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灼烧的热让人无法呼吸,刺眼的猩红血色无尽地蔓延,充斥着全部视野,鬼哭狼嚎的惨叫声让他狠命捂住耳朵也无法躲避。</p>

    滴水之刑让人的头皮被泡软然后脱落,露出白森森的头盖骨,头盖骨继续被滴透,受刑人在死之前早已失去心智疯疯癫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八万四千根钢钉密布钢板,被缚住手脚的人在上面嚎叫地挣扎着直到全身被刺穿。狱卒用烧红的铁刷奋力刷洗着凶犯的后背,条条肋骨都隐约可见,皮肉早已翻开,血肉模糊。囚犯被狱卒用铁钩勾住了嘴巴,用铁钳夹着烧得滚烫通红的铁丸塞入其口中,烧烂唇舌和喉咙,铁汁灌入肚肠之中。数不尽的长蛇将人死死勒住,咬死,毒死,还有被毒蜂和毒蝎子蛰到全身腐烂流脓的人,对着他绝望地伸出手,希望他能救他们一命。</p>

    地狱修罗持着一把铁锤,枭枭地笑着走过来将烧得通红的钢钉对准他的心脏,一锤下去狠狠钉穿他的身体。</p>

    巽倏地坐起身来,睁大眼睛看着空空荡荡的黑暗,大口大口喘息着,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又湿又冷。虽然已经知道了那是梦,但是身子还是不住地颤抖,手冰凉得不像活人。肋下和左臂的伤口隐隐发痛,巽皱眉捂住黑衣里面白色的布条,被钢钉穿透过的伤口,成为他身上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这丑恶的丢人的印记。</p>

    双拳再次攥紧,眼中的杀气和怨气也凝聚起来,他迅速地穿上黑色紧身外衫,将床头的两把短剑别在腰间,系上面巾就要匆匆出门。</p>

    “你的伤还没好,现在又要去哪里闯祸。”乾冷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巽吃惊地一回头,方才他竟然大意到,连乾一直在他房中都不知晓。</p>

    “巽,你不是一个称职的杀手。”乾从阴影中走出来,皱眉说道。</p>

    “但我在遇见他们之前,共杀过三百一十八人,从未失手,任务也从未失败。”巽嗤笑道,似乎在证明自己仍是一个称职的杀手,如今只不过遇上了克星。</p>

    “任务第一,私仇第二,除此之外,不许惹事。还有,除了无条件服从宗主之外,杀手不能有其他的情感,比如你现在的怨恨,就是你闯祸的元凶。”</p>

    乾顿了顿,语重心长继续说道,“你如果能完美地灭掉敌人,没有人会责怪你,但若因为这种事失手了,暴露了身份,连累了天宗,你就不会只承受这点儿刑罚就完了!宗主之所以没有重罚我们,因为我们八人是天门杀阵的组成部分,少一个都不行,重新培养一个杀手是需要时间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真的无法被取代!你明白吗?”</p>

    巽神色有些动容,他心里也知道,如果他不是天门杀阵的一份子,那他早如梦中一般死去,而不会有心跳有呼吸地站在这里,还想着去复仇释放这股怨气。但是乾话中有话,他也听得出来,无非就是他功夫不足够高,每次都败给易剑臣、薛靖七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给天宗其他杀手惹来麻烦。</p>

    “你放心,这次的目标武功在我之下,我不会失手。”巽冷冷地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几个纵跃消失在夜色中,徒留乾无奈地皱紧眉头。</p>

    戌时七刻,夜色如漆,秋风徐徐,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一户不起眼的人家,屋内还亮着昏黄的烛光,虽然不够明亮,但足够温暖。</p>

    “爹爹你前几日出去做什么了呀,身上的伤口还疼吗?”一个年纪约莫五六岁梳着燕尾的小丫头爬上床伸手摸着中年男子肩膀处的白色布条,一本正经地关心道,声音还稚嫩,宛如一串银铃。</p>

    “长安乖,爹爹已经不疼了,都是小伤,没事的,长安该睡觉了哦。”中年男子笑着将丫头抱起来,用已经生出新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她白里透红的脸蛋,然后让她躺在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轻柔地拍着,哄她入睡。</p>

    烛火下正在缝补着衣物的少妇转头看到了这温馨的一幕,无言地温柔笑笑,但眉眼间仍有淡淡的忧虑。</p>

    小丫头已经沉沉睡去,中年男子站起身来,悄悄走到少妇的身后,从背后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却什么都没有说。</p>

    少妇停下了手头的针线,抬起一只手抚上男子的手臂,抬眼笑道,“笙哥,这一切应该都结束了吧……前几日你满身是血地回来,我真的好怕,你就这样去了……”说着说着,声音有了一丝颤抖和后怕。</p>

    “雁儿,对不起,我骗了你这么多年,还让你为我担惊受怕了。”穆平笙眼眶有些湿润,但又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已经见到了少主,他是那样的出类拔萃,还成功拿到了龙渊剑,我也算不辱使命,能够给庄主一个交代了,也可以正式退出江湖恩怨了,过我们平凡幸福的小日子。”</p>

    少妇红着眼睛点点头,也笑了出来,“不要说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不管你是平凡朴实的庄稼汉,还是试剑山庄的忠义护卫,你都是我的夫君,是长安的好爹爹,我们母女俩为你感到骄傲。”</p>

    穆平笙更加抱紧了怀中的人,他就算豁出性命,也一定要保她们母女俩一世平安。</p>

    烛火被吹灭,屋子黑了,所有人都渐入梦乡。</p>

    浓重化不开的黑色中,有一双如雪般明亮的眼睛,也是一双如利刃般锐利带着杀意的眼睛。手指渐渐摩挲上了剑柄,巽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深。</p>

    第二日清晨,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天还蒙蒙亮,易剑臣便被敲门声给惊醒,头痛欲裂地爬起身来去开门,打开门却见到一个陌生的面庞,是罡气盟守门的护卫。</p>

    “易少侠,这里有你的信。”那个身形颀长的护卫将一个信封递给易剑臣。</p>

    易剑臣有些疑惑地接过信封来,问道:“这是谁给你的。”</p>

    “一个臭乞丐,估计是受了谁的差使吧。”护卫说罢,打了个哈欠便转身离开了。</p>

    易剑臣关上门,一边走着一边拆开信封,展开里面的信纸,定睛一瞧:</p>

    锦溪十里,最迟辰时,你还能见穆平笙最后一面。</p>

    寒意自捏着信纸的指尖瞬间窜入四肢百骸,易剑臣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也完全清醒了,信纸被颤抖的手愤怒地握成一个纸团,转身迅速穿好衣衫背上剑囊就冲了出去。</p>

    睡梦中觉得口渴睡眼惺忪地下床给自己倒杯水喝的薛靖七,此刻正从半支开的窗棱间,发现了易剑臣匆匆离去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奇怪,打开门冲着易剑臣的背影喊了句,后者却充耳不闻,急匆匆跑向马厩。</p>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p>

    薛靖七也不顾得补觉了,急忙也穿好衣衫拿上剑就想跟着易剑臣去看看,经过长廊时却发现他的屋子连门都大敞着未来得及关,心中不好的感觉更加强烈。忽然目光瞥到了他屋子内门口地上的一个揉皱的纸团,迟疑了一瞬进屋捡起纸团展开来看,见到纸上的字,顿如置身冰窖,抬头看着日头的方位,现在已是卯时一刻,快马加鞭赶到锦溪镇十里村,恐怕也来不及了。</p>

    顺手帮易剑臣关上了房门,便也疾奔马厩,去寻易剑臣的身影。这恐怕是个圈套,以穆平笙为饵,诱杀易剑臣。他就算有龙渊剑在手,一个人去她还是万万放心不下的,但此时也来不及再叫醒楚中天等人跟他们一起去了,于是只好作罢,只期望今日之事凭他们二人之力能够应付得来。</p>

    易剑臣翻身上马拉着缰绳神情紧张正欲奔出马厩,却意外地见到了赶过来的薛靖七,不由得有些愣神。</p>

    “这件事我也知道了,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我随你同去,一旦有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薛靖七牵出马来利落地翻身上马,拉起缰绳来对易剑臣诚挚地说道。</p>

    易剑臣神情有些动容,却并没有说什么,扯出一丝笑容对薛靖七点点头,然后两人一夹马肚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罡气盟,抄近路并辔疾驰锦溪十里。</p>

    马蹄声踏破山林的宁静,惊起山中的鸟雀,一蓝一白两抹身影飞驰而去,只留下滚滚的沙尘和浅浅的马蹄印。易剑臣时不时抬头仰望日头的方位,见到其一寸寸偏移,焦灼而揪痛的心也一寸寸结冰,手中的缰绳越握越紧,他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这样的生离死别,他不希望周围的人因为他,重演家破人亡的惨剧。</p>

    薛靖七注意到了易剑臣的不安神色,酝酿了许久,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装作胸有成竹对他鼓励道:“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来得及的。”</p>

    易剑臣对薛靖七淡然一笑,“谢谢你,与我同在。”</p>

    薛靖七闻言却没有看向易剑臣,只是神情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潇洒笑道:“谢什么,我们是知己,不是吗?”</p>

    易剑臣嘴角微微扬起,这次却不是逞强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心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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