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楚翘接回了欣若。看着真真担忧的目光,楚翘强笑着说:“海生答应和秋月一起戒烟,给他机会也是给我自己机会,毕竟我和他……”她哽咽了着说不下去了。

    真真默默的握住她的手,好一会儿才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怪你,你就算不是我的二嫂,也是我的好姐妹,好朋友!”

    楚翘感激的看着真真,含着眼泪:“真真,谢谢你!”

    《放下屠刀》在四月初提前杀青。其实就算龙沧海不提醒她,余真真也早有准备,当年的一切历历在目。

    这是一部小成本电影,从拍摄到后期制作只用了两个半月的时间,仅仅花费了两千大洋。但为了宣传这部电影,她却动用了大笔资金,李元浩和方芳的定妆照片提前一个月就挂到了各大影院显要位置。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战国时期,一位杀戳成性的大元帅最终放下屠刀广做善事的故事,这既是武侠电影,又是伦理电影,但“放下屠刀”这四个字却用得非常巧妙,既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意思,又与目前一触即发的时政相吻合,因此在拍摄初期便备受观注。

    为了抢时间,《放下屠刀》在四月中旬便抢先上映,令所有电影同行们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这部低成本,甚至有些粗制滥造的影片,一上映便引起巨大轰动。在此之前,真一影业已提前在北平、武汉、天津、青岛的各大报纸刊登了本片的宣传照片和拍摄花絮,因此,上海刚刚上映,那些城市的片商便纷纷购买此片,余真真在短短二十天的时间便赚得盆满钵溢。

    她就像与时间赛跑一样,在五月初便拉上新组办的剧组直奔苏州拍摄新片《女侠叶小欢》,她这次的作风与她一贯先做宣传的风格完全不同,就连一直密切关注她的几大电影公司也甚是不解,但很快他们便自顾不暇了。

    五月下旬,上海暴发了震惊中外的五卅惨案,到了六月初,随着爱国反帝运动不断升温,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商人罢市,整个上海乃至中国很多城市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其他公司正在拍摄的电影也全都搁浅,电影院更是早早关门停业。

    而此时,在拙政园里,《女侠叶小欢》的拍摄正在顺利进行。热情好客的李夫人叶氏本身就是超级影迷,当得知真一影业选了她家做为重要拍摄场地时,简直激动极了,不但动员西园和中园的主人免费借出场地,又腾出自家几间精舍让剧组居住,余真真这次苏州拍摄银子省得是哗啦哗啦的。

    可是要发生的事情还是躲不掉。早上她刚起床,屋门便被敲得山响。一开门,李元浩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真真马上就明白了,这些天,她为了不让演员分心,已经全面封锁消息,演员甚至不能离开拙政园一步,可是李元浩还是看到了报纸。

    她不动声色,闲闲的坐下,倒了两杯凉茶,对李元浩说:“有什么事,坐下说吧。”

    李元浩把报纸扔到她面前:“余小姐,我要请假,我要回上海!”

    “不行,哪里都不许去!”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却透出一股威严。

    刚才还来势汹汹的元浩一下子蔫了,好一会儿才支吾着说:“余小姐,你就让我回去吧,我要去参加游行,我恨日本人!”

    真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是个商人,对时政不感兴趣,但是我告诉你一句话,日本人的野心大得很。留着你这条命,这腔血,不用现在去喊口号,将来真刀真枪的去和他们斗!”

    李元浩忽然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小公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说:“我已经变成丧家犬了,我还要这条命做什么?”

    此时的李元浩不再是光彩夺目的大明星,又变成了那个惊惶的落拓少年,真真看着他,柔声道:“你父亲和随从拼死保下了你这条命,你的养父母让你来上海,都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终有一天,日本人会战败,你的父亲和族人的血不会白流。”

    元浩看着她,有些不置信:“这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真真冲他神秘的眨眨眼睛,笑着说:“因为我是仙女啊,我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李元浩虽然人高马大,但内里却还是个孩子,单纯质朴,又有些冲动,她从心眼里想要保护他,她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你知道我上海那边还有很多事,明天我就要回去了,苏州这里交给浦导演和你,你虽然有了些知名度,但千万不要耍大牌,演员们都盯着你呢,你要做个榜样,不要让我再为你操心了,好吗?”

    元浩脸红了,低着头,小声的说:“余小姐,你别生气,今天我有些冲动,刚开始在心里还怪你瞒着我们,都是我不好。”

    真真笑了,温柔的说:“你以后的路还很长,慢慢来吧,有什么事就直接打电话给我。”

    元浩眼睛一亮:“我真的可以直接打电话给你吗?”

    真真点点头:“当然可以,我是你的老板,又是你的经纪人,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和我说。”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李元浩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满面红光的跑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真真摇摇头,她为自己刚才说的那些大道理感到汗颜,只是这个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成熟起来。

    余真真一回到上海,便马上通知名下的商号全部关门罢市,她又从个人帐户拿出一千大洋,送到了上海总工会,捐钱的事她没和任何人讲,包括龙沧海。

    六月底,商会宣布单独提前开市,而这时,《侠女叶小欢》也已拍摄完毕,这部电影全部拍摄也是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七月中旬,随着学生们放暑假离校,罢课也基本停止,电影院开始打开门做生意,经过这两个月的风风雨雨,其他公司根本没有新片上映,《侠女叶小欢》一枝独秀占据了整个暑期的电影市场。

    这时候,真一影业的古装片《小孟姜》和武侠片《红线女》同时开拍,这两部电影全部使用的新人,没有一个明星,就连李元浩和方芳也没有使用,更没有真一的当家花旦伊琳了,这两部影片也同样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便拍摄完毕,但这次余真真却没有和任何一家片商或影院谈上映的事。

    谁也不知道她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而这时,余真真带了两个人已经悄悄登上了去南洋的客轮。

    在她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龙沧海默默的望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为什么不让我陪你一起去?”

    真真淘气的笑了:“你小看我的能力。”

    他摇摇头:“有时候我宁可你笨一点,蠢一点,也好过这样让我不放心。”

    她撒娇:“你放心吧,两个月后我保证完整无缺的回来见你。”

    他不再说话,只是把她拥到怀里,他感到她的身子僵了一下,但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放开她,而是抱得更紧,好一会儿才说:“今天晚上别回去了,明天我送你上船。”

    “嗯”真真轻哼着,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但身子却还是僵硬得像一尊石像。

    他觉得好笑,只得放开她,柔声道:“我让人给你收拾房间,你早点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两人相跟着走出大门,刚要上车,真真忽然说:“你不要送我上船了,我自己去。”

    他不解:“为什么?”

    真真脸红了:“楚翘和唐心都会去送我,我怕她们误会……”

    他释然,打从心底笑出来:“好吧,我答应你,就送到这里,记得到那边马上拍电报给我,还有,南洋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有什么事,你直接吩咐他们就行了。”

    真真点点头:“谢谢九哥。”

    他笑了:“傻丫头,谢什么。”

    她刚要上车,他忽然叫住了她:“小妹……”

    她转过身的那一刹那,他已经抱住了她,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放开了她,微笑着说:“走吧,保重!”

    她呆了一下,没有说话,转身上了车。直到汽车驶出私家路,他仍然站在那里……

    不远处的一座二层小楼上,一个男人把手中的望远镜狠狠的砸了出去,然后一拳打到了玻璃上,鲜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旁边另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男人说道:“这下你该死心了吧,他们两个经常在这里幽会,每次龙沧海几乎不带保镖,如果要下手很容易。”

    那个男人没有说话,看了看正在流血的手,冷笑道:“我失去的东西,我会一样样的夺回来!包括她!你现在就给船务公司打电话,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搞到票,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备注:上世纪二十年代,拙政园东部房宅主人为清末云南总督李经羲,其为李鸿章之侄,本文中所提及李夫人叶氏及做为电影拍摄场地情节均为小说创造,与历史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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