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苔气笑了,“我偷鸡吃?堂妹你也不能信口开河啊。鸡圈里的鸡就那么几只,我一偷不就被发现了么。”

    唐枝儿幸灾乐祸地笑道,“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偷的。每天早上就你进鸡圈洒饲料,你早上没发现母鸡少了,但现在母鸡就是少了一只,可不就是你偷的。”

    她煞有介事地走进后屋,使劲嗅着鼻子闻,“什么香味,好香啊。”她肚里馋虫都被勾起来。

    唐家的女眷只能蹲在灶台吃饭,看着堂厅里男人和老祖宗吃香喝辣。唐枝儿也不例外,她每回都觉得没有吃饱。

    唐小苔一把拦在木桌前,当仁不让道,“河里摸的螺蛳,没几两肉你还要吃?横竖不是鸡味道。”

    唐枝儿悻悻然冷哼,“看你嚣张的,等一会儿奶奶来,瞧她不用拐杖戳你的头,再让你嚣张。等着去里正老爷的公堂里对簿!”

    说完,唐枝儿一甩长发,倨傲地仰起下巴就转身离开,哪里有她人前娇软的模样。

    春芽惶恐道,“阿姊,咱们真要去公堂?那可不得了啊。”

    唐小苔笑道,“咱们没偷鸡,唐家还能赖上咱们?再说里正老爷也是明事理的人,唐家自家的鸡在自家人手里,那也不能叫偷。”

    春芽这才放心下来,“听阿姊的。”

    整个唐家都被丢鸡的事情惊动。

    家里出了小贼这可是大事,今天丢鸡,明天丢猪,那大年三十唐家的大猪肉就没着落了。

    唐家宅子的堂厅。

    奶奶邹氏稳坐在太师椅上,不怒自威。

    “啪——”

    藤条高高扬起,嫂子张氏有心在奶奶邹氏面前卖弄,故意将藤鞭抖得“哗哗”作响。

    “春苔你个贱蹄子!还不肯招?除了你,还有谁会进鸡圈?”

    唐小苔咬住唇瓣,冷冷道,“没偷!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偷的。”

    嫂子张氏冷笑两声,“还有理了?看俺打不打到你招!”

    唐小苔朗声道,“奶奶,您说唐家家务事不要公堂人来审,免得在乡亲里丢人。但要是我真的把鸡偷走藏起来,没有公堂人来摸线索,你们也找不到是不是。”

    出奇叛逆的话,让整个堂厅人倒抽一口冷气。

    嫂子张氏吓得磕巴,“老祖宗,您听听,还真是这丫头藏的,她还笃定了咱们就是找不到那只鸡,你说气人不气人。”

    奶奶邹氏揉着两颗鸽子蛋大小的玉石搓在掌心里把玩,冷笑道,“去,把公堂人请来,让他们来唐家查。”

    “得嘞!”

    唐小苔一听就放心了下来。自己哄诱奶奶邹氏把公堂人找来探案,那自己就能洗白冤屈。

    很快。

    嫂子张氏领着公堂的两个伙计进唐家。

    唐枝儿俏脸煞白,很是难看。

    她悄悄拉扯嫂子张氏衣角道,“娘,不用搞那么大惊动。”

    张氏宽慰她,“放心,有公堂的爷在,绝对能让唐春苔这个贱蹄子招认。”

    唐枝儿越来越心慌,额角沁出薄薄细汗。她怎么都没料到,唐小苔居然只靠一句话,竟然果真让奶奶邹氏把公堂人给请来断案。

    两个公堂伙计在鸡圈内外查看了半天,终于对上一只鞋底印。

    “是人把鸡圈栅栏打开的。”

    公堂伙计下了断言。

    顿时唐家众人一片嘘声。

    一众嫂子伯娘指着唐小苔骂骂咧咧。

    “你个贱蹄子偷鸡还不肯承认!里正老爷手底下的人都查到了。”

    “老祖宗赶紧把这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抽一顿,看她还做不做龌龊事。”

    “鸡肯定是进二房肚子里去了!就知道二房一个个好吃懒做,还能干出啥好事儿来!”

    秦氏刚扶着门框出后屋,就听见众人气势汹汹地指点来。她顺便被万夫所指,又气又羞,但却百口莫辩。

    春芽扒着秦氏的裤腿哭道,“不是阿姊!阿姊没有偷鸡!阿姊没有偷!”

    虎子被出奇严峻的阵仗吓得哇哇大哭。

    整个宅子乱成一团。

    就在奶奶邹氏喝令命妇人把唐小苔拿下时,唐小苔倔强地仰起脖子,盯住公堂伙计道。

    “两位官爷,还烦请看看鸡圈里留下的鞋底印,上面是什么花样的。”

    一句话一出,一众唐家人面面相觑。

    “还能是啥花样的?就一个鞋底印你还能瞧出花来?”

    “鞋底印没花样,你想啥子呢,谁家鞋底印还留有花样?”

    唐小苔这么一提醒,两位公堂伙计心知肚明。他们又用尺子量上鞋印的长度这才回到堂厅,朗声宣道。

    “四寸,是女子的鞋印。”

    铿锵有力的声音让周围鸦雀无声。

    所有妇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低头看脚底。

    就连稳坐在太师椅上的奶奶邹氏都眉头紧锁,刻出三道眉心深沟。

    四寸,可谓很小的脚了。小巧玲珑,可供男子把玩,能讨得男子欢心。

    唐枝儿大惊失色,吓得面如死灰,频频后退两步,却惊恐万状地撞到梁柱子上,发出“嘭”的声响。

    唐小苔抬起大脚笑起来,“娘,多亏我干农活多,你没给我缠脚。官爷,您看我这脚有多大。”

    公堂伙计一见到唐小苔的脚,立马嫌弃地蹙起眉头。

    这脚大啊。

    这姑娘家年龄不大,怎么脚这么大,这得有七寸有余。一看就是干农活的姑娘。

    整个堂厅的人背脊窜起一股凉气,大气也不敢出。

    落针可闻。

    唐小苔走到唐枝儿面前,笑眯眯地盯着她,慢慢道,“我记得,堂妹小时候吵着要学风俗缠足。堂妹缠了有一阵子,后来受不了才拆掉裹脚布的。现在堂妹的脚应该是家里最小的。”

    众人视线跟着唐小苔的话缓缓下移,全部落在唐枝儿的一双小脚上。

    视线如有实质,顿时唐枝儿像是被万道目光穿透般坐立不安,她磕磕巴巴,哪里还有刚才的幸灾乐祸。

    “乱,乱讲!我脚是不大,但你二房里头还有豆子春芽和虎子啊。你可能是没偷鸡,但你一定让弟弟妹妹偷鸡了。不信,你去量量你弟妹的脚。”

    公堂伙计果然转头望向怯生生的春芽,眉头紧锁。

    唐小苔气笑了,“春芽就是个五岁小姑娘,她能有多大力气还能捆得住老母鸡?虎子更别说了,他脚不用裹都比你小许多。你肯定还得说豆子,豆子是个男娃,也干农活,他脚和我一般大。鸡圈里官爷都查看过了,就一个人的脚印,春芽五岁的娃娃还能一个人去捆鸡?”

    有理有据的话,不得不让众人信服。就连公堂伙计都连连点头。

    坐在太师椅上的奶奶邹氏沉下脸,喝令道。

    “怎么回事。”

    威严的喝声顿时让唐枝儿吓得双膝跪地,“奶奶!春苔姐姐冤枉人。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但肯定是二房。或许春芽还真有力气提得动一只母鸡呢。”

    她明白,老祖宗不喜欢二房,更不喜欢学会刺绣的春芽。只要她把祸水东引,烧到二房一家,那老祖宗一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

    唐小苔没有给她祸水东引的机会。

    “堂妹。”唐小苔笑起来,“你这鞋怎么换了一双旧的?你不是早上还穿新纳鞋底的那双鹅黄色绣花鞋么。”

    众人纷纷望向唐枝儿的旧鞋子。

    唐枝儿炫耀那双鹅黄色绣花鞋已久,动不动拿出来招摇一番。

    唐枝儿勉强板起镇定的脸,挺直腰杆道,“我喜欢。我欢喜这双旧鞋,我那双鞋穿腻了不行么。我穿什么鞋春苔姐姐都要管?你还是先管管二房屋里手脚不干净的人。”

    就在唐枝儿强撑辩驳的时候,春芽已经溜进唐枝儿闺房里,把床底的鹅黄色绣花鞋掏出来,提进堂厅。

    “阿姊。”春芽笑道,“这漂亮的新鞋子已经变成脏鞋子咧。”

    众人一望春芽手里的脏鞋,纷纷震惊到瞪圆眼。没人相信这居然是唐枝儿最爱的绣花鞋?

    “乖乖,枝儿丫头挺能造的啊。多新的鞋子,咋穿成这样的。”

    “太能造了,作孽啊,好好的鞋子还不能过水洗。”

    “她踩哪儿了,这么多泥。”

    太师椅上奶奶邹氏脸色黑沉,阴郁到能滴出墨来。

    唐枝儿吓得魂飞魄散,正要开口解释,但唐小苔的声音更快。

    “两位官爷。”唐小苔拱手道,“只要查查这双绣花鞋上有没有鸡粪就能知道。我堂妹最喜欢干净,她是绝对不会踩进鸡圈的,到底是不是她偷的鸡,还得多查,不能诬陷堂妹清白啊。”

    瞬间,三十年风水轮流转。

    原本唐枝儿陷害唐小苔偷鸡,但一下子转为唐枝儿努力证明清白。简直是大快人心。

    “噗通——”

    唐枝儿望见公堂伙计挑起一鸡粪的鞋底时,绝望地双膝跪下,匍匐磕头噤若寒蝉。

    “奶奶!”唐枝儿委屈又绝望地惊呼一声,还可怜巴巴地望向嫂子张氏,“娘,你帮我和奶奶说点好话。我不是诚心的,我夜里做梦会梦游啊。我哪里知道我做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不是故意去的鸡圈。”

    她的欲盖弥彰,被唐小苔紧接着的一句话当场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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