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九月中旬,噩耗一件件传来。

    九月十九日,奉天失守!

    九月二十日,长春失守!

    九月二十一日,吉林失守!

    十月八日,关东军十二架飞机轰炸锦州!

    ……

    余真真已经不敢再看报纸了,虽然历史上的这些她都知道,但前世她却没有现在这样强烈的感觉。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带着嘉睿生活在东北的屯子里,而她们居住的屯子离锦州城不过两百里。

    不知道石老爷子怎么样了,这个老头子,该不会拿了枪杆子去找小日本拼老命吧,真真知道,这老头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虽然年逾古稀,却仍然性如烈火,嫉恶如仇,所以她更加担心。

    她决定待战火稍息,就让人到那边把老爷子接到上海颐养天年。

    九一八事件之后,天津各校爱国学生联合成立天津学生救国联合会,呼吁“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以纾国难”。他们罢课游行,想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唤醒手握军权某些人的抗日情绪。

    工厂的工人也纷纷举行反日罢工,并成立了全市工人救亡团体“天津市各业工会救国联合会”。

    天津各商号,也纷纷打出“誓死与日经济绝交”,“拒收日本钞票”的标语。

    面对迫在眉睫的民族危机,群情激昂,天津各界各阶层人民冲破了当局阻挠,除了掀起了抗日救亡运动热潮以外,学生和工人又分别组成请愿团赴南京请愿。

    余真真化妆成女学生,偷偷给请愿团送去一张两千大洋的银票,做为他们的川资路费。

    “我有亲人在东北,我很担心他,这点钱你们收下吧。”前生的她永远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她会为抗日捐款。

    虽然明明知道他们的请愿对于那些不肯出兵的家伙来说毫无作用,但是她还是把钱留给了他们。

    宫岛路虽属于日租界,但愤怒的人们依然冲进租界游行抗议。

    在日本餐馆工作的区荣,每天下班回到家里,常常躲在房间里用头使劲撞墙,真真知道,他心里憋得慌,一向冷静的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宣泄心中的怒火。

    终于有一天晚上,两个经常出入大使馆的日本浪人。从酒馆出来后因酒醉“互殴”而死。

    又过了一天,真真听人说有个日本嫖客居然在日本堂子里死于“马上风”。

    于是她问身边正笑得看不到眼睛的小智:“是你干的吗?”

    小智笑嘻嘻的说:“我才不会像老区那么残忍,所以让他死得舒服一些。”

    真真看他一眼。淡淡的说:“小心点。”

    他们四人来到天津转眼已经一个多月了,可是依然毫无头绪,那个像骆骏的人,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点线索。

    如今国难当头。时局动荡,他们的心情也如这北方的秋风,寒凉萧瑟。

    他们都不是喜欢和人交流沟通的人,四个人在一起也很少说话,好在他们很快找到了发泄的乐趣,每当他们当中有人心情烦闷了。租界里就会有日本人莫名其妙的失踪或死亡。

    原本有日本人失踪或意外死亡,这在租界里属于大事,但是现在东北方面战火正紧。再加上常有爱国学生来这里抗议游行,租界的日本巡捕忙不过来,应接不瑕,对这些毫无线索的案子只能高高挂起,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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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初的一天。小智像往常一样在常盘街的常盘旅馆门口等活儿。

    这家旅馆是日本人开的,也是日租界很有名的一间旅馆。来来往往的日本人很多,有军政要员,也有浪人闲夫。

    他把洋车停在一边,和车夫们蹲在地上抽烟闲聊,他是直隶沧州人,老家距离天津只有几百里,方言原本就很接近,小智到了天津没多久,便能说得一口标准的天津话,这点和区荣不同,区荣那条广东人的舌头总也捋不直,反而是美国长大的小埃,也能说上几句原滋原味的天津方言。

    忽然一辆汽车停在他身边,两个男人从车里走下来。其中一个五十岁上下,又矮又胖,满脸横肉,小智在租界待了一阵子,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日本人,另一个则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显然是矮胖男人的随从。

    两人下车后,并没有直接进旅馆,矮胖男人拿出一张报纸假装看新闻,巧妙的把脸隐藏在报纸后面,年轻人却是不停张望,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这时又来了一辆汽车,停在他们的车后,车上也下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也是个矮个中年人,有点谢顶,头发稀稀拉拉的。

    而走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小智只看了一眼,就已经认出来了,这人虽然戴着墨镜,但他还是能清楚认出来,因为这是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那是骆骏的脸!他穿着件黑色风衣,高高的个子,和那个矮个的中年人站在一起显得很是突兀。

    后面来的这两个人走到那个看报纸的矮胖男人面前,为首的中年人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看口型像是说的日语,小智虽会唇语,却无法知道他们是说的什么。

    这时那个矮胖中年人冲这两人笑着点点头,四个人便快步走进了旅馆。

    小智四下张望,见一旁有两个车夫的孩子正在玩耍,他冲小孩招招手,叫他们过来:“小家伙过来,帮叔叔跑个腿儿。”

    说着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你们去宫岛路大野里三号,告诉俺妹子,今晚上大表哥来了,让她来常盘旅馆附近一起吃饭。记清楚啊。把信儿真的带到了,明儿个叔叔再多给你们几个铜板买糖吃。”

    小孩接过铜板,满口答应着,兴高采烈的跑开了。

    小智并没有离开,依然坐在旅馆门前,一边和车夫们东拉西扯,一边注意着门口动静。

    十几分钟过去了,除了几个做生意的“跑合儿”的从里面走出来以外,并没有什么人。

    这时打远处来了两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在旅馆门口停了下来,其中一个戴鸭舌帽的却朝着小智他们走过来。

    走到近前,那人从怀里掏出香烟,递了一支给小智,假装不经意的问道;“伙计,生意怎么样?”

    小智伸手接过来,顺手把香烟夹在耳朵后面,然后操着一口流利的天津话说道:“不行,这整日价兵荒马乱的,哪儿有人坐车啊。”

    那人随手指指旁边停着的两辆汽车:“可不是吗,有钱人都坐汽车了。这车上的人你看到了吧,也是有钱人吧,没准儿是日本人呢。”

    小智知道他是在套话,虽然不清楚这人的目的,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看着像日本人,矮胖矮胖的。”

    那人看起来很满意他的回复,又扔给他一支烟:“哥哥,你忙着啊,我也该找点生意做了。”

    说完走到另一个年轻人身边,背对着小智和那人嘀咕了几句,然后两人也抬腿进了旅馆。

    小智笑笑,心里明白,这两个年轻人是跟踪那个日本人来的,但看上去却不像受过专业训练的,还有点愣头青的样子,不知道是哪路人马。

    但愿不是那些年轻冲动的爱国学生,不然硬闯进这种日本人的地方,会很危险的。

    他一面记挂着里面那个长像酷似骆骏的人,一面又有些担心这两个年轻人的安危,竟没有注意身边出现了一双穿着绣花鞋的脚。

    不过他马上机警的反应过来,一抬头,就看到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如果不是看到那双冷诮的眼睛,他几乎认不出她了,这是洛小埃。

    她穿着件红底碎花的旗袍,两条白花花的大腿从旗袍开叉中露出来,头上还插了朵大大的红绒花,不用开口也知道,这是个下等窑子富贵胡同里的窑姐儿。

    “大哥,今儿生意好做吗?”她冲他媚笑着,一股廉价香水味差点把他熏了个跟头。

    他连忙夸张的一捂鼻子:“哎哟,这是哪个堂子的花大姐啊,怎么长得这么俊啊,您啦从香水盆子里钻出来的吧,这里面都是有钱人,你快点进去做生意吧,别看我们穷拉车的寒碜了。”说着,他的眼睛向旅馆门口瞟了瞟,冲她使个眼色。

    小埃白他一眼,一甩手里的帕子:“啐,挨千万的,老娘才懒得搭理你们这些没羞没臊的呢。”

    说着扭着水蛇腰,踩着绣花鞋,向旅馆里走去,身后小智和那些车夫们,不怀好意的笑成一片。

    备注:

    日租界宫岛路:即现在的天津市和平区鞍山道。

    日租界常盘路:即现在的天津市和平区辽宁路。

    跑合的:是日租界特有的一行,专门给暗娼做拉拢介绍的中间人。

    富贵胡同:富贵胡同,直通四面钟大街,那里有几家窑子,属于三等妓院,许多妓院混不下去的妓女多降级落在这里。提起“四面钟”后的富贵胡同来,天津人大都知道不是个好地方,常绕着这块地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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