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家,母猪下崽禁止女娃观摩,更不用说牲畜繁殖。秦氏下意识觉得红姑娘呕吐这件事,不宜让唐小苔,春芽和画雀瞧见。

    但她忘了,唐小苔已经嫁人了,早就不是啥都不知道的大闺女。而且春芽也亲眼见过母驴下崽,更是上了唐小苔的造人课程,也明白一二。

    “娘!”春芽突然喊住秦氏,秦氏背影一震,“娘,俺也去瞧瞧。”

    秦氏突然严厉道,“你女孩子家的上桌吃饭去。”

    向来温柔的秦氏,突然语调严肃,把春芽吓懵了。春芽顿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磨磨蹭蹭地回到桌上,闷着一肚皮的委屈。

    秦氏觉得语调重了些,柔声道,“红姑娘身子不舒服,娘去给她吃颗泡酒的杨梅。”

    唐小苔心里嘀咕。

    这干呕听起来像是孕吐啊。再说土法里,杨梅泡酒治的是拉稀,怎么就变成治呕吐了。

    鸳鸯锅继续沸腾。

    唐富强和慕容承边夹筷子边喝烧酒,慕容承陪着老丈人喝酒助兴,看着唐富强喝到舌头打结还在欢畅大笑。

    豆子从慕容承这边馋酒喝,慕容承也不推辞,直接灌了豆子一大口。唐小苔急得拉开豆子。

    “夫君,豆子还小,不能喝那么多。”

    慕容承豪爽笑起来,“快十岁的娃子,都能上战场打仗去,一壶烧酒笃定喝!”

    唐小苔怨念地横了他一眼,连忙把豆子拉开,却拗不过已经个头高过自己的豆子。

    “阿姊!”豆子脸泛通红,大着舌头和唐富强一般打结,口齿不清道,“姐夫说了,开春过后,就能安排俺进军营!”

    一番话,吓得唐小苔头皮都炸开。

    “慕容承你疯了!豆子就是个十岁的孩子啊!”

    唐富强喝高上头,边喝边笑,说胡话道,“打仗好啊!俺窝囊了一辈子,就想杀他个干脆利落!能死在战场上,也是荣耀啊!荣耀!”

    唐小苔气得连忙拉开唐富强,又一手拉着豆子,对慕容承吹胡子瞪眼地生气,“慕容承,你别哄他们,他们会当真。这么小个孩子,怎么就能上战场了,被马蹄子踩到怎么办,被剑刮到怎么办。”

    然而。

    豆子突然正色,好似酒也清醒了几分,认真道,“阿姊,姐夫说了他有法子。而且俺不是去前线,是做伙夫。”

    伙夫。

    唐小苔气笑了,“你个小猴还做伙夫?你连柴火都会烧糊。”

    就在唐小苔气急跳脚的时候,慕容承宽慰她笑道,“伙夫分好些种。普通伙夫,还有,大将贴身伙夫。”

    说着,慕容承眨了下眼,还挤出左侧罕见的酒窝,怪俏皮的。

    唐小苔,“……”

    好哇,他居然都筹谋好了。要把豆子开后门带去战场做他的贴身伙夫?

    虽然自家夫君能提携小舅子自己应该很感动,但那毕竟是战场啊,万一炮弹无眼……哦,对了,古代没有炮弹,也没有枪林弹雨。

    豆子千嚎万嚎,唐小苔可算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火锅都凉了几分。

    就在鸳鸯锅见底的时候,春芽突然认真说了句。

    “姐夫,俺也要去。”

    唐小苔:???

    豆子:???

    慕容承,“……”

    春芽抬起脸,认真道,“阿姊说了,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还有祝英台女扮男装。俺也要出人头地。豆子哥能造将军府,俺也要给阿姊盖一座将军府。”

    周围一片安静。

    唐富强酒都被吓醒,好一通责难训斥,险些把春芽骂哭。

    慕容承也觉得不妥,任凭春芽怎么磨都不答应。

    最后,春芽生气地哼了声,“不让俺去,俺就偷偷去!”说完,她飞快遛下了桌。

    唐小苔唉声叹气,万分郁闷为什么要和春芽说祝英台和花木兰的事。现在好了,春芽心中冒出个女英雄的光辉形象,小小年纪就知道要逐梦。

    慕容承看着唐小苔愁闷的模样很是好笑,说了句风凉话,“叛逆像谁。”

    唐小苔本就郁闷,怼了句,“像谁。”

    慕容承端详她,缓缓道,“像你。”

    唐小苔,“……”

    春芽只是我妹子啊,不要说的像咱俩的闺女好不好?

    自己突然心中冒出个念头。要是以后自己和慕容承有了娃子,闺女会不会也那么叛逆,儿子会不会也随慕容承一样,嚷着要顶天立地,然后自己心疼的不得了?

    不会的,肯定不会。

    自己日后一定要好好教育娃子们,千万别被慕容承这个货带跑。

    沉哑的嗓音冷不防荡在耳畔,“娘子,在琢磨什么。”

    慕容承端详着她,每当她想坏事的时候,都会饶有兴致地逗眉毛,现在也不例外。

    唐小苔横了他一眼,心中更是郁闷。为什么自己会想到和他有娃子呢?以后的事情,谁知道?

    “没什么,我去看看红姐姐。”唐小苔下桌后才发现,收拾碗筷的人,竟然是暗卫折扇。

    这平日里,自己不在家,做饭洗碗的人是秦氏或者红姑娘。现在,三个女子都没动手,竟然是暗卫折扇在收拾碗筷。

    而且,他瞧上去,还心情很好?

    唐小苔不免又看了看暗卫白手。

    相比折扇的好兴致,暗卫白手就郁郁寡欢许多,一副失恋的沮丧模样,趴在桌上怎么都不肯起来。要是他主子不在,绝对立马借酒浇愁。

    唐小苔心中冒出个疑惑。

    红姑娘身体抱恙,照理说,暗卫白手和折扇都应该十分寡欢才是。他们作为被女海王撩拨的对象,不应该同时郁闷吗?为什么暗卫折扇看起来和翻身农奴把歌唱一般?就差扯开嗓子跑屋顶上嚎了?

    唐小苔又瞅了灶间一眼,这才跑回里屋看看娘和红姑娘聊的怎么样了。

    里屋。

    秦氏叹气声一口接一口,拢着红姑娘的手叹息,“傻孩子。”

    当唐小苔叩门进里屋的时候,听到秦氏嘱咐了一声。

    “春苔啊,往后就别叫红姑娘往外头跑了。”

    唐小苔仔细地看了看红姑娘平坦的小腹。

    嗯?是有了?

    红姑娘也不扭捏,正色福了福,谢道,“秦婶,我身子尚好,还能忙,不用挂念。”

    秦氏“哎哟哟”急道,“这可使不得。外头天寒地冻的,这三个月的时候最是重要,千万不能大意。”

    唐小苔心中一凛。三个月了啊。

    算了算日子,应当是红姑娘和那个明郎分开的时候。

    这要是留下,绝对是要被浸猪笼的啊。但红姑娘身份特殊,也不是村里土著女子,村里人又都知道她过去在哪里做营生,这沉塘的事,或许还能有转机。

    但要是不留下,瞧红姑娘这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模样,也怕是不肯的。

    红姑娘敏锐地觉察到唐小苔为难的神情,认真道,“春苔你放心,铺子里该干的活,我一件都不会落下。路是我选的,就算带着它,我也能过得好。”

    说着,她低头抚摸小腹的模样堪称温柔,带着母性光辉。

    唐小苔看着都觉得辛酸。

    这是娃尚未出生,她就选择了一条最艰辛的道路。留下娃,当个单亲妈妈。在现代单妈都过得不如意,更何况是封建保守的古代?

    自己心里猜测,红姑娘之前勾诱暗卫白手,怕是也有这份别样的心思,找个老实人买一赠一。

    红姑娘不能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自己,又是好人吗?

    唐小苔望着抚摸小腹,满眼温柔的红姑娘,叹了口气。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批判别人呢。活在封建艰难的古代,能自力更生,本就不容易。哪怕是名声赫赫的北渊王慕容承都满手染满血腥,仁慈善良的里正老爷都送礼通融官路仕途。

    没有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干净。

    但不管怎么说,红姑娘想找个老实人祸害,这念头,错了就是错了。

    “春苔丫头,你扶红姑娘去歇息。”秦氏目光慈悲,满是悲悯。

    唐小苔应了声,正要搀扶红姑娘,却被红姑娘反手牵起拉着走。

    “唐春苔。”红姑娘声音干脆利落,很是果决,眼神更是带着女强人的果敢,“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了断。糕点铺的生意你要相信我,不用你插手。后果我自己承担。”

    说完,红姑娘转身离开。

    唐小苔被她突然的举措弄的一愣,心里已经明白几分。

    她指的“了断”应该是和暗卫白手的了断。她做错的事,她会善后。估摸着她也是瞧出了自己眼中的责怪。

    身后,秦氏叹了口气,悠悠道,“这丫头也是个苦命人。”

    唐小苔苦笑道,“娘,你还说人家。”

    秦氏一愣,哑然失笑。

    是啊,论起苦命,她才是远嫁后娘家家破人亡的苦命人。女子的命运,哪个不凄惨呢?

    ……

    月上柳梢头。

    唐小苔回到卧房,一眼就瞧见沉静提笔的慕容承。

    他走笔游龙狂草,恣意狂绢的字迹不失铿锵有力,像是在书写一封密函。

    唐小苔嘀咕道,“你下属都在外头嚎哭成这样了,喉咙也哑了,你都不去关心一下。”

    卧房外,还真是传来暗卫白手一浪高过一浪的嚎哭声,听起来撕心裂肺,悲惨极了。说不是失恋,还真没人信。

    慕容承眉眼沉稳,淡定道,“大男子何患无妻。”

    然而,他话音未落面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俏脸。

    唐小苔放大的脸十分不满,“嗯?”

    慕容承从容镇定,立马顺口改道,“只是未遇上有缘人。”

    他特地加重了有缘人三个字,求生欲满满。

    唐小苔这才放过他,趴在木桌上看着他一行行地书写机要密函。

    军中密函是最高隐秘,照理说,任何人窥视都是要杀头的重罪。

    然而,唐小苔就这样,十分坦然地趴着看,看到潦草的字,还好奇地问了句,“夫君,这写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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