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月此时早被身上层层叠叠大棉袍雪狼皮大氅压的喘不过气来,脱下又觉寒冷,只看看四周,冷笑道:“首领这里只有一张椅子吗?既与客人谈事,椅子总是要提供的。”

    那首领见这女人虽为俘虏却丝毫不害怕,颇为意外,众目睽睽之下又无法反驳,只好挥手让人又抬了张椅子出来,齐月便大摇大摆也坐了上去。

    只没想到这木椅跟刚才那张一样宽阔,齐月坐上去四面不着边,仿佛一个小婴儿摆放在大沙发上,她只好将自己的雪狼皮大氅平铺在椅子上,使自己看上去面积体积更大一些,增加一些气场。

    首领看她终于坐定,样子却古怪好笑,不由带来一丝阴鹜的笑意,任齐月在椅子上盘腿坐好。他这才开始跟齐月展开交谈。

    开始这首领便要齐月介绍自己这一方的情况,她虚虚实实结合编造了为慧心国大军采购药品的商人身份,只道是战事紧张,为稳妥起见,便忍着病痛亲自出马,抄小道前往夜叉国。

    这一身份也还算合理,尤其是夜叉与慧心国关系微妙,朗毕猜倒也没有起疑。但他也表明,自己的部落位置偏僻隐蔽,能被齐月一众撞上也绝非偶然,必有熟悉山林间小道的人带路,一双深嵌在大肉饼脸上的眼睛鼓溜溜乱扫,似乎想从齐月手下当中找出向导来。

    齐月不动声色,只问朗毕猜的意图。

    从朗毕猜首领的话中,齐月大致拼凑出了这个部落的一些情况:这个番冢部落本就是当地混血部落,大多数成员都是慧心夜叉国的边民混居后代,本在这乌卫山周边靠山吃山生活。

    不料,十数年前开始,有夜叉军队成村成部落地抓捕混血居民,既不知道所犯罪名,也不知所去何处,而被抓走的人鲜有再能够回来的,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再就四散奔逃,几个自然村落几年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朗毕猜便是混血民中最后的一支幸存者,带领着一些混血后裔终年留存在乌卫山里,以打猎打劫为生,因为自然条件艰苦,整个部落只有青壮年男子才活下来,不时受到夜叉国巡逻军的袭击,眼看人数越来越少……

    齐月听到这里便望望四周的丛林人,确切的说是“番冢人”,个个都面带凶色,显然是常年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便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到乌卫山这半边的慧心国来讨生活?”

    朗毕猜冷着脸道:“我们既是出身混血,便不被自视纯粹正统的夜叉人和慧心人看得起,到慧心国境内,他们永远都是让我们做最低贱的苦工,到夜叉国内,他们又不准我们学识字——一辈子被当做狗当做牲畜的感觉你知道吗?”

    齐月这时才仔细看到这朗毕猜,虽然看上去粗大肥硕,细看他灰黑色的皮肤极为粗糙,裸露在外的胳膊胸口,布满斑驳交错的疤痕和硬茧肉皮,看上去更令人毛骨悚然。

    此时他半靠在巨大的木椅上,目光阴冷地盯着纯种慧心人相貌的齐月,手中下意识地盘玩挂在脖子上的一枚金属挂符,似乎在等齐月接茬好让他继续讲故事,又似乎在掂量齐月一众的身份分量。

    她也一样瞪着郎毕猜上上下下打量,心中一时沉默无语。

    上一世她是普通家庭出身,平平常常却也衣食温饱,又兼有学霸属性,有工作,养活自己;这一世更是小官宦家庭,养得细皮嫩肉,家中还有仆役丫鬟,也能读书识文,最近封为三等爵,更上一层楼,又哪里知道做人下人的苦难滋味?

    齐月默默垂下眼睛,心里盘算下一步朗毕猜的打算。

    果不其然,朗毕猜首领话锋一转,便要求齐月为番冢部落“做点贡献”。

    齐月心道:还做什么贡献?人货都在你手上了,要杀要拿都是你的事,姐还能做什么贡献?

    没想到,朗毕猜机敏的眼睛里似乎早已看出齐月的想法,道:“你无需揣测,我只告诉你:我等在此现世逍遥,不过总不是长久之计。因此总要为大伙想个出路。”齐月倒是能够理解朗毕猜的担忧,番冢这块地界说是世外桃源也好,两面夹击也罢,总是不会千秋万代的,总有一天这种犯上作乱的山匪会被慧心夜叉国收拾干净。与其如此,不若早作打算,为自己和手下谋条后路。

    思及此,齐月似乎也能理出一些朗毕猜的思路来了。

    果然,朗毕猜这才说到番冢部落的一个长久以来的传说:当年首先率众出逃夜叉国的的番冢混血首领名叫库拉姆,乃是一名传奇人物。据说库拉姆有上天入地的能耐,又有过一次与神明交流的奇缘,曾经在乌卫山边的某处寺庙侍奉神明,并得到一件宝物。可惜没有人知道这宝物的样貌,更没有人知道宝物用途,库拉姆后来被手下出卖,最终为夜叉人抓住,却始终没有说出宝物的下落。有人说,库拉姆的宝物是一件物品,也有人传,库拉姆宝物其实是一个大宝藏,黄金宝石奇珍异宝数不胜数,都是库拉姆当年诚心侍奉神明得到的回馈。

    齐月听了就觉得头疼,不禁皱了皱眉——这样的“传说”在上古典籍里总是语焉不详,倒是民间志怪小说话本里无数。前一世她看文献看得多到要吐,哪知道这一世这土人首领还用这个来忽悠我?真当我是朴实无知的古代少女?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心里冷笑频频,可是这首领倒是讲得绘声绘色,极其投入,看上去倒是对这个故事传说深信不疑。

    那倒也是,人在没有出路的时候最容易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朗毕猜现在极想得到这份宝物,齐月甚至可以感到他得到宝物便可以远走高飞的急迫心情。她转念一想,这到底哪里跟自己这“商人”有关了呢?

    朗毕猜倒是不急不慌,只道:“我们与慧心无仇无怨,与你等也无瓜葛,无非取个钱财而已。只是我等在夜叉国早已挂上名号,无法再经常潜入夜叉境内寻这库拉姆宝藏……”

    齐月从他闪烁目光中领悟过来,这朗毕猜认定自己一行既然敢乔装打扮前往夜叉国,又随身穿戴黠面国大氅匕首,必然身份与普通商贩不同。郎毕猜看到齐月这一行男女老少都有,假装慧心国商贩,然后潜入夜叉国的可能性,自然比他们混血相貌特征明显的番冢人高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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