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将军虽然不知何事让巡逻兵非要面见最高统帅,但想来巡逻卫的亲兵都是自己人,也都个个机灵,如果不是要事,是不会做此出格举动的——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名身着中等身材、灰金色铠甲的亲兵走进营帐,见季鹰也在,直给两位主副将行礼,随后站在一边不说话。

    白屿见状,只道:“没事,季副将如我一般,有事你就直说。”

    这刘三四才躬身又行一礼,低声道:“禀告大将军,今日凌晨属下巡逻,在房监军营帐外经过时,无意中听到监军与人交谈。只听得监军大人道了‘什么爵爷’‘草药‘’途中‘几句,只是两人声音太低,其余听不清楚.......”

    他说完望望白大将军脸色,只又咬牙道,“属下也不知此事轻重,不敢擅自琢磨,只知禀报大将军。”

    白大将军听罢,心知房老头这个老家伙又打算搞鬼,幸好巡逻亲兵都是自己人,这刘三四也是冒了危险偷听到对话,只问:“还有没有别的了?”

    刘三四拜伏于地道:“大将军,属下在监军营帐周围转了好几圈,只想看看到底是何人与房监军告密,却始终未曾见到此人面目。”

    白大将军也不吱声,默默盯着地面一会儿,只道:“我只道了。你去。”

    刘三四拜过退下,还未出营帐,只听白大将军唤道:“刘三四。”

    他马上回身恭立,见大将军半天不说话,便会意过来道:“大将军放心,属下没有对任何人说。”说罢又作一揖才离开。

    白屿望着亲兵走出帐外,不知为何却舒了一口气,似乎一夜不得安生的休息的烦躁一扫而空,只淡淡地撇了一下嘴。

    季鹰一瞧,心里暗暗叫苦,这老白一脸搞事情的样子,心道,这早餐还吃不吃得成了?

    没想到白大将军很快收住心神,站起身对季鹰道:“走,吃饭去。”

    凌晨,房监军身边站着一名慧心国士兵装束的侍从。此类侍从原是平民,投身行伍之间却无武艺傍身,便充作侍从,因此虽然也是兵士打扮,但服饰细节却不完全一样,军营之内将士一眼便可以将侍从和仆役区分出来。

    虽然如此,这侍从站在监军营帐中却毫无谦卑低顺之色,腰杆笔直,甚至态度有些倨傲,正是平日侍候白大将军的侍从向大成。

    向大成给房监军带来一封信,这是他自慧黠边境“盗仙草”以后带回来的一封密信,确切说,是黠面国国师亲笔写给房监军的密函。

    房监军面色蜡黄,全然没有了当日在营帐里当着白大将军向齐月灌酒的嚣张跋扈气势,反而浑身战栗,哆嗦着手将密函拆开,仔细凑在灯下看了又看,最后似乎极为厌恶、又极为害怕看到这密函,只凑在烛火上付之一炬。

    这一切都被向大成看在眼里,他虽然不知道国师密函的内容,可是对于房监军的事却是略知一二,一来一往已经为房监军和黠面国国师之间传递了不少次密书。

    在乌卫山脚下连绵雪坡处,齐月和王参将等人听见了哨声却依然不见人影。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此时虽光景尚早,可天色已明,晨光洒在雪地上泛出金色与白色交织的光芒。

    王参将与梁九川取出牦牛车上携带的锅具和水囊,不一会儿功夫便捡来不少柴火树枝,很快引了一堆篝火,架起锅灶煮些热水。

    此地人食物简单,便将用牛羊动物油脂炒过的面粉和粗麦混合在一起,使热水泡了搅拌成一团,就是上等美食。若是连这也吃不上,便只能带一点干硬如石块一般的饼子,用后槽牙慢慢一点一点磨下来,咀嚼成糊糊咽下去。

    齐月此时也赶紧下地走动走动,却不敢走远,只守着篝火帮着慢慢往里添柴火。

    当篝火上炖着的锅里雪水消融,变成一锅热汤的时候,王参将的小兵已又蹦又跳从远处走来,身后还跟着四五个装扮各不相同的“商贩”。

    他们这一组原本扮的就是往来慧心夜叉之间走私烟叶、粗盐的小商贩。这些物资放在齐月上一世的现代社会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在这一世两样都是国家公卖严管的重要物资。

    尤其是粗盐,从本地盐井里抽上盐卤水熬制出又苦又咸的大颗粒盐巴,已是难得的珍稀调料,在产地偷偷摸摸制作出来只需花些柴火卤水,可一旦越过乌卫山,到了夜叉国,粒粒盐巴便是枚枚铜钱。

    小商贩捆一包盐巴在身上,相当于带了最保险的硬通货,到夜叉国任意卖了,便可换回好多金银首饰,一来一回折腾两趟,一年的饭食便有了着落。

    只是这路途实在过于艰险,加上两国国境士兵盘查严格,抓住私贩便是剁去双脚,让很多打算冒险一搏的投机人士望而却步。因此,能够在这乌卫山翻山越岭、穿越峡谷贩盐巴的都是要钱不要命、敢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

    齐月仔细看看这几个“商贩”,尽选得身高体壮、满脸横肉的彪悍军士,看上去很像那么一回事——他们所携带的粗盐烟叶、口袋箩筐、甚至衣服头巾、随身兵刃,也都是慧心军巡逻时抓住的夜叉国商贩身上扒下来的,打扮起来像个十成十……

    这几人走到近前,浑身散发着野蛮凶狠的气息,只有王参将的那个小鬼兵士露出可爱的笑容,一蹦一跳来到齐月身边,只问道:“爵爷路上可好?”

    齐月见他满面尘土,想来也是走了一夜的路,赶紧将手中搓好的温热麦团递给小兵,说道:“走了一夜,路上饿了?快吃点!”说着也招呼其余几人坐下进餐。

    待大家都吃上了,她也团起一小团麦团慢慢塞入口中。

    说实话,古时候的这麦团不仅卖相差,而且口味更是实在怪异,虽说也是军粮当中取出的粮食,可是吃在口中颇感粗糙,齐月越努力往下咽,越感觉难以下咽,粗糙的麦皮如同锋利的小刀刮擦着她的喉咙,想一想上一世她还经常在超市买“纯天然绿色无污染原生态燕麦片”添加在早餐牛奶里面,增加自己的纤维素摄入,就感觉欲哭无泪……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趟锻炼意志的早餐,齐月发现除了自己以外,其余将士都对此餐很满意。

    虽然情景需要他们做出“两拨人”的表象,但不妨碍他们语气轻松地谈论这粮食:“好久没吃过这么新鲜的麦团了!”“哇,我说也是,要是天天巡逻都能吃到就好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特别开心。

    齐月听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西疆前线士兵吃成这样,再想想接风宴那天白屿大将军案几上摆放的简陋食物,想必大将军平日里的吃食应该也与普通士兵所差无几,小屿,真是遭罪了……

    所幸,这用油脂炒出的麦团极为结实,特别扛饿。齐月只吃了半个拳头大的一团,居然觉得饱腹感十足,能撑一整天。

    齐月原本以为,至少还要在这里等上一天半天,等队伍的人员到齐了,十七八个人一同组团出发,翻过乌卫山脊,穿过乌卫峡谷,便可到达对面夜叉国。简直跟红帽子旅游团一样嘛!事实证明,她想的还是太年轻太简单了。

    向导梁九川给她的答案是肯定的,肯定不是。

    原来,王参将和梁九川商定,这次盗仙草小分队一共十六人,为避人耳目,人数太多太过张扬,因此分为两大组,现今这两小队八人为第一组,先行出发,梁九川负责向导并在沿途留下标记;后两小队当中有几个追踪好手,便带领全体顺着他们的记号继续前进,所相隔的路程不过一个时辰,万一有需要人多势众的时候,只需在原地稍等待便可两组汇合,人多壮胆。

    齐月点点头,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王参将的言下之意,若是其中一组出了危险,另一组还有机会直接去盗取仙草……

    梁九川见齐月面上露出忧心神色,只拱手道:“爵爷放心,今次选的道路我一年走上十来遍,虽是艰难,却无甚危险,只是花些时间罢了!”安慰完齐月,才话锋一转,说道:“兄弟们也需警醒些!乌卫山靠北面这一段进山容易,我们虽不用登顶翻山,却需穿过几段裂谷,如今天气转凉,怕是会有野兽在峡谷中避风。”

    齐月一听,顿时有“大事不妙”的预感,眼前似乎又有那月夜里诡异凶狠的凶兽张牙舞爪在面前袭来!她脸色惨白,结结巴巴道:“野,野兽?”

    其中一个“商贩”满不在乎将手中腰刀在身边黑岩上一划,锋利的刀刃带出星星点点火花,又在岩上来回蹭了几下,只是道:“野狼而已。”

    梁九川踌躇道:“怕是还有……”

    王参将止住他的话,说道:“总之大家万事小心。齐爵爷,接下来我们准备进山了……若是有人跟着我们打探消息,怕也是这会儿才能靠近。属下得罪,从现在开始,咱们便以齐夫人称呼您,你也管我们叫名字绰号便可。”

    齐月点头,从现在开始,王参将梁九川是她家侍从仆役,其他人也变成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只能直呼其外号了。

    走进山林,只觉天色一瞬间暗下来,原先树林外是上午阳光灿烂的光景,今天虽然有朝霞,但阳光时隐时现,依然投射在雪山延绵的山坡上,齐月趴在牛车旁颠颠晃晃之中,看到山路嶙峋岩缝当中生长着不知名的紫色小花,阳光微风中轻轻摇摆,还觉得景色宜人。而此时,亘古不变的古森林里,只有微弱天光层层密密树枝之间穿落下来,虽不至于暗无天日,但彼此之间面色神情已看不太清楚,只见一个个大小高低不同的黑色身影在雪林里开道前行。漫山遍野雪杉苍柏之间,刺骨山风穿梭其中,吹得每个人竖起了衣领,用头巾将头和脖子包得严严实实。

    齐月躲在雪狼皮大氅里,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让自己踩着冰冷湿滑的雪地,一步一滑往前走,只怕还没翻过山就冻到失去生命了。

    一路走,梁九川还给大家介绍经验,只说在这雪山中前进,必须不紧不慢,若走太快,浑身出汗,山风一吹后背上的汗还没有干,便结成一块又硬又凉的冰壳,贴在身上很容易发烧;若是走太慢,身上没热气,也容易被风吹透。

    总而言之,山里看似寂静,实则到处都潜藏着危险。

    正说着,齐月突然感到头顶一暗,再一抬眼就发现梁九川已经不说话了,所有的人虽然仍按照装束身份,分成两个小队,紧紧凑在一起,但也都神色警惕,观察周遭事物。

    齐月也睁大眼睛,拼命向幽暗雪林的深处张望,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自己的幻觉,只感到挂在树枝上的雪簌簌落下,雪沫飞扬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枝头弹跳,隐约有数点光亮,不一会儿便消失了身影。

    半晌,梁九川带头收起了腰刀,说道:“应该走远了。”

    齐月:“……?”什么东西走远了?不要吓我……

    没有一个人回答她,两组人只默默前行,原本已经低沉的气氛似乎变得更加压抑了。齐月想问王参将,可此时似乎感到没有一个人有心思聊天,只想安静的离开这片区域。

    齐月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惊惶,刚想张嘴,只听“啊!”的一声,离她五步远位置的小兵突然身形一趔趄,转眼便头朝下脚朝上腾空而起,挂在半空树杈底下晃荡,如同过年前晒在屋檐下的一大条腊肉。

    齐月刚想笑,只听周围“噼噼啪啪”乱响,商贩侍从仆役们还没反应过来,四周雪林深处各个方向飞来冰雹一般的卵石,奇准奇狠地砸在众人的身上头上脚上胳膊上……

    饶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也不禁被砸得哇哇大叫,抱头鼠窜!

    齐月躺在牦牛车上,本就躲在雪狼皮大氅里连头都没有露,这会儿也被卵石攻击波及,身上腿上腰上都挨了几下,痛的她“嗷嗷”喊了两声,差点眼泪就下来了!

    这是什么鬼?还带拿石头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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