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试剑大会定在八月十六,寻龙山巅。</p>

    前夕便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p>

    天色已晚,扬州城的大街小巷却是灯火通明,繁华热闹,家家户户用竹条扎了灯笼,做果品、鸟兽、鱼虫形及“庆贺中秋”等字样,上糊色纸绘各种颜色,灯内燃烛用绳系于竹竿之上,高竖于瓦檐或露台上,或用小灯砌成字形或种种形状,挂于家屋高处,俗称“竖中秋”,满城灯火不啻琉璃世界。</p>

    司徒府的家丁丫鬟们也忙着喜庆地张罗着挂灯,所悬之灯,高可数丈,将整个府邸映得明亮辉煌。</p>

    灯下的一张八仙桌上,摆满了精致的小菜,还有一盘月饼,几壶桂花酒。</p>

    司徒延、司徒皓、杨牧成、易剑臣、白小生、陆夕颜几人坐在桌边,却不见司徒念还有其他的书剑门弟子。白小生看着桌上最中间的那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鸭肉,吞了一口唾沫,但是看到大家都未动筷子,他也只能忍着肚中的馋虫,眼巴巴地看着这道可望不可即的佳肴。</p>

    “怎么不见令爱啊?”杨牧成疑惑,这团圆的日子,竟然缺了司徒延最宠爱的小女儿。</p>

    司徒延汗颜,并未说话,司徒皓笑答:“家妹不在府中,一定是去游街市了,晚些时候便会回来。”</p>

    “哎,这个坐不住家的小丫头。”司徒延无可奈何地笑笑,“没事,我们吃我们的,回来给她留块月饼就好了。”</p>

    司徒延开了一壶酒,顿时香气四溢,取来杨牧成面前的杯子,倒了一杯,递给杨牧成,笑道:“今年的中秋是最热闹的一次,能和杨兄还有众晚辈们一起共度佳节,要知道往年都是我和念儿两个人过的,免不了有些冷清。来,尝尝我自家酿的桂花蜜酒,定会让你上瘾,喝了一杯,又想再讨一杯。”</p>

    杨牧成双手接过酒杯,看到司徒延自己也斟了一杯,两人举杯互敬,相视一笑,一齐饮了这杯酒。</p>

    “孩子们,别傻坐着呀,来,都尝尝这美酒。”司徒延笑着,将酒壶递上前去,司徒皓麻利地接过酒壶,站起身来给师兄弟们都倒上了酒。</p>

    大家都谢过司徒皓,拿起酒杯来,细细品着。</p>

    易剑臣打量着手中这杯色泽浅黄却清澈透亮,上面还依稀漂着些许打着卷儿的桂花瓣和枸杞,闻着香甜的桂花香,却迟迟没有下口。</p>

    “剑臣你怎么不喝呀?”司徒延看到易剑臣迟迟没有品尝,不由得疑惑道。</p>

    易剑臣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答道:“我没有喝过酒。”</p>

    “哎?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不会饮酒呢,凡事总有第一次,你快尝尝,说不定还会上瘾呢,哈哈哈哈。”司徒延笑着打趣易剑臣。</p>

    “这酒不烈,你放心喝。”杨牧成见状也笑起来。</p>

    易剑臣点点头,举杯一饮而尽,出乎意料的是,这酒一点辛辣味道都没有,入口绵软醇厚、酸酸甜甜、余味无穷、口齿留香,和他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然而终归是喝的太急,差点被呛到,连连咳嗽。</p>

    刚喝完一杯还未尽兴正在舔嘴唇的白小生,看到易剑臣被呛得脸都红了起来,还道是他连这种程度的酒都接受不了,于是笑嘻嘻地打趣道:“易师兄,你距离男子汉大丈夫还差一点距离哦。”</p>

    “你懂什么,”陆夕颜老气横秋地反驳道,“不会喝酒的剑臣哥哥可比你这样的小酒鬼要更像男子汉大丈夫。”</p>

    白小生鼓起腮帮子,不想理总是话中带刺的陆夕颜。</p>

    “哈哈哈哈,你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就会维护偏袒人了哈,这话我不爱听,你可是在拐着弯儿说我们这些酒鬼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咯。”司徒延笑道。</p>

    “司徒伯伯,您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刚刚说的是小酒鬼,您和师父可不是小酒鬼,你们是酒量惊人、豪气万千的大英雄,怎能和酒鬼相提并论呢?”陆夕颜狡黠地笑道。</p>

    “哈哈哈真会说话,小嘴儿就像抹了蜜似的,来,司徒伯伯敬你一杯。”司徒延酒意正酣,说着便对陆夕颜举起杯来。</p>

    陆夕颜笑意盈盈地举起杯,一饮而尽,并倒了倒杯子,表示一滴都没剩。</p>

    “陆师妹酒量很好啊!”司徒皓嘴角一扬,称赞道。</p>

    “这小丫头真有意思哈哈哈,来,我们吃菜。”司徒延筷子遥遥点了点中间的那盘鸭肉,介绍道,“这道菜是桂花鸭,肥而不腻,味美可口。”又指了指旁边的那盘小芋头,“喝完桂花酒,一定要尝一个小糖芋头,这上面可浇上了桂浆,美味得很。”</p>

    “桂浆?是把桂花打成浆吗?”白小生抓起筷子,看着那糖芋头上玲珑剔透的液体,好奇地问道。</p>

    在座的人都忍俊不禁,杨牧成忍住笑意说道:“小生,桂浆又名糖桂花,是在中秋前后采摘,用糖及酸梅腌制而成的,并非直接把桂花打成浆。”</p>

    “哟,看不出来杨兄对吃的也很有研究嘛。”司徒延一挑眉打趣道,“那你们谁知道,这桂浆之名的出处?”</p>

    “援北方闭兮酌桂浆……是屈原的《楚辞·少司命》吧。”易剑臣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p>

    白小生长大了嘴巴,不愧是在少年时就能熟练背下《离骚》的易师兄,刚刚那句什么北方什么桂浆的,他听都没听说过。</p>

    杨牧成眼带笑意,满意地点点头。</p>

    司徒延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便是满满的赞赏之意。</p>

    司徒皓却想起了当年易剑臣对他的刁难,不由得脸色微窘。</p>

    陆夕颜开心地看着易剑臣,他在她心中一直都是最出类拔萃的君子。</p>

    “菜都要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白小生举着筷子很久了,就等长辈一声令下,谁知一个个的都差点开始吟诗作对了,他已经快要忍不住了。</p>

    “吃啊,尽管吃,在我这里不必拘谨客气。”司徒延看到白小生的可怜表情,恍然大悟,急忙伸出筷子带头吃起来。</p>

    大家几乎是以风卷残云之势,迅速解决了一桌的美酒佳肴。司徒延笑得合不拢嘴,人多果然就是不怕剩菜。</p>

    酒足饭饱的众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此时易剑臣正坐在桌旁,用细布擦着长剑,似乎是在准备明天的试剑大会。</p>

    白小生在屋子里坐立不安,看到外面的街市灯火通明、热闹极了,也想出去逛逛,于是开始对易剑臣“撒娇”:“易师兄,我们出去逛逛街市吧,呆在屋子里实在是太无聊了。”</p>

    易剑臣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抬眼笑道:“我本打算,一会儿再练一会儿剑,就早点休息了。毕竟寻龙山路途遥远,需要起一个大早呢。”</p>

    白小生凑到易剑臣跟前,把他的手连同剑一起按到了桌子上,“别擦啦,再擦就能当镜子照了。易师兄你莫不是个武痴吧,以你的剑术,妥妥的试剑榜第一名,根本不用再练了,再练下去你都要疯了,还是和我一起出去逛逛吧。”</p>

    易剑臣哭笑不得地看着白小生把他的剑插回了剑鞘中,然后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拖出了门。逛逛也好,见识一下扬州城的繁华。</p>

    易剑臣还是有压力的。因为当年杨牧成承诺过,只要他能在下一届试剑大会取得榜首,就答应他让他下山,去白云宗查清事情真相,为爹娘还有书言报仇。他这六年来没日没夜地练功,就是为了明日一战。因此,试剑榜首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他不能输。</p>

    一出屋门,却撞上了陆夕颜。</p>

    陆夕颜看到易剑臣两人也要出府,欣喜不已,“剑臣哥哥,你们也要去赏月看灯吗?真是默契,我们一起吧。”其实她本来是想来找易剑臣一起去的,但是看到易剑臣的心思全部放在练武之上,又怕被拒绝,所以就打算自己去玩玩好了,没想到易剑臣竟然愿意出去玩。</p>

    “……”白小生无奈地抱起胳膊,真的是有易师兄的地方,就有陆夕颜,如果书言师姐还在的话,哪里还有她什么事儿。</p>

    易剑臣是个温暖的人,便点头答应了。</p>

    陆夕颜欢欣雀跃地走在易剑臣旁边,白小生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p>

    扬州城的夜,亮如白昼。</p>

    数不清的红灯笼遮天蔽日,孩童们挥舞着手中的烟火,嬉笑着穿梭在人海中。昔日宽敞的大街上此时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湖边的望月楼上,挤满了饮酒赋诗的文人雅士,远处的玩月桥上,也有男男女女依着桥栏,上演着柔情蜜意。</p>

    数不清的天灯渐次升到空中,湖中的河灯载着生者的思念,顺流漂去,星星点点将整个湖泊都映得璀璨无比。</p>

    “卖冰糖葫芦了!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一些小商小贩也想趁着中秋佳节再好好赚一笔,并没有急着回家团聚。</p>

    一群孩子蹦蹦跳跳地凑上前去,争着抢着要买冰糖葫芦吃。</p>

    薛靖七扭头看到这一幕,远远看着那晶莹剔透、圆润无比的冰糖葫芦,情不自禁吞了一口唾沫,她并不记得自己以前有没有吃过这东西,于是戳戳旁边的楚中天和司徒念,“那边有卖冰糖葫芦的,你们想吃吗?”</p>

    楚中天刚想点头,但是转头看到买冰糖葫芦的全是小毛孩子,他一个大男人在街上吃冰糖葫芦,会不会太幼稚了,于是忍住馋虫,故作淡然地说:“我就不了,那是小孩子和姑娘家吃的东西。”</p>

    “……”薛靖七无言,楚中天这样说还让不让她淡定地去买冰糖葫芦了,毕竟她现在的身份也是个“大男人”……</p>

    司徒念刚想说她想吃,但是听了楚中天的话,不由得有种小孩子和姑娘家被看扁的感觉,于是深呼吸一口气,将还未说出口的话吞回了肚中,对薛靖七摇摇头。</p>

    薛靖七无奈地一耸肩,不顾两人惊异的目光,从人群中艰难地挤过去,买了一支冰糖葫芦,又挤了回来。</p>

    “你俩真的不打算尝尝?”薛靖七再问最后一遍。</p>

    出乎意料的是,楚中天和司徒念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开始“尝”薛靖七手中的冰糖葫芦。</p>

    几乎是片刻之间,薛靖七手中的冰糖葫芦只剩了两个山楂球,她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手中仅剩的两个球,看着大嚼特嚼正吃着开心的两个人,“谁刚刚喊着不想吃的!两个口是心非的家伙。”薛靖七又好笑又好气,真不知道该拿这两个冤家怎么办。</p>

    楚中天和司徒念的嘴已经被糖葫芦塞满,支支吾吾也说不出话来。</p>

    楚中天吞了最后一口后,一脸人畜无害地笑道:“本来是不想吃呀,但是你让我们尝,不尝白不尝啊你说是不是。”</p>

    司徒念也吃干净了自己嘴里的,一脸满足地看着薛靖七,笑道:“真好吃。”</p>

    “……”薛靖七汗颜,不满道,“那你们起码多给我留几个啊……太过分了!”</p>

    “哎哎哎,小七那么大方的人,我们之间,不用客气的。”楚中天贼兮兮笑道。</p>

    “就是就是。”司徒念也随声附和道。</p>

    薛靖七此时只想知道,这两个冤家什么时候站到同一阵营去了,连口径都一致……</p>

    “那边有猜灯谜的,很热闹啊,我们过去看看吧!”司徒念眼睛一亮,话音未落身子已经挤了过去。</p>

    薛靖七刚想跟过去,却被楚中天拉住了衣袖,于是不解地看向楚中天。</p>

    “小七,司徒念那个跟屁虫好不容易掉队了,我们去逛逛别的吧。”楚中天如遇大赦般松了口气,然后激动起来,“你看,那边有放天灯的,我们也去放一个吧!”</p>

    薛靖七不放心地又看了司徒念远去的背影一眼,寻思这大过节的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又转念想了想,和猜灯谜相比,确实放天灯更有意思,于是便点了点头,被楚中天拉着往另一个方向挤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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