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起,楚中天坐在茶棚里,手指灵活地转着空茶杯,茶杯在木桌上滴溜溜地打着转儿,而他的目光却有意无意向对面瞄去。</p>

    对面便是那临湖而建、灯火通明,却并不欢迎他的华丽阁楼。</p>

    一粗布麻衣提着茶壶的伙计站在楚中天旁边,欲言又止。</p>

    只见对面的卓辰摇着折扇刚走到门口,姑娘们便蜂拥而至,将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硬是把卓辰给挤了进去。</p>

    这么夸张!</p>

    他昨夜来的时候也只有一个姑娘来招揽他,这小子魅力有这么大吗,竟然被一群姑娘给包围住硬塞了进去……</p>

    “这位客官,您的茶到了……”伙计忍不住打断楚中天的出神。</p>

    “哦,好,倒吧。”楚中天的目光仍然在远处已经看不清背影的卓辰身上,于是漫不经心地答道。</p>

    伙计无奈地看着仍然被楚中天把玩的茶杯,顺着他的目光向对面看去,然后幽幽说道:“既然客官的魂儿已经飘到了对面,何不进去喝喝花酒,而在这简陋的茶棚里憋屈着。茶杯好玩吗?”</p>

    楚中天闻言没控制得住手劲,茶杯差点脱手旋转着飞出去,还好堪堪接住,规规矩矩放在了木桌上,对伙计尴尬地笑笑,表示歉意。</p>

    “一个茶杯十文钱,您可悠着点儿。”伙计头不抬眼不睁地楚中天倒好了茶,便拎着茶壶走开了。</p>

    “……”楚中天对伙计的背影飞了一记眼刀,现在的伙计都了不得,到底客官是大爷还是他是大爷。</p>

    楚中天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单手撑着脑袋瞧着对面的阁楼,也不知道卓辰这小子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出来,酒喝多了有点倦,可别等得他都睡过去了。</p>

    夜色越来越浓,街道两边的摊铺都已经三三两两收拾着撤掉了,只剩下零星的叫卖声,茶棚里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了他一个人半支着脑袋昏昏欲睡打着盹儿,等候着卓辰的归来。</p>

    伙计麻利地收拾着桌凳和茶碗,已经完全无视楚中天的存在。</p>

    忽然有人一拍桌子,楚中天被吓醒,迷迷糊糊说着:“不添了不添了,再喝下去肚子都胀破了……”</p>

    “啧啧啧,瞧你这副德行。”卓辰戏谑道。</p>

    楚中天闻言彻底清醒过来,揉了揉双眼看见卓辰正站在他面前,双手撑着桌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p>

    “我的祖宗你终于出来了……”楚中天瘪瘪嘴,一脸委屈,“怎么样,打听到了什么?”</p>

    “本来我还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你牵挂成这样,然而,很遗憾,压根没见着人。今夜有个什么……扬州知府的公子要她陪,所以一整晚都见不到人咯……”卓辰在楚中天旁边的长凳上坐下,顺手拿过那杯茶一饮而尽,却变了脸色,“哇……都冷成这样了……”</p>

    “不是吧,每夜都……”楚中天又惊又气,欲言又止,“哎等等,知府的公子,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昨夜红菱的话再次在脑海中闪现,他一拍桌子,叫嚷道,“这个知府的公子,一定不是善茬。”</p>

    “你怎么一言不合就拍桌子,低调点,何况还是讨论这种事……”卓辰低低一笑,用扇柄捅了捅楚中天,“有意思,你怎么知道那知府公子不是善茬,他招你惹你了啊,还是说,因为他找了你中意的姑娘。”</p>

    “先别管这个,其他的呢,还打听到什么啊。”楚中天急急地催促道。</p>

    “那聆溪姑娘其实来红袖招并不久,算上今天,才八天。”卓辰不紧不慢地说着。</p>

    “这个我知道!说重点!”</p>

    “你这不知道的挺多的么!”卓辰竖起眉来回瞪楚中天。</p>

    “……小的只知道这两点,其他都不知道,小的洗耳恭听,绝对不再打断。”楚中天立刻学乖,让卓辰不跑题,继续讲下去。</p>

    卓辰微眯着眼睛打量着楚中天,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有一点你猜对了,她确实是被迫的。她初来红袖招时,吃尽了苦头,宁死不从,所有人都拿她没办法,但是过了几日,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不但自愿成为红袖招的姑娘,还在短短四日内学会了最复杂的惊鸿舞,力争成为红袖招的头牌,如今,她也确实办到了。”</p>

    卓辰说完,顿了顿,等待着楚中天的回应,然而这次出乎他意料的是,一向聒噪的楚中天,此时却呆愣愣的,眼睛直直的,似乎是走了神,什么反应都没有。</p>

    “喂。”卓辰疑惑地伸手在楚中天面前晃了晃。</p>

    “还有呢。”楚中天轻轻地吐出三个字。</p>

    “没了,就这些了。你不知道,为了套出这些话,我喝了那些热情的姑娘们敬的多少杯酒,还差点牺牲了色相,你说我够不够兄弟,嗯?”卓辰一脸幽怨地用扇柄挑起楚中天的下巴,调戏道。</p>

    然而楚中天此刻却并没有兴致与他斗嘴,闷闷地拨开抵在自己下巴的扇柄,抬头看向卓辰:“兄弟,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再回去。”</p>

    “你要做什么,该不会想玩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吧……”卓辰一挑眉毛,神情复杂地看着楚中天,“我可跟你说,你要是大半夜把楼里的姑娘劫走了,可就摊上事了,要想带她出来,就必须帮她赎身。”他知道楚中天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所以就怕他因为同情心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p>

    “我才没那么幼稚呢,就算我这么做了,人家也未必会领情啊,我干嘛热脸贴个冷屁股,”楚中天摆摆手,“我就是想一个人静静,不会出什么事的。”</p>

    “不用我陪你再喝点儿?”卓辰干咳几声,问道。</p>

    “不喝了不喝了,今天已经喝得够多了,酗酒伤身,酗酒伤身嘛。”楚中天没心没肺地笑起来。</p>

    “那我回去咯。”卓辰起身,倒着走了几步。</p>

    楚中天用力摆摆手。</p>

    卓辰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道:“可别惹事哈!”</p>

    楚中天无力地摆摆手。</p>

    看着卓辰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视野中,楚中天叹了一声,目光再次游移到了对面阁楼二楼的窗子上。</p>

    红袖招二楼尽头的那个屋子里,红烛将屋子照得通亮,烛焰随微风摇曳,偶尔爆出几下噼啪声,本充满了宁静温和的气氛,然而这屋子里的寒意却已将空气冻住,烛焰的色泽都黯淡了些。</p>

    “几日不见,竟然身价倍增,现在要想让你陪一晚,竟然要付几百两银子,不简单啊不简单,我终究是小瞧了你……”郑齐懒洋洋地坐在桌旁,拿起酒壶酌了一杯酒,端起酒杯来在鼻尖下闻了闻,一脸陶醉,笑意却是有些冰冷的,抬头看着对面僵硬地站着一动不动的聆溪,嘴角动了动,笑道,“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坐。”说罢,左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雕花木凳。</p>

    聆溪神色并无波澜,但那眸子里却暗藏着深不见底的寒意,听到郑齐的话,她沉默了下,吸了一口气,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却并没有坐在他手边的木凳上,低着眉眼,带着厌恶的神色,似是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p>

    “坐这里。”郑齐蹙起眉头,语气也强硬了起来,命令道。</p>

    她咬了咬牙,挪了过去,依旧一言不发,目光落在别处。</p>

    “来,陪我喝一杯。”郑齐将斟满的那杯酒举到她面前,示意她接过。</p>

    聆溪咬了咬牙,僵硬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p>

    “再来一杯!”郑齐眼中噙着一丝笑意,再次斟满了酒递到她面前。</p>

    他一连给她倒了五杯酒,直到酒壶都空了,方才作罢。而她每次都酒到杯干,默不作声一滴不剩,爽快利落至极。那酒是红袖招最烈的酒,花雕酒,后劲极烈,空着肚子几杯酒下去,胃部顿时灼烧般热起来,一股热意升起,苍白的脸颊有些泛红,头也开始有些发晕,连那目光中的寒意,都有些被酒驱散。</p>

    “这么听话,都有些不像你了。当初那个贞洁烈女去哪里了,嗯?”郑齐施施然伸过手来捏住了她的下颌,虽面带笑意,但言辞间却充斥着讽刺和羞辱。</p>

    他感觉到她微微一颤,似是被人刺了一剑,然而她却并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地闭上了双眼。他凑近她的唇,凝视着她,轻吸一口气,似乎是在闻着什么,却并没有吻上去,甚至还笑了出来。</p>

    “要来赶紧来,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她猛然睁开双眼,冷冷地凝视着他,声音中不带有一丝温度。</p>

    “呵,怎么,这种事你也上瘾了?”郑齐冷笑一声,狠狠吻上她的唇,肆意掠夺着。然而她的唇紧闭着,柔软而冰冷,如同死去之物。他怎么也无法得逞,于是暴躁起来,抓住她的衣襟,起身几步将其一把按在床榻上,撕扯着她的衣衫,而她挣扎了片刻,也不再反抗,但那眼神却依旧冰冷,毫不闪躲,斜睨着他。</p>

    “装什么装,又不是第一次了,”郑齐起身三下五除二除掉了自己繁复的衣衫,再次压了上去,戏谑道,“你现在经验这么丰富了,不应该是你主动吗?”</p>

    阁楼外树影下的墙壁上又出现了黑影。</p>

    楚中天一边在心里天人交战一边还是做了违心的事情,再次飞檐走壁,想再探一次聆溪的房间,这回屋子的烛光没有黑下来,估计还能听听那知府的公子和她说些什么,说不定能知道更多的事情。</p>

    “不主动就算了,小爷都把你伺候得这么舒服了,一声都不叫,跟个死人似的。别逼我再用你家里人来要挟你,给我叫出声!”郑齐加大了动作,红着眼睛,对身下的人恶狠狠地逼迫着。要知道,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无处发泄,就靠今晚来找女人发泄了,结果这女人还忤逆他。</p>

    聆溪紧蹙着眉头,死死咬住双唇,硬是不肯发出任何声音,实在承受不住,也只是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肉里,从嗓子眼里发出几声闷哼。这是她最后的尊严,也是活下去最后的支撑。</p>

    窗外的楚中天听到了屋里郑齐的言语,怒从中来,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把他暴打一顿丢到湖里喂鱼。可是,他不能,这种时候冲进去,她又有何脸面和尊严。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他想看看这个禽兽还能说出什么话来。</p>

    “上回你也看到了,你家人一直以为你做了我的小妾,过得不错,还拿到了你赚来的银子,供你弟弟继续读书,也改善了生活,我没有食言。但如果你忤逆我,我马上就可以让他们知道你在做什么下贱勾当,而且会杀了他们,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凭我的身份。到底该怎么做,你最好有点数。还有,我不会给那么多银子,今夜你的表现,我只给一两,因为你只值这个价。”郑齐抬了抬身子,缓缓说道。</p>

    “畜生。”楚中天握紧了双拳,目眦欲裂。他果然没有猜错,她果然另有隐情,他一定要想办法帮她赎身,带她离开这里。</p>

    当他再度压上来时,她忽然开启了嘴唇,回应了他。郑齐心里得意起来,动作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她的吻缠绵而深入,让他深深沉迷,无法自拔。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他终于彻底征服了这个女人。</p>

    然而,他却在那销魂的一刻忽然挺直了身体,一皱眉,看也不看,闪电般出手,回手并指一夹,将即将刺到脖颈动脉的碧玉簪瞬间定住。</p>

    “你竟然想杀我?”郑齐冷冷地凝视着面前的人,“若不是我动作快,我还真让那算命的说中了,死在一个女人的手里。”</p>

    “当然想,我每时每刻,都想杀你。”聆溪似是自嘲。</p>

    “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的。”郑齐怒极反笑,反手夺过青玉簪子狠狠地扎进了她白皙的左肩,殷红的鲜血瞬间从一点像四处蔓延,而她痛得几乎昏厥,却仍然不吭一声。</p>

    他冷笑着将青玉簪子迅速拔出,鲜血迅速流淌,染红了身下的衣衫和床单,一片猩红格外刺眼。聆溪面上再无血色,浑身痛得微微颤抖,全身力气在拔出簪子的一瞬仿佛都被抽干净,冷汗汹涌,挣扎着右手按住左肩处兀自汩汩向外淌着鲜血的伤口,目光仍然冰冷。</p>

    郑齐随手一掷,染了血的青玉簪子落在地上断为几节。迅速地穿好了衣衫,站在聆溪面前睥睨着她,冷笑道:“这只是略施惩戒,后面还有大礼送你。如果想保命,自己喊人吧。”说罢,转身出了屋,关上了屋门。</p>

    完了……都完了……她娘亲还有弟弟,都完了……</p>

    她无力地靠在床头,任凭鲜血流淌,泪水落下。她没有再开口,没有喊人,她已经不想活下去,不想去面对无止境的黑暗,任凭痛楚转为麻木,将自己的意识慢慢吞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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