他竟然还有一间这样的密室,看起来有点像是……</p>

    “郑兄别客气,坐。”江少右对郑齐指指右侧桌子旁的凳子,示意他坐下说话,而自己则在摆满书册的桌旁坐下。</p>

    郑齐看着桌子上器皿里奇怪的液体,有些打怵,但还是老老实实在旁边坐下,对江少右投去询问的目光。</p>

    “我观察过他的性情,也试探过他的身手,可以说,是个重情重义、古道热肠、心无城府、武功高强的傻小子。”江少右笑道。</p>

    “江兄你怎么在夸他。”郑齐微微皱起眉来,难不成江少右被薛靖七策反了。</p>

    “哦?可是在我看来,他的这些优点,也正是他的软肋。他把那个丫头看得极其重要,呵护备至,如果用那个丫头作为要挟,他一定会输。”</p>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江兄是个君子,一向看不惯我的做法,没想到你也会想到用这种不光明的手段啊。”郑齐只觉江少右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忽然开心起来,觉得是同道中人。</p>

    “没办法,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江少右也不恼,凉悠悠打趣道。</p>

    “嘶……不过他功夫好得很,万一打不过怎么办。”郑齐想到薛靖七利落的身手,自己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不由得又皱起来脸来,担忧道。</p>

    “为什么要和他打?对付敌人不懂得扬长避短吗。他没有戒备心,满心只想着那个丫头,只想着救人,武功再高,也没有用。他的用情至深,就可以将其一举击垮。”</p>

    “具体需要怎么做?”郑齐殷切问道。</p>

    江少右站起身,走到郑齐所在的那张桌子旁,拿起一个青色的小瓷瓶,端详着,笑道,“这是我研制的新药,还未找人试过,这下派上用场了。”</p>

    “这是……毒药?”郑齐问道。</p>

    “不然呢,”江少右颇为好笑地瞅了郑齐一眼,“难不成我要给他治病。”</p>

    “有解药吗?”</p>

    “我只负责制毒,从不配解药。这世上,也没有人能解得了我的毒。”江少右眸中寒光一闪,脸上却尽是笑意。</p>

    郑齐闻言却不寒而栗,只觉得面前之人隐藏如此之深,还不知道有多少重身份是他还不知道的,顿时有了些戒备心。</p>

    “你的毒这么厉害,为何你的名头却从未在江湖上响起。”</p>

    “用我的毒来对付小鱼小虾,未免太过浪费。江湖不知我的名号,是因为时机还未成熟。我若出手,必将这江湖捅出个窟窿来。”江少右仍是一脸笑意地看着郑齐,但与以往的云淡风轻不同,他这次的笑,是极尽自负、近乎狂妄,目光中都透出一股灼热与渴望。</p>

    “那我,需要做什么?”郑齐咽了口唾沫,低声问道。</p>

    “你就不用帮倒忙了,先在我这里住下吧,其他的事情,我一人便可搞定。你就好好等着看,我是怎么帮你出这口恶气的。”江少右轻笑。</p>

    郑齐不敢再说什么话,只闻得屋中竹篓和坛子都传来窸窸窣窣人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默默点点头,一切都听江少右的安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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