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薛老板噙着必胜的冷笑,宽大的双手将三个骰钟抡出阵阵残影。无数残影掠在赌桌上,快到让人分不清也看不见,更别提猜大小。

    只能盲猜。

    瞎赌。

    “哐——”

    终于,三个骰钟落定。

    恼人的晃动噪音消失不见。

    唐小苔终于在一片喧嚣中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薛老板,我不和你赌大小。这是你的赌桌,你会用什么名堂我也不知道。”

    薛老板像是听见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仰头哈哈大笑,“臭丫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说爷出老千?爷是谁?纵横江南无敌手的赌圣,会和你一个毛丫头出老千?”

    顿了顿,他俯下身子凌厉地逼视唐小苔,倏地暴喝,“说大小!”

    所有人眼皮一跳。

    如同呼啸的咆哮声,震得整个前院颤抖,树叶惊落。

    唐小苔被激得一闭眼,只觉得面门晃过一阵带有口臭的腥风,薛老板满嘴的唾沫星子都喷在自己脸上了。

    唐小苔刚要义正言辞地拒绝,准备用硬碰硬的方式迫使薛老板改变规则,突然肩头一热。

    慕容承慵懒地倚靠在她椅子边,悠闲地看了看三个骰钟,堪称温柔地低语,“说大,揭开。”

    唐小苔一愣。

    大?

    慕容承怎么知道是大?

    “四四六,五五五,四五六,大。”

    唐小苔听到慕容承的耳语,面前是凶神恶煞的薛老板,被两头逼得没办法,只能按照慕容承的说法喊。

    “四四六,五五五,四五六,我赌大。”

    一众唐家妇人好笑地摇头。

    “春苔丫头懂什么,居然还把具体数喊出来,这不是瞎猜么。”

    “她就是瞎猜。这长工阿承要是被她输走了可咋办。”

    “真是个晦气的丫头,不就二十五两银子么,把她自己抵过去不就完了。这年头,妇人又不值钱,多一个少一个没差。男人才值钱。”

    就在唐家妇人冷嘲热讽的时候,赌坊薛老板惊异地“咦”了一声,好奇的目光流转在唐小苔脸上。

    随后,他从容不迫地撑肘在赌桌上,冷笑道,“落字无悔。那爷就开小。”

    说完,薛老板提起大手就要把三顶骰钟揭开。

    就在骰钟依次被揭开的同时。

    倏地。

    慕容承懒洋洋地圈揽住唐小苔,支起修长的手臂撑在赌桌上。

    旁人眼光看来,好像慕容承十分亲密地把唐小苔拥怀一般,温柔又多情。

    刹那间,薛老板冷不防汗流浃背。

    他提起骰钟的手,停滞在凌空不能动弹,怎么都揭不开骰钟。

    唐小苔疑惑道,“薛老板,你怎么不揭钟了。”

    薛老板额头滚落大颗冷汗,他惊恐地望着纹丝不动的赌桌机括,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机括卡壳了?

    不应该啊。

    照理说,他这么一按,机括应该会把骰子顶出,一直到骰子滚落到他赌出的‘小’为止。

    拥有聪慧的耳力,和强悍的出千技巧,是他纵横江南无敌手的原因。说白了还是离不开一个字,作弊。

    慕容承漫不经心地讥诮一笑,“薛爷怕是闪腰了,娘子你去帮薛爷开钟。”

    不等几名赌坊伙计上前制止,慕容承率先挥起一根柳条,轻而易举地划开钟底,一挑。

    嘭!

    第一个骰钟。

    四百四十六,大。

    嘭!

    第二个骰钟。

    五百五十五,大。

    就在慕容承要挑起第三个骰钟的时候,薛爷惊得连忙按住,愠怒道,“哪里有外人开钟的道理?万万不可!”

    就在慕容承勾起戏虐的冷笑,当真抱臂倚在一边不再动作的时候,唐小苔已经趁着混乱,一把揭开第三个骰钟。

    两人配合默契,滴水不漏。

    嘭!

    第三个骰钟。

    四百五十六,大。

    大!大!大!三个全是大!最要命的是,九个数字和唐小苔说的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整个前院,妇人们哗然到沸腾。

    众人震惊地瞪圆眼,难以置信到说不出话来。

    几名赌坊伙计更是吓得满头是汗,吃惊到炸裂。

    怎么回事?

    常胜将军赌圣薛爷失手了?

    还失手在了一个农家丫头手里?

    赌坊薛老板更是惊诧地死死瞪视慕容承。

    他明白,这年轻人怕是同他一般,耳力聪慧天资极佳,是世间罕见的耳力能人,能听清骰子的翻面声。

    更让他诧异的是,这年轻人居然能仅凭一手之力,迫使他翻动不了一桌子的机括。

    他是怎么办到的?

    “薛爷!”赌坊伙计担忧地跑来,连连给薛老板使眼色。

    薛老板倏地站起,撇下赌桌就要另外寻法。

    唐小苔趁着机会笑起来,“薛老板不在桌子上赌,是因为什么原因?不会是,你这桌子有不干净的东西。”

    薛老板脸色极其难看。

    他赌桌确实不干净。他更怕慕容承发现他机括激发的隐秘,到时候他非但没能从老千机括里捞到好处,倒是平白被慕容承摆上一道。

    “你这个农家妇人,也不过是仗着有人撑腰。”

    薛爷冷笑一声,干脆摆开一张长布,铺在前院泥地上,准备光杆开赌。

    这就得凭借十成十的本事。他相信以他的耳力和目力和几十年的开赌阅历,怎么着也能把唐小苔干到趴下。

    然而。

    唐小苔笑起来,“薛爷这事情做的不地道啊。”

    一句话,让周围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堂堂江南赌圣薛爷,还有做事不地道的时候?

    唐家妇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们只觉得,唐小苔能凭空说中九个骰子的具体数字,简直是犹如开了天眼,不可思议极了。

    薛老板本就心下烦闷,被唐小苔一激更是恼怒,冷厉道,“怎么说。”

    唐小苔也不答话,径直掏出几张竹片,慢条斯理地开始写上一到十三的数字,解释道。

    “薛爷按照你的方式赌了一回,这有来有往,既然是三局两胜,薛爷也得按照我的方式赌一回这才公平。”

    “你用什么赌法。”

    唐小苔画完一副简易扑克牌,开始解释二十一点的赌法。这是现代常用的二十一点,设有不少心理战术。但这对玩得极溜的唐小苔来说,还是绰绰有余。

    “一张明牌,一张暗牌。越接近二十一的一方获胜,超过二十一算爆。”

    说完,开始发牌。

    薛爷将规则听了个云里雾里,但看了看明暗牌也算看明白。

    他咬牙暗暗郁闷,这个农家女子哪里搞来的新鲜玩意儿,听上去倒像是西洋赌术似的。

    啪!

    唐小苔喊得极有气势,“加!”

    薛爷自认牌面不大,怎能就此认怂,他也大手一挥,“跟!”

    唐小苔一连自摸两张,惊得薛爷不动声色的看暗牌,开始闭眼寻思,到底是跟还是不跟。

    唐小苔笑眯眯道,“薛爷,你要是不要,我可就自摸了。我这一摸就是五张,到顶了。这牌真是小到不得了,不摸也是亏。”

    这话,说到了薛爷心坎里。

    他一狠心咬牙。

    跟!

    第五张牌摸上。

    薛爷瞠目结舌,惊圆了眼。

    十三!

    居然是个十三点。十三充作十,明牌就已经爆了。

    唐小苔哈哈大笑,将暗牌一摊。

    还真的挺小的。

    二,二,三,四,六。一共十五点。要是薛爷不自爆的话,自己是妥妥的输局。

    一众赌坊伙计惊呆到下巴险些掉落在地上。

    赌圣薛爷不管是西洋局还是江南局,从未有过输面,这回居然三局两胜,前两局就彻底败了。

    栽了个大跟头。

    这怎么可能?

    唐家妇人们看不懂二十一点,但她们看明白薛爷捶胸顿足的怒火样。

    她们暗暗不可思议。

    唐小苔和她们一样,只是没有见识的乡下妇人而已。要是她们碰上薛爷,早就吓到不敢说话,哪里还有胆子迎战赌局?

    但唐小苔,为什么这么与众不同?

    最心惊的人还是慕容承。

    他本就抱着给唐小苔撑腰的想法来助她一臂之力。

    但他没想到,唐小苔非但没有倚靠他,更是在没有他的情况下,独自战胜了薛爷一局。

    突然。

    薛爷大手一挥,愤怒道,“不算!这一局不算!重来!这西洋玩意儿不算华夏赌局,爷不承认。”

    众人一片嘘声,更有人暗骂薛爷不要脸。

    江南赌圣还耍赖?

    薛爷和一众伙计将众人的嘲讽听进耳朵里,但无奈他们就算为了赌注也不能轻易就这样认输。

    “再来一局!换个方式!”薛爷厉声道。唐小苔从善如流地笑起来,“我也想换个玩法。三局,三个玩法才有意思。”

    一众唐家妇人震惊地望着唐小苔又开始捣鼓竹片数字。

    只不过,这回数字从一写到了十。

    四张数字一拼。

    竟然是谁先珠算到二十四点。

    唐小苔看着一脸错愕的薛爷笑起来,“这也是新的赌术。老赌术都过时了,玩些新事物才有意思。薛爷不会觉得,以您的心思和眼力,还会比不过我一个农家妇人。这白纸黑字就是数字,就算我想出老千也出不成,大家手里也没珠算盘。”

    薛爷紧盯唐小苔半晌,蹙紧眉头,沉下老脸,“就算二十四?就这样?”

    唐小苔笑道,“对,就算二十四,就是这样,规则特别容易。”

    当四张牌同时摊开翻到正面的时候,一众唐家妇人瞪直了眼睛,死死盯住四个数字,脑子却怎么都反应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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