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谷。</p>

    每晚的饭桌都是没有硝烟的战场。</p>

    距开饭后已经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薛靖七和楚中天滴水未进。</p>

    为了抢盘中的那一块可怜的拌黄瓜,两人已经以筷为剑切磋了很久,很久。楚中天双筷怒戳那块黄瓜,薛靖七却能伸筷格挡住他的双筷,并将黄瓜划了出去。前者忿忿不平,索性双筷一并凌空一横击向薛靖七的握筷的手指,后者筷子猛地翻转,筷尖向上一转狠力夹住了楚中天其中一根筷子,让其动弹不得。</p>

    盘中“刀光剑影”,薛远却不紧不慢地伸筷夹着盘子中其他的拌黄瓜,就着米饭大口地吃着,那悠然自得的神态仿佛只有他一人一菜,并无激烈交战的第三者、第四者。看这架势,就算把薛远扔到两军交战的战场上,也能自己端着饭吃得旁若无人。</p>

    转眼之间,盘中的拌黄瓜竟然被薛远吃了个干净,只剩下那一块还犹自被争抢的猎物。随着两人手劲儿的加大,最后一块黄瓜腾空而起,楚中天和薛靖七伸筷等待时机,准备做最后一搏,谁知那黄瓜在半空中被旁边的一双筷子轻巧地夹中,夹进了口中。薛远无视旁边僵硬的楚中天和薛靖七,伸了个懒腰起身,说道:“我吃完了,你们吃完饭后把碗筷给收拾一下,我先回去歇着了。”</p>

    “……”</p>

    “……”</p>

    “你我还未分上下,君愿再战否?”</p>

    楚中天兴冲冲地看着薛靖七,摩拳擦掌,跃跃欲试。</p>

    “战你个头!饭都凉透了!”</p>

    夜深了。</p>

    长剑清脆,衣袂破空,屋里的楚中天扬起了嘴角。</p>

    薛靖七每晚的这个时辰,都会偷着练剑,而楚中天也摸到了规律,每夜鬼使神差地来到那个老地方,倚着窗框看着外面的人。</p>

    薛靖七屋子里的烛火仍亮着,楚中天微微一偏头,忽然发现她枕边放着一本书,竟然是《诗经》。于是悄悄走过去,拿起书来仔细打量,确实是他送给阿卓的那本,楚中天不禁心下惊奇,阿卓什么时候把书还回来了,他一直都没留意,定是那日告别之时,她塞给小七的。</p>

    楚中天信手一翻,恰逢夜风从旁边的窗子吹入,书中夹着的一张纸顺势飞了出去,缓缓落地。楚中天一扬眉毛,蹲下身子去拾起纸片来,翻过来一看,竟然写着字。</p>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p>

    楚中天一愣,随后一阵热流直冲头脑,耳根子瞬间红了起来。心里忽然紧张起来,开心起来,嘴角的笑意荡漾出来,却又因为不好意思而强忍住。他心如鼓擂,急忙将纸张夹回了书中,放回原处,深呼吸着冷静下来。</p>

    这里只有他和老爹是男子,那君子一定指的是自己了,自己应该不是自作多情……臭小七,平日就知道和他对着干,原来暗地里已经喜欢上他了。</p>

    楚中天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看着薛靖七舞剑,然而心绪却再也平复不下来,嘴边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p>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p>

    白日里,二人除了习武练剑,读书写字也不能荒废,还有打坐调息,不用多长时间便已初窥内功修习门路。</p>

    这一日,日上三竿,楚中天和薛靖七正在屋内并排盘膝而坐,手持书卷进行午读。现已是夏至时分了,这个时辰最难熬,看了几页楚中天便已经有些倦意,加上他本来也不喜读这些枯燥的经典,于是更是打着哈欠,昏昏欲睡。</p>

    感觉到坐在身旁的薛靖七似乎有点不对劲儿,楚中天扭头一瞧,差点哭笑出声。一向勤奋好学认真无比绝不会偷半点懒的薛靖七,此刻虽然书卷还握在手中,脑袋却早已深深地埋了下去,一动不动,俨然是熟睡多时。</p>

    楚中天强忍笑意,挑逗似的轻轻碰掉了她手中的书卷,想要惊醒她。孰知书卷“吧嗒”一声掉落在地自行合拢,薛靖七却仍是没有半分感觉,手上还保持着拿书的姿势,身子却摇摇晃晃感觉马上便要躺倒在地。</p>

    楚中天倒是吃了一大惊,这都没反应!这是睡得多死啊!也难怪,每天白日练完功后那么累,晚上还继续练剑,每天都没睡上几个时辰,此时不睡过去就奇怪了。</p>

    看到薛靖七睡着了还轻皱眉头,楚中天微微苦笑,这丫头定是一直在强忍困意,怎么活得这么累,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她的梦中,会不会有自己。不不不还是算了,如果梦到他反而皱着眉头,那可就不太妙了。</p>

    忽然楚中天脑海里蹦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他看着薛靖七仍是毫无知觉,于是大着胆子往她身边挪了挪身子,然后忐忑而又试探般伸出自己的右手。心跳加速,楚中天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手臂慢慢搭上薛靖七的肩膀,见她还是没察觉到,便松了一口气,搂过她的肩膀慢慢让她靠在了他的肩头,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将她的耷拉着的脑袋也靠在了他的肩膀上。</p>

    感受着薛靖七的温度,楚中天又兴奋又紧张,身子也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怀中的人。左手拿起书卷继续一本正经地看着书,此刻却觉得枯燥无味的诗书里写满了让人心旷神怡的佳句,让他心潮澎湃。</p>

    午睡起来的薛远经过门前时,见到屋子里的情景,脚步一滞,剑眉一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刚想冲进屋里揪楚中天的耳朵,转念一想,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且看到小天这个样子,他不禁想起了十几年前的自己,微微一笑,这种年少懵懂的情感,他就不必去插手了吧。一耸肩膀,便悄悄离开了。</p>

    书剑门。</p>

    剑光摇曳,衣袍飞扬,易剑臣不再颓废度日,而是日日夜夜都勤奋练剑,不知疲倦,只盼将来能在十年一度的试剑大会上拔得头筹,师父便会答允他下山找白云宗报仇。</p>

    相知剑法,玉箫剑法都日益纯熟,他也渐渐学会了驭气,控制体内的剑气,在出剑时能发,在收剑时能收。</p>

    陆夕颜悄悄来到不远处的亭子,打开桌上的篮子饭盒一看,里面的饭菜冷掉了,易剑臣还是动都没有动过。陆夕颜目光闪动,心中一阵酸楚之意,轻轻叹了一口气,已经几个月了,他还是生气,还是不肯吃她送的饭。</p>

    抬眼远远望着易剑臣那挥剑纵跃的身影,陆夕颜坐在了石阶上,就这样看着他,陪着他。她坚信,只要她坚持下去,一定会打动他,时间能够改变一切。就算易剑臣是一块石头,终有一日也一定会被她捂化。</p>

    在远处观望着的不知陆夕颜,还有杨牧成。</p>

    易剑臣勤奋习武的点点滴滴,杨牧成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些怅惘。自从那日谈过后,易剑臣也找到了生活下去的动力,但……等他自己发现真相的那天,这一切动力都将不复存在。</p>

    杨牧成轻叹一声,杨书言坠崖的第二天,他便火速下山一人一骑去了远在西域的白云宗总舵,千里迢迢到达白云宗后,却得知白云宗宗主乾秦早在试剑山庄那场大火中丧生,尸骨无存,就算没死,也早已不知所踪。白云宗的人也都在调查试剑山庄那场命案,一直在寻找着乾秦,他们也觉得事有蹊跷。</p>

    但那枚令牌又确确实实是夕颜从那黑衣人身上扯下来的,这又如何解释?除非那令牌是那神秘人故意留下来的。</p>

    杨牧成心一沉,栽赃嫁祸。</p>

    可是栽赃给白云宗的动机又是什么?书剑门本就是名门正派,与白云宗这种邪魔外道势同水火,就算不用这一手,也定会在有朝一日除掉它,又何必害死书言来激起书剑门和白云宗的矛盾呢?试剑山庄易二哥夫妇的死也激起了武林正道征讨白云宗的愤怒和热血,这所有的事都把矛头指向了白云宗,看起来理所应当,但他总觉得太过理所应当,白云宗这么做什么好处都捞不到,何必呢。</p>

    联想起书言和剑臣两次遇袭被打下悬崖,杨牧成不由得眯起了眼睛,那神秘人的目标一直都是他们两个孩子,难道,与七星龙渊剑有关。</p>

    可是,究竟是谁!</p>

    杨牧成的心里乱成一团麻,在找到真相之前,为了让易剑臣振作起来,只能出此下策,说了谎,还给了他一个承诺。天下没有天衣无缝的阴谋,一切终将水落石出,但到了那时,也是天下大变之日啊。他能做的,就是让易剑臣变得更强,如此才能担负起他的使命。</p>

    “搬家?”</p>

    阿卓不由得停下了手头的活儿,吃惊地问道。</p>

    “你弟弟也不小了,我和你爹寻思搬个离学堂近的地方,方便他读书。”妇人一边忙碌着一边说道。</p>

    阿卓也想读书,但她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家里的情况,能供她弟弟读书就已经很艰难了,她还是个女儿身,怎么可能有这个福分呢。</p>

    顿了顿,阿卓忽然想到自己若不声不响地搬了家那小天和阿靖可就找不到自己了,而自己又进不了出云谷那片林子,不由得忽然着急起来。“娘,我们什么日子搬走啊?”</p>

    “就这两天,我和你爹已经在收拾了,怎么了?”妇人疑惑地问道。</p>

    “没,没什么,我随口问问。”阿卓笑道。</p>

    抬头往郊外的方向看着,不由得出了神,都这么久了,不知道阿靖怎么样了,他们怎么一直不来找她,如果在搬走之前不能见上一面,恐怕再见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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