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忍……可是这也是,两相权衡之下最好的选择。”薛远苦笑道。</p>

    薛靖七轻笑一声,又似是叹息,“我既已做出决定,必是想清楚了,薛伯父您不必再安慰我了。”既然有能根治这头痛的方法,她何乐而不为呢。只不过……薛靖七耸了耸肩膀,“若因此将来与故人擦肩而过,那恐怕也是天意使然罢了。”</p>

    “有的时候,忘记,是种解脱。”薛远没来由地说了这一句,他的神思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却又径自摇了摇头,不想去回忆。那个人,刻在骨上,铭在心上,每次想起,既会开心,又会心痛,最终只能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p>

    看到薛靖七询问的眼神,薛远回过神来,爽朗一笑,“没什么。那我们现在开始吧。”</p>

    日头已经开始西斜,阿卓就这样守着楚中天,一动不动。她不知道破阵的方法,也救不了楚中天,只能这样无力地守着他,希冀着什么。</p>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手掌中握着的手指动了动,阿卓又惊又喜,急忙扶起楚中天。</p>

    楚中天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阿卓关照的目光,他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确定不再天旋地转后,终于放心地吐了一口气,在阿卓疑惑的目光中爬起身来。</p>

    看着楚中天不同寻常的反应,阿卓心里一慌,小心翼翼问道:“小天,你……你还记得我吧……”</p>

    正在调整内息,确定自己的头晕消失后的楚中天闻言却是一愣,一脸疑惑地看向阿卓,问道:“这位姑娘,你是……”</p>

    阿卓向后踉跄一步,脸色煞白,眼眶又湿润起来,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又想决堤。</p>

    看到阿卓被吓成这个样子,楚中天突然觉得自己玩笑开大了,急忙解释道:“阿卓,我……我逗你呢,你别哭啊!我只是被棍子打得有点眩晕难受,并没有像小七那样失忆啊……你想想,她从万丈悬崖掉下来,才会导致失忆,我只不过……”楚中天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他虽然会哄女孩子开心,但却在她们伤心时不知所措。</p>

    话未说完,面前的人直接扑了上来,楚中天猝不及防被阿卓抱住,一瞬间楞在原地,耳根子烧得通红,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的脑袋,此刻又迷迷糊糊晕了起来。</p>

    阿卓的泪水并未止住,此刻却是哭中有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我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p>

    楚中天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抬着双臂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不知所措。抱上去感觉自己在占阿卓便宜,不抱似乎自己又太过冷血。一阵天人交战后,楚中天咽一口唾沫,小心翼翼伸臂抱住了阿卓,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p>

    心情终于平复的阿卓,意识到自己竟然主动去抱了楚中天,耳根子瞬间热了起来,急忙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心下不禁懊恼,男女授受不亲,自己怎么会……再也不敢看向楚中天的脸,急忙出声道:“我,我们,快回去吧……”</p>

    看到阿卓害羞慌乱的样子,楚中天心里一暖,忍俊不禁,马上把自己刚刚的窘态抛到了九霄云外,反倒打趣起阿卓来。</p>

    “糟了,小七她……阿卓,小七她今天情况很不好,我们快回去。”楚中天猛然想起这件事,和阿卓加快了脚步,返回竹屋。</p>

    额上缠着的纱布已经被一层层解开,头上的外伤基本已经痊愈,薛靖七闭目盘膝而坐,薛远眯着眼睛拈着泛着寒光的长针,在头顶的穴位刺下第一针。</p>

    放在膝上的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手心里,薛靖七微微皱眉,却不愿露出吃痛的神情。几针下去,已是冷汗淋漓,却仍旧强忍。</p>

    薛远递过一个帕子,示意如果她疼就咬着帕子,却被后者拒绝。薛远只好作罢,继续施针,心底里也暗暗佩服这个丫头,小小年纪,却是如此倔强坚韧,楚中天这小子倒是应该好好跟阿靖好好学学。</p>

    施针完毕,薛远用内力帮她调理内息,疏通经络。</p>

    “靖丫头……其实,一个女孩子不必这么坚强的。”薛远一边运功,一边缓缓说道。这样,没有人知道你的脆弱,你也就得不到他人的心疼和守护了。</p>

    薛靖七心下微颤,却并没有作答。</p>

    屋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两个狼狈不堪满是伤痕的人。楚中天和阿卓讪讪地进了屋,却发现薛远正在给靖七疗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p>

    薛远扭头看到二人的惨状,大吃一惊,薛靖七也睁开眼睛侧首看到了这一幕,又惊又急,想要知道二人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受伤。薛远一皱眉,催动内力将另一掌也抵上薛靖七的后心,沉声道:“你不要管,稳住内息。”</p>

    眼前一黑,薛靖七只好闭上双目静心调息。</p>

    楚中天和阿卓会意,轻轻掩上了房门,去了外室。</p>

    楚中天让阿卓在桌前做好,拿来一瓶金疮药,要给她的手腕上药。</p>

    阿卓却是一阵推托:“你的伤比我严重,我这伤不碍事的,我先给你上药吧。”</p>

    楚中天咧嘴一笑,把要起身的阿卓按回了原处,“我一个皮糙肉厚的男孩子,这点伤算什么。女孩子不能留疤的,所以要赶紧上药,不然小心嫁不出去哦。”说着,用指肚蘸了药末涂在了阿卓受伤的手腕上。</p>

    阿卓心里一暖。</p>

    薛靖七感觉头痛感在渐渐地消退,但是脑袋却越来越昏沉,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快要睡过去般。</p>

    薛远扶薛靖七躺好,替她掖了掖被角。</p>

    “睡吧,一觉醒来后,一切就都好了。”</p>

    楚中天到储物间翻找一通,取了件细长东西,用粗布包好了,走出来递给阿卓。</p>

    阿卓微微一愣,将布包打开一看,竟是把带鞘的匕首。</p>

    “……”见到阿卓不解的神情,楚中天酝酿了下措辞,说道,“在我不在的时候,保护好自己。”</p>

    阿卓心下了然,将匕首收回布包,放入怀中。</p>

    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说道:“小天,谢谢你。”</p>

    楚中天爽朗地哈哈一笑,“你干嘛这么客气啊!我们是好朋友嘛,应该的。”</p>

    阿卓也跟着笑起来,心里却泛起一丝微微的失落。</p>

    见到薛远出了里屋,阿卓急忙问道:“阿靖她怎么样了?我听小天说,她今天情况很不好……”</p>

    薛远笑着摆摆手,来到桌子旁坐下,“无碍了,她已经睡下了,等她明日醒来后,就没事了。倒是你们俩,发生了什么事?”</p>

    阿卓和楚中天面面相觑,尴尬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薛远听。</p>

    薛远听罢,长叹一声。他平生最恨那些欺凌弱小之人,尤其是对女子心怀欲念徒谋不轨之人,采花大盗他年轻时曾除掉一个,可这种民间无处不在的流氓,是根本除不尽的。得知阿卓的遭遇,他隐隐约约会想起她。</p>

    “阿卓,我教你一套防身的功夫,你虽没有功夫底子,但若勤加练习,还是能有些效果的。”</p>

    阿卓一愣,心里一惊,感激涕零,薛远和楚中天父子二人待她真的很好。</p>

    “还有你。”薛远看向楚中天,“每次我让你练功,都偷懒,这下怎么着?所以只有你功夫好,才能保护得了自己和身边的人。”</p>

    楚中天耷拉着脑袋,“是。”</p>

    “从明天开始,继续练基本功。靖丫头的伤也不用你操心了,所以你就好好地……”</p>

    薛远话还未说完,楚中天便机灵地站直,接过话来:“好好练功!绝不偷懒!”</p>

    这还差不多。</p>

    薛远点点头。</p>

    夜凉如水。</p>

    皎洁的月光下,风声阵阵,竹林摇曳,竹叶沙沙作响。一个浅色的人影立于高高的竹枝之上,按孔吹箫,竹枝弯曲却不折断,那人稳稳地站在高空,俯瞰着青翠的竹林,可见其轻功造诣颇深。</p>

    箫声呜咽,哀伤悠远的乐声在整个出云谷中回荡。</p>

    楚中天正抱着被子睡得正香,而另一边的薛靖七却中途醒了过来,细细地聆听着神秘的箫声。</p>

    这箫声,为什么听起来这么悲凉。是……薛伯父所奏的吗?</p>

    睡意已无,头似乎也一点都不痛了,薛靖七从怀中掏出那枚玉坠,静静地注视着,心底里再无波澜,就像看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物件似的,不再有回忆闪现,也不再有生不如死的疼痛。</p>

    再次将这枚玉坠用黑色线绳系回自己的颈间,薛靖七翻身下床,想去寻找这箫声的来源。</p>

    薛远渐渐闭上双目,他似乎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p>

    那清雅的女子在窗前素手弹着古琴,他坐在窗外那棵大树的枝桠上,以箫声和着她的琴声。</p>

    他那日只听了一遍这曲子,便记了下来。</p>

    他至今还记得,他说出那曲子悲凉的含义时,她颤抖的身子和躲闪的神情。</p>

    他和她引为知音,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时光。</p>

    他也忘不了……</p>

    她平静地说出她配不上他,对不住他时,他自嘲地松开了抓住她衣袖的手。</p>

    慕青。</p>

    今天我对靖丫头说,有时候,忘记是种解脱。可是,如果真让我选择,我还是选择不忘。因为……我舍不得。</p>

    薛靖七一瘸一拐地循着箫声来到了竹林,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美的景色。伸手慢慢抚上一竿竹子,似是寻到了挚友般。她不喜欢什么艳丽的花儿,反倒喜欢这有气节有风骨的竹,仿佛喜欢了很久。</p>

    抬头望见果真是薛远在那里吹箫,但是他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她便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听着,用心去感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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