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华就去又拿了一把椅子过来,让郑莉坐下。郑莉拿去傅华放在床边的书看了看,轻声说:“你在看帕斯卡随想录。”

    傅华说:“这是我的枕边书,我感觉这帕斯卡不光是一个数学家,还是一个伟大的哲学家。这本随想录随时都可以看到闪着思想光辉的语言。”

    郑莉说:“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有思想的芦苇。”

    傅华笑了起来,说:“要摧毁他,无须全宇宙都武装起来,一股气,一滴水,都能够致他死命。但是在宇宙摧毁他时,人依然比摧毁者高贵,因为他知道自己死,知道宇宙比他占便宜;而宇宙却毫不知道。”

    郑莉接着说:“人应该诗意地活在这片土地上,这是人类的一种追求一种理想。”

    傅华笑了,说:“人的灵魂有两个入口:一是理智、一是意志。”

    郑莉说:“不管心灵多么广阔,人只能承受一种伟大的激情,所以当爱和野心相遇时,它们的伟大只有它们各自单独出现时的一半。”

    郑莉和傅华说的都是随想录上的名言,傅华见郑莉对随想录这么熟悉,不由得技痒,正要继续接着说下去,这时郑老轻轻地咳了一声,傅华赶紧闭上了嘴,和郑莉一起紧张的看着郑老,观察了一会儿,见郑老并没有醒来,仍旧睡得很香,两人这才放松了下来。

    傅华低声说:“想不到你对帕斯卡这么熟悉。”

    郑莉说:“我以前很喜欢福柯,因为福柯才喜欢上了帕斯卡。”

    傅华笑着说:“我知道了,福柯在《疯狂史》得出的结论就是帕斯卡的一句话:人类必然会疯颠到这种地步,即不疯癫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疯癫。想不到你竟然会喜欢福柯。”

    郑莉说:“福柯怎么了?”

    傅华笑着说:“福柯自杀、吸毒、同性恋、尝试SM、有许多风流韵事、参加各种抗议活动;他的哲学里充斥着思想史上的边缘问题:监狱、疯癫、刑法、性欲;他开创了新的研究方法:知识考古学、谱系学、话语—权力;这个人的思想辐射力遍及哲学、文学、社会学、历史、政治、艺术、法律……这是一个在天才与疯子之间的人物,我总觉得他跟尼采很相近。”

    郑莉说:“哎,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福柯和尼采都是才华横溢,说不清是疯子还是天才的人物。”

    福柯是法国人,欧洲有名的激进人物,郑莉喜欢他,说明她曾经是一个思想很活跃的人。傅华看了看郑莉,笑着说:“没想到你这么激进。”

    郑莉笑了:“曾经了,谁都有青春热血的时候,你可别告诉我你在大学没看过福柯的书。”

    傅华笑笑:“我是涉猎过一些,感觉新奇而已。”

    两人越谈越投机,窃窃私语,在漫漫长夜里竟然没感到丝毫困意。

    早上七点,郑老醒了过来,看看守在床边的郑莉和傅华,问道:“你们都没睡啊?”

    郑莉伸手试了一下郑老的额头,经过一夜的休息,郑老已经退烧了,郑莉松了一口气,说:“不烧了。爷爷,昨晚真的叫你吓死了。”

    郑老笑了笑,说:“爷爷身体棒着呢,一场小感冒打不倒的。”

    傅华站了起来,说:“我去叫大夫过来看一下。”就出去把专家小组的大夫叫来,大夫给郑老检查了一番,认为基本上已经康复,又让郑老服了一点药巩固一下。老太太这时也过来了,看看郑老已无大碍,就对傅华说:“小傅啊,你一夜未睡,去睡一会。”

    郑莉也说:“是啊,你看护了我爷爷一晚上,去休息一会。”

    傅华笑笑:“那我去休息了,有什么情况随时叫我。郑莉,你也一晚未睡,也休息一会。”

    老太太敏感的意识到了两人对彼此的态度发生了很大变化,看了看傅华,看了看郑莉,不知道这一夜两人之间究竟聊了什么,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老太太并没有点明这一变化,只是说:“是啊,小莉啊,你也去休息一会,你爷爷这里有我看着呢。”

    傅华和郑莉就离开,各自去休息了。

    随后,一些尚还健在的老友或者老友的后人陆续来看望了郑老,郑老跟他们一起回忆过往的岁月,就在海川又流连了几天。

    郑老呆在酒店里,傅华就带着郑莉到海川的海边去玩。海川大海由于保护得很好,并没受什么污染,清澈见底,碧水蓝天,海鸥声声,让郑莉不觉心旷神怡,笑着说:“没想到海川这个地方这么美好。”

    傅华又带着她去吃海边的小馆,扇贝、竹节虾、螃蟹、苦螺等海鲜,不用加什么作料,甚至连盐都不用加,轻轻一煮,就被端上了了饭桌,吃到嘴里,一股天然的甜鲜,郑莉大呼好吃,说这比天都那些大饭店煮的菜好吃多了。

    傅华笑了:“美味出自天然,厨师就算技巧再好,也是比不过老天爷的。怎么样,这次海川来得值?”

    郑莉看了傅华一眼,笑笑:“确实不虚此行。”

    傅华说:“遗憾的是这一次时间比较匆忙,不能带你去看海川有名的天圣山了。”

    郑莉笑笑说:“这里我还会回来,以后有机会我会去看的。”

    在返程的车上,傅华跟郑老、老太太以及郑莉坐在一起闲谈。

    郑老说:“小傅啊,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你。”

    傅华笑笑:“郑老,您想问就问,我保证老老实实回答。”

    郑老说:“你当初怎么会来做这个天都生产分部的经理的?”

    傅华说:“我当时是想离开海川市,曲炜总经理为了挽留我,就让我来天都做这个经理的。这也是一种变相的离开。”

    郑莉说:“我看海川很好啊,你为什么急着离开?”

    傅华笑了,说:“这个我想你应该理解,虽然环境很美好,可是你在其中如果每天都在做着同一模式的事情,你会不会厌烦?”

    郑莉笑了:“我也会厌烦的,看来你不是一个愿意被拘束的人。”

    傅华说:“小城市的氛围,温馨,节奏缓慢。人呆在小城市里,有点像温水煮青蛙,你如果习惯了,你的思想、创造力就会完全被磨灭。海川这个地方,将来我老了会回来的,这里很适合一个人退休之后生活。”

    45、擦肩而过

    郑老笑了笑说:“那你也没必要选择天都生产分部的经理啊,这个位置成天都是在协调关系,都在务虚。”

    傅华笑了,看着郑老说:“郑老看来对我们天都生产分部很有意见啊。”

    “我是有些看不上这个职务的,”郑老点了点头,毫不客气的说:“不过你也别用异样的眼光来看我老头子,我虽然年纪大了,可并不保守,我也知道这么多天都生产分部在天都,说明是有其生存的现实土壤。我只是觉得小傅你是有才华的,应该去做一个大一点分公司的经理。”

    傅华笑笑,说:“郑老您太高看我了,我跟了曲炜总经理做秘书八年,深深知道一个生产中心经理的艰难。就拿您这次回来海川来说,作为孙副总副总的孙永方方面面都需要考虑到,一方面考虑不到,您这次回来对他来说就不是成绩,而是败笔了。首先,他请您回来,是冲着程远董事长的,所以当初在您那,他就需要事先跟您说一声。”

    郑老点了点头,笑笑说:“他这点小心机我明白,就算我不让他通知程远,他也必然会通知程远的,所以我就没拦他。”

    “其次,他肯定也觉得章华的墓有些荒凉,缺乏管理,可是他却并不敢直接修缮,为什么呢,”傅华说,“他怕您认为他没找到章华的墓,随便弄了一个假墓来糊弄您。所以他只是清理出道路,保留了残破的墓碑,就是让您能够确认他找的地方没错。事后,他在跟您说抱歉,让您看看怎么整修。那是他怕您因为墓的残破生他的气,他一道歉,您就是生气也不会说什么了。”

    郑老笑了,说:“这些你也想到了,看来你还是很有这方面天分的。”

    傅华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您大概也知道您在海川大酒店住的那个楼层都是安排了工作人员了,虽然您说要不惊动分公司,可医生和保安都没少。这是因为孙永他根本不敢少,一旦您有什么闪失,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郑老笑了笑,说:“这一点我也明白的。”

    傅华诧异地看了郑老一眼,心说既然能明白,实在没必要再做这种掩耳盗铃的安排。

    郑老笑笑说:“你这么看我心里是不是觉得我在掩耳盗铃是?”

    傅华笑了,这老头已经成精了,竟然可以看出自己在想什么。

    “其实我很清楚现在集团公司内部的风气,可我老头子也是没办法改变的。”郑老接着说,“我能做到的是尽量降低这种做法的恶劣影响。如果我不交代,孙永不知道会安排多大的场面呢,所以我事先叮嘱了一下他,让他就是要做,也只能暗地瞒着我做,场面上看不出来,公司底层员工不会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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