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已经快要磨破,近乎红肿,却仍然不停歇地一拳一掌地击打着供练武用的木桩,木桩快要承受不住少年连续猛烈的攻击,摇摇晃晃。汗水飞扬,易剑臣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他已经没命地练功好几个时辰了,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眼睛已经通红,面容却冷酷得让人不敢靠近。</p>

    不远处默默看着这一切的白小生也红着双眼,在台阶上抱膝而坐。遭此变故,易师兄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让人无法靠近,每日每夜只是疯狂地练武,有时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再这样下去,他的身心怎么吃得消。可是书言师姐……</p>

    想到刚从崖底回来时,易师兄失魂落魄地一遍又一遍问他,既然没找到尸体,那书言师姐一定还活着,一定会回来的是不是。他当时抽噎不止却也欺骗着用力点点头,是啊,书言师姐若还活着,一定会回来的。可是,这都已经几天几夜了,仍是杳无音讯,易师兄已经心如死灰,但却仍然天真地相信,等下去,再等几年,她一定会回来找他的。</p>

    想着想着,白小生一瘪嘴,急忙伸出手使劲儿揉揉眼睛,不想让自己再哭出来。</p>

    “嘭”的一声,木桩竟然被易剑臣击倒在地,尘土飞扬,而他紧握着的右拳,也滴落着殷红的鲜血。他似是忘记了疼痛,面无表情地顿了顿,随后转身快步离去。</p>

    这片竹林,是书言她的秘密之地,是她经常独自练剑的地方。</p>

    杨牧成的话语在耳边回荡,易剑臣一咬牙长剑一劈,一株翠竹凌空被斩断倒地。</p>

    “就凭你现在的本事,去白云宗根本就是送死!还谈什么报仇!”</p>

    “等到你能打败我的那一天,再去找乾秦报仇吧!”</p>

    长啸一声,身形变换,易剑臣疯了似的快速舞着剑,剑光摇曳,剑气纵横,不多时翠竹已经倒了一片,竹叶密密地纷纷落下。</p>

    体力不支的易剑臣跪倒在地,膝盖重重地砸落在地,长剑一插,支撑住欲倒下的身子。</p>

    我真是个废物!真没用!</p>

    为什么老天这么残忍!要夺去所有我爱的人!为什么!</p>

    压抑了一天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第一次放声哭出来,哭得像个孩子。</p>

    天暗了下来,隐隐传来云层摩擦的隆隆雷声,过不多时,便大雨倾盆。</p>

    易剑臣一动不动跪在雨中,任凭雨水将自己浇透,脸上那温热流淌的液体,是雨水,还是他的泪?朦胧中,他想起了他初见她的那一夜,大雨倾盆,泪雨滂沱,她温暖地笑着,为他撑一把伞,“你叫什么名字?”</p>

    不在了。</p>

    真的不在了。</p>

    所有的气力在此时终于耗尽,易剑臣眼前一黑,向后倒了下去。</p>

    远处一直默默撑着伞看着易剑臣的陆夕颜,急忙扔了伞,跑到易剑臣身边,心疼地将他拉起搭上自己的肩膀,搀扶着走回去。</p>

    雾气氤氲,整个屋子关门闭窗,只留下缝隙用来通风,闷热快要让人透不过气来。</p>

    杨书言正坐在木桶里,木桶的边沿与她的下巴齐平,浸泡着药材的热水漫过她的全身,只留白皙的肩头裸露在空气中。也许是药力进入了身体,发生了作用,她的呼吸开始愈发急促,汗水淋漓,顺着发梢和下巴滴落在水里,眉头越皱越紧,嘴唇也发白,与皮肤的淡红色形成对比,微微颤抖,像是在忍受着剧烈的痛苦,然而却仍然紧闭着双目,并未有任何苏醒的征兆。</p>

    “爹,她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怎么会这样?”楚中天看着药浴的杨书言状态似乎更不好了,不禁一阵心疼,转头问向薛远。</p>

    “正所谓,不通则痛,通则不痛。药浴能够疏通经络,打通全身血脉和气血路、经络路、脏腑等通路等,还能散内毒,祛死血,生活血等等,是治疗这丫头内伤的最佳办法。药物强大的气力渗入体内后,以气推血,以血带气,血气加速在全身的循环。药物气力进入血液循环和经络系统,通过血液循环和经络的作用,药力开始在全身散开,内达五脏六腑,外通肢体百骸,无所不到。只要是身体有淤结的部位,在打通的过程中都会疼痛。这丫头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五脏六腑和经络都受到了严重损伤,不死已经是奇迹,痛,是必然的。”薛远耐心地将原理都讲给了二人,说完后也微微叹息。</p>

    阿卓紧张地看着杨书言,纵是不相识,心底里也为她捏了一把汗。楚中天则听得瞠目结舌,“那,那她会不会就这样痛死啊!”</p>

    薛远却没正经地挑了挑眉,“说不准的。”</p>

    “啊——”楚中天又是一声鬼叫。</p>

    看到阿卓也投来震惊的目光,薛远不由得收起了笑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重新说道:“掉下悬崖都死不了,你觉得她会在治疗中痛死吗。随着药浴次数的递增,内伤好转,慢慢就不会太痛了。你就放心,只要这丫头有毅力扛过去,我一定会把她治好。”</p>

    “伯父您医术真好。”阿卓一脸崇拜。</p>

    薛远得意地嘿嘿一笑,捻了捻胡须。</p>

    “咦?爹,你啥时候医术这么好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楚中天觉得非常的诡异。</p>

    “……”薛远并没马上作答,似是想到了一个完美的措辞,方才开口道,“你爹我……有一个神医朋友,所以我就跟他学了些皮毛。”话锋一转,“不然我怎么孤身一人把你拉扯大的!”</p>

    “……”</p>

    见到话题又莫名其妙回到了自己身上,楚中天对薛远报以一个大大的笑容,决定不再说话了。</p>

    半个时辰后,阿卓将杨书言的伤口都换药并重新包扎好了,帮她穿上衣衫,唤了薛远和楚中天进来。</p>

    薛远将杨书言扶起盘膝坐好,自己也上了床在她身后盘膝坐下,双掌相对抵住她后背,闭目开始运功,将自己的真气注入她的体内,引导她体内错乱的真气重回正轨,修复经络和肺腑。</p>

    过了一盏茶时间,两人的额头都密布了细小的汗珠。杨书言身子一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尔后虚弱地向后瘫倒,被收了内力的薛远扶住,在阿卓和楚中天的帮助下,扶她躺了下来。</p>

    阿卓急忙用湿毛巾擦干她嘴角的血迹,扭头想要询问,薛远却像是提前知道她要问什么,缓缓说道,“别担心,体内的淤血吐出来是好事。”</p>

    楚中天看着杨书言仍无丝毫转醒的迹象,不由得暗暗心焦,轻声说道:“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p>

    众人一片缄默。</p>

    薛远笑笑,“她命不该绝,该醒了,自然会醒。”</p>

    阿卓发现距离药浴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但杨书言仍然在不断冒虚汗,这样下去她会虚脱掉的。“伯父,她……”</p>

    “哦,卓丫头,她的牙关已经开了。待会儿我让小天去熬点玉蟾异草汤,你喂她喝下吧,不然她的身子太虚弱了。”</p>

    “嗯。”阿卓欣然点点头。</p>

    日斜西山,楚中天背着手悄悄来到正在收拾东西的阿卓面前,阿卓抬头看到楚中天,莞尔一笑,不解其意。</p>

    “你看这是什么!”楚中天亮出手里的东西。</p>

    “诗经!”阿卓看清楚那本书上的字后,惊喜地叫道。</p>

    “嘿嘿,送给你了!”楚中天看到阿卓开心的笑容,他也很开心。</p>

    “这,这怎么行。你已经全部背下了吗?”阿卓觉得楚中天这礼物实在太贵重。</p>

    “背,背下来?”楚中天差点被呛着,“当然——没有。”</p>

    “哈哈,你若已经烂熟于胸,我还好意思收下,但小天你日后可能还用得着,所以我先借去,看完还你。”阿卓笑道。</p>

    “阿卓,你若是男儿身,定能高中状元。”楚中天身心受到极大震撼,“你学习的欲望和要求实在令小弟我自惭形愧。”</p>

    阿卓笑着敲了他一记脑门,“别闹啦,我先走啦,明天早上我再来。你也别太担心,她一定会醒过来的。”</p>

    楚中天耳根子一热,这话题怎么兜兜转转又来到了他和那丫头身上,刚想出言辩解,无奈阿卓身手矫健,早已跑出了很远,方才回过神来,“喂喂喂你不知道路怎么出去啊!等等我——”说着便去追赶前方的阿卓。</p>

    正在易剑臣床边照看着的陆夕颜,替他包扎好右手的伤口,伸手给易剑臣掖了掖被角,手掌却忽然被易剑臣一把抓住。陆夕颜紧张地一瞧,他却并未醒来,看来是在做梦罢。</p>

    易剑臣不知做了什么梦,紧皱着眉头,挣扎着,右手明明受了伤,却仍是紧紧攥住她的手,掰也掰不下来。</p>

    “书言,你是不是没有死……既然你没死,为什么不回来……我好想你……我不会再松手……我怕再也握不到你的手……”</p>

    陆夕颜眸色暗了暗,叹了口气,想要挣脱开,却是枉然,想到自己平时是多想握住他的手,此刻也算是遂了心愿,于是反握住易剑臣的手,“别怕,我会永远握住你的手,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p>

    易剑臣像是得到了暗示,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但右手却仍然紧紧握住不放。</p>

    陆夕颜也没有回房,就这样坐在床边,很久很久,一夜至天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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