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狂风卷起白雪,吹进长门宫的殿门里。

    陈阿娇坐在地上,感觉自己有些冷。

    “娘娘,地上凉……”有宫婢来扶她,她就着宫婢的手缓缓站了起来。

    她看向殿外,轻声呢喃:“下雪了……”

    “可不是,下了好大的雪。今年冬天怕是难熬。”宫婢有些叹息,最怕的就是被內库克扣炭火。

    陈阿娇却像是被听见一样,脸上浮起温柔的笑意。“下雪了,本宫最怕冷。皇上答应过,每次下雪都会陪在本宫身边。浮翠,你说今天皇上会来吗?”

    “皇上当然……”

    “皇上当然不会来!”浮翠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原本虚掩的殿门瞬间被推开,狂风携着大雪卷进来,引得两人一阵瑟缩。

    走进来的女人锦衣华服,一张绝色的美人面,这样多年过去了,也还是美得动人心弦。

    昔日的舞姬卫子夫,如今她已经是皇后了,是这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走进殿里,她重复了一遍:“皇上当然不会来。”

    看见她,陈阿娇才算是清醒了。她挺直脊梁,冷眼看过去:“卫皇后好兴致,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长门宫?”

    卫子夫微笑,“今日下雪,四下无事。思及阿娇姐姐这里清静,故而来看看阿娇姐姐这黄金屋。”

    “笑话!”陈阿娇冷笑,隔开浮翠的手,一步步走到卫子夫面前。即使他们之间身份已经变了,她的眼神和举止却依旧高高在上,面对卫子夫,她依然这样不屑。

    “本宫的母亲是馆陶长公主,只生了本宫一个女儿!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和本宫姐妹相称!”

    卫子夫也不恼怒,反而退后了一步,仍旧微笑着,轻声道:“是,废后娘娘。”

    废后?陈阿娇自嘲一笑,是啊,她已经是废后了,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卫子夫,才是正经的皇后。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日/你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见不得娘娘再受苦下去,来送娘娘一程。”卫子夫抬手,身后立刻有宫女端着托案上前,托案里摆着小小的瓷瓶,闪着幽幽的冷光。

    “贱人!”陈阿娇甩袖挥落托案,厉声呵斥:“你竟敢咒本宫死!”

    卫子夫俯身请罪:“是我想错了,原本以为,馆陶长公主去了,公主也也应该再没心思活下去了。想来,是我想错了。”

    “你说什么?”

    “公主还不知道吗?”卫子夫做出吃惊的样子,“长公主已经大去了,是皇上赐死……”

    话还没说完,就见陈阿娇撕心裂肺地喊:“滚!”

    直到卫子夫退出长门宫,陈阿娇才颓然跌坐在地上。她泪如雨下,喃声道:“母亲……你就这样把女儿撇下了……”

    “娘娘!”浮翠眼中也带泪,想要去扶她,却被她推开了。

    “你下去。”

    浮翠欲言又止,最终噤声退了出去。

    “呵……”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陈阿娇笑声癫狂,许久才停住,然后缓缓伸出手,伸向那掉落的瓷瓶。

    “刘彻……刘彻……”这时候呼唤他的名字,究竟是恨多一点,还是其他的什么多一些呢?

    陈阿娇自己都不想明白。

    伸手拔掉塞子,她握着瓷瓶,仰起头把冰凉的液体倒进了嘴里。原来□□竟然是甜蜜的,像爱情。

    陈阿娇卒于长门宫,生卒年不详。

    这一生起起落落,徒留金屋藏娇一词,成为永久的回响。

    “怎么样,有兴趣吗?”幻离看向面前的陆千金,“去汉朝走一趟。”

    “比起这个,我对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更有兴趣。”陆千金靠着椅背。面前这个男人把自己抓到这里来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也不知道嬴政在千金楼里到底急成什么样子。

    幻离伸出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回去?不用感兴趣,我不会放你回去的。”好不容易才抓到自己身边,放回去了这么多工夫不就白费了?“反正你在千金楼里也一样在各个时空穿来穿去,和我在一起做同样的事情,和你回不回去有什么两样?甚至你想要的两年寿命,我也可以给你。”

    她排开他的手指:“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幻离收回手,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靠在椅背上想了想,然后站起身:“趁着现在还没出发,带你出去吃饭。”

    带她出去吃饭?陆千金坐在位置上斜睨他:“赵幻离,你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太看不起我?你以为凭你真的能困住我一辈子?”

    幻离根本不理她,拉起她就往外走。“中餐还是西餐?”

    “赵幻离!”

    “不说话就我做主了。”

    她彻底没脾气了:“中餐。”

    赵幻离有钱,带她去的地方金碧辉煌,差点把她的眼睛闪瞎了。

    “果然这年头都是反派比较有钱,在君悦吃一段饭,普通人家都能过一年了吧。”

    看她感慨不已,赵幻离走在她两步开外,带着她往包间走,“你千金楼里随便拿出来一样东西,就够普通人家吃一辈子了。”

    “那不一样,我那些东西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那是精神你懂不懂!”白了他一眼,“说了你也不懂。”

    “……”

    进了包间后赵幻离就开始点菜,压根没问她的意见。

    等到服务员走了,她就开始冷嘲热讽了:“一点都不懂什么叫绅士。”

    幻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整张脸好看得不可思议。“我只对自己的女人绅士,怎么,你已经决定要做我的女人了?”

    陆千金:“……”

    服务员送菜上来,君悦的苏帮菜做得出彩,味道清而不淡,吃在嘴里却有微甜。陆千金却吃得味如嚼蜡。

    幻离放下筷子:“这些都是你喜欢的。”

    她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没错,幻离点的菜全都是她喜欢的。“我感觉自己在你面前是透明的。”

    “不必感觉,是事实。”

    饭菜再合胃口也吃不下去,她索性也放下筷子,“如果我没猜错,施诗和范黎,恐怕一个都没能逃出去。”

    “你的千金簿上记着所有所有人的生老病死,想知道翻开看看不就行了。”

    “施诗在千金楼里失踪之前曾经和我做过一笔交易,”她的笑在灯光下显得有点苍白,“你不如猜猜,她想要什么。”

    幻离静静看着她,“她的愿望已经达成了。施诗已经死去,西施的魂魄和她合为一体,而范黎却还活着。”

    施诗的愿望是想要这场悲剧再也无法重新上演,截断所有人之间的联系。来生,她想要一个新的开始。

    陆千金原本就是借着这个来试探他,听见他说愿望已经达成,也不吃惊。“你在千金楼果然安插了人手。”

    他不置可否:“素琼调/教下人有一手。”

    “但是她无法揪出那个人。”她的笑容变得有点惨淡,“别问我怎么会知道,你反应太笃定了。”她转头看向包间门,“说吧,带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像赵幻离这种人,他做事都是有目的的。一步一算计,怎么可能让事情出现偏差。

    果然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喧哗声。男人声嘶力竭的吵闹并上女人的哭泣声,就跟大杂烩一样,听起来还真是一场好戏。

    “带你来吃饭。”幻离摊了摊手,“顺便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凤凰男。”

    幻离起身打开包间门,陆千金跟着走过去一看。外面已经闹起来了,一眼看过去简直不像话。

    一个女人坐在地上捂着脸哭,衣服被扯落一半,正在委屈地哭。而一男一女就站在边上吵得厉害,工作人员拉都拉不开。

    女人指着男人的鼻子就骂:“刘通,你别忘了现在的一切都是谁给你的。拿着我陈家的钱养小三,刘通,你当我瞎啊?!”

    男人被她说得脸红脖子粗:“陈娇你别诬陷别人,我说了我和卫馥只是普通朋友,我们是在商量工作上的事情。你们陈家早就败了,还敢跟在在这里提什么钱?”男人一把抓/住女人的手,怒斥:“别在这丢人,赶紧给我滚回家里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我倒是想知道,你要怎么跟我不客气!我回家去?好让你和这个小三继续花前月下你侬我侬是不是?!”

    “你再这样胡搅蛮缠小心我停了你的信用卡!”

    ……

    陆千金听得头疼,“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个?”

    “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不觉得。反而觉得很悲哀。”

    两个人说了两句话,那边那对夫妻好不容易被工作人员拉开了。

    有服务员过来道歉,赵幻离摆了摆手示意没什么。陆千金看刚才坐在地上的女人已经被扶起来了,想了想,走到她面前,拿了一张餐巾纸给她。

    女人愣了愣,怯怯地说了一声谢谢,接了过去。

    陆千金问她:“你觉得委屈吗?”

    女人又是哭,抽泣着说:“她误会了,我和刘先生只是聊天。”

    果然如此。

    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是这种回答。陆千金懒得再理她,转身就走。

    有一种女人,娇柔是她的外衣,眼泪是她的武器。

    只要她一哭,不管她有没有错,最后错的都会变成别人。

    她就是这种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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