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副驾驶一侧的车门被锁着。

    时琦转过脸去看周慕深,周慕深倒没急于解锁,他眉头微蹙,看上去似乎心情不佳,他从驾驶车门的一侧,摸了包烟出来,时琦正要开口,就听周慕深淡淡地问:“你想不想跟我处处?”

    同是男人,周慕深怎么可能看不出徐崇的意思。他这人一向最是沉着持重,然而这会却有点儿端不住了。他突然觉得有点儿不爽,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倒像是十几岁出头的鲁莽毛躁的混小子,一点儿也经不住事儿。

    不过这姑娘似乎被他的话吓着了,懵懵然然盯着自个,那眼神看得他觉得自个跟个傻子似的。

    周慕深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移开目光,将他这边的车窗摇下了点儿,他从烟盒里抖了支烟出来,送进唇边,打火机啪嗒的一声响,火光窜起,衬得他眉眼俊雅。

    他抽了一口烟,看向时琦:“吓着了?”

    时琦抿抿唇,一双眼睛仍旧毫不退怯地盯着周慕深:“有点。”

    她这样坦诚,到是惹得周慕深又是一笑。

    “什么想法?“

    时琦默不作声,说实话,她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无措,惊讶,还有一点可耻的小愉悦。她将视线落在车里挂着一个小挂饰上。手工编织的冰花结,藏青色,尾端串着两颗碧绿清透的玉石,不知道值多少钱,绳子的表皮有些褪色,看着有些许年头了。

    她盯了一会儿,才舔了下唇角,这是她紧张时的小毛病:“你现在,心里有人吗?“

    周慕深看她,眉头微扬,看了一会儿,这才扯唇笑了下:“没有。“

    时琦也盯着他看,落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攥着安全带,她开口:“好,我们处处。“

    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时琦的车票是定在早上九点,她这人做事向来求个稳妥,六点半起来,七点就收拾妥当。她将窗户和门都锁好,这才坐电梯下楼。

    出了小区的单元门,就见附近停了辆黑色轿车,车子外头站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时琦没多想,抬脚要走。

    那人叫住她:“时小姐。“

    时琦脚步微顿

    ,看向那人。

    吴效几步上前:“我是周司的秘书吴效,周司今早有事要忙,让我送您到机场。“

    “机场?“

    时琦定的是高铁的车票。她早些时候没来得及定机票,等想起的时候,二十五号的机票早就给买光了。

    吴效见时琦似并不清楚这回事,解释道:“昨天,周司让我给您定了张回Z市的机票。”

    昨晚,时琦和周慕深确定关系后,两人聊了几句。时琦提起今早要回南方过年的事儿,倒是没想到昨晚他就给她定了机票,又派秘书送她到机场。

    若是坐动车回Z市,要坐八个钟头。飞机倒是不用这么长,一个小时半的钟头。

    下了飞机,Z市倒是下起了雨来。南方的城市,这个季节多雨,雨倒是不大,淅淅沥沥的,空气却是湿润清冷。

    时琦拦了辆出租车,车上接到了阿姨的电话,问她到哪儿。时琦说快到了,电话里阿姨叮嘱她几句,便撂下了电话。

    车窗外,细雨纷扬。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时琦付钱下车,她没来得及带伞,幸好雨势不大,她冒着雨才刚走几步,就碰上家里照顾时老爷子的林阿姨,林阿姨撑着伞,几步走到时琦身边:”林阿姨,你怎么下来了?“

    林阿姨将雨伞往时琦的那边倾了倾:“老爷子估摸着你这个时候也该到楼下,怕你没带伞,特意让我下来接你。

    时琦哦了声:“外公在楼上干嘛呢?“

    林阿姨笑道:“说你回来,正亲自下厨呢。”

    时琦和林阿姨进了小区单元门,林阿姨收了伞,抖了抖伞面上的雨水,这才进电梯,看着时琦的目光透露出几分怜爱:“看着瘦了不少,在外边一个人怪累的。“话峰一转,又道。”我说你这姑娘好好的,怎么想到跑到B市去呢。这天南地北的,想照顾都照顾不到,在外头没少吃外卖?”

    林阿姨是在时娴云去世后来的,照顾老爷子十几年,时琦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跟自己的半个闺女差不多。

    时琦挽着林阿姨的胳膊,一副小女儿娇态:“没法子呀,谁让我没有林姨的好厨艺呢,要不你跟我到B市去。”

    林阿姨眉开眼笑,拍了拍她的胳膊:“就你嘴甜会哄人。“

    两人说说笑笑,出

    了电梯。

    时琦在玄关换鞋,时老爷子听到动静走出来:“回来了。“

    时常岩老爷子是Z大的历史系教授,这套房子也有些年头了,还是时老爷子当初在Z大任教时分配的两室一厅的房子,家具老旧,墙壁上的油漆都有些剥落。

    时老爷子虽然七十多岁的高龄,仍旧精神矍铄,他身上穿的一件白色的衬衫,外头搭一件灰色的毛织背心。这还是时琦当初上大学在外兼职时给老人家买的,是四五年了,下摆处都起球了,老人家还舍不得扔。

    外祖孙两用完晚饭后,时琦给时老爷子泡了杯茶,自个就到厨房收拾碗筷。

    原本前几天林阿姨就该回去过年,然而林阿姨照顾老爷子这么久,早就将这外祖孙两人当成自家人。怕自己走了,时老爷子一个人在家万一出个好歹也没人知道,放心不下特意等到时琦回来这才回老家。

    时琦收拾好碗筷出去,时老爷子正自个跟自个下着象棋呢。昏黄的光线下,时老爷子戴着眼睛,手里捏着炮,眼神专心致志盯着棋盘。时琦看着时老爷子鬓角的白发,突然情绪有些闷闷的,她扯了个笑容:“外公,我跟你来一盘。”

    时老爷子闻言乐呵呵地笑;“来,让外公瞧瞧你这个三流棋手有没有长进。”

    这三流旗手的名号,还是小的时候,时老爷子教时琦下象棋,这丫头片子每次下棋总是先占据边缘。《棋经论》有言:“一流棋手占据腹地,三流棋手占据边缘,二流棋手占据四角。”

    时琦小的时候不大不明白,时老爷子为什么要让她学象棋,时老爷子却一语中的:“ 你这丫头外表瞧着倒是个沉性子的,但这骨子里呀还是不稳妥,学学象棋倒是能给你沉沉性子。”

    外祖孙两下了几盘,结局自然是时琦惨败了。

    时琦撒娇:“外公,你怎么也不让让我呀。”

    时老爷子抿了口茶,拿手指点了点时琦:“躁而求胜者,多败。”

    时琦孩子气地撇撇嘴,时老爷子搁下茶杯,看了眼时琦:“前天儿,你父亲来了通电话。”

    于前志虽然跟时娴云离了婚,但每到过年,都会给时老爷子打电话拜年,而时老爷子对待于前志,倒是并无两样,于前志打来

    电话他也接,也没给过于前志冷脸。

    早年,时娴云要和于前志离婚,时老爷子将女儿叫到跟前谈了一顿。在当时的那个年代,离婚不比现在常见,大多数家长都觉的自个孩子离婚是件挺丢脸的事儿,一旦夫妻两有矛盾,通常都是劝合不劝分。

    时老爷子也是五十多岁的人,半辈子都过去了,看事向来通透不迂腐。在时娴云跟他说要离婚时,老爷子也没多劝,就问了时娴云一句:“你想清楚了?”

    时娴云抹着泪:“爸,我想清楚了,女儿不孝,这么大了还竟丢您的老脸。“

    老爷子只是长叹一口气,摆摆手:“娴云,咱们家虽然不比于家,如今于前志做出这样的事儿。你能离婚,说实话爸还挺高兴的。人啊,无论怎样还是要有骨气的。你也别觉的自个离婚,抹不开面子,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想怎么过全看你自己。爸这里只有一句话,无论你做怎样的决定,爸都尊重你。”

    当初,于前志来接时琦时。时老爷子是有想过让于前志就这么把时琦接回去,怎么说也是他于前志的亲闺女,打断了骨头还流着他于前志的血脉呢,总不能亏待了时琦。

    他自己已是一脚踏进棺材里的人,说句不好听的,也不知道哪天就去了,要是留下时琦这一个人,往后再回于家,指不定比现在难熬。

    然而时琦这小丫头片子,脾气倒是和自个闺女一致,倔的恨,怎么说,也不愿意去。就蹲在时老爷子脚边哭,抽抽噎噎:“外公,我不回去......”

    时老爷子自个也舍不得,看时琦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一蜂窝的跑出来。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家也没流过眼泪,这会儿看着哭的鼻子红红眼睛红红的时琦,老人家深陷的眼窝也泛着湿意,时老爷子抬手抹了抹眼角,将时琦搂在怀里:“不回去就不回去,外公这么多年还是有些积蓄。即便以后走了,也够你一个人生活的很好了。”

    时琦听时老爷子提起于前志,当下脸色不太好:“他给你打电话干嘛呢。”

    时老爷子看得一笑,说:“就拜个年,还问起你在B市工作的事儿。”

    时琦冷笑:“他是怕我去打扰了他们一家人生活,外公您告

    诉他,让他尽管放心。”

    时老爷子:“你这孩子,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人怎么说也好歹是你父亲,关心你还能有假”

    时琦小声嘀咕:“谁知道呢”

    时老爷子也知道这姑娘心里记恨着于前志,也不再提这事,问了些她在B市生活的事儿。

    外祖孙两人聊了几句,见时间太晚,也就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时琦到浴室洗了澡出来,拿出手机一看,有两通未接电话,来自B市。

    她将号码存好,然后拨了出去。

    那端有点吵,她先是听到一声低沉的喂,然后吵闹声落了几分,似乎那人走到了个安静的地方。

    “到家了?”

    时琦轻嗯一声,低声解释:“刚才手机搁到房间里,没听到。”

    “嗯。”

    话落,两端都没了声音,时琦觉得有些尴尬,就听周慕沈说:“早点休息。“

    临挂电话时,时琦又叫住他,磨磨蹭蹭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少喝点。“然后也不等那人回话,忙不迭地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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