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最高权力统治者居住的紫云宫内,檀香袅袅,铃声乍响,沉寂大半天的殿内终于有了一星半点人气儿。

    “只是喂他吃几口粥,你紧张什么?”皇后轻描淡写看了一眼角落里手执铜铃的神秘人,不理会警惕目光,径直走到床榻边将遥皇扶起,端着碗喂了几口粥。

    易宸暄离开后,胭胡公主的护卫姬三千就一直守在内殿门外,只要里面神秘人一摇铃就会飞快闯入,皇后纵是有心逃走也没那个能力——且不说姬三千功夫了得,心思缜密又多疑的易宸暄在离开前逼着皇后和陶公公吃下毒药,如果没有姬三千按时送来解药,那么这两个离遥皇最近的人就会气绝而死。

    铃声已经惊动姬三千,推门进入,看皇后正在喂遥皇吃粥不禁皱了皱眉,询问目光望向神秘人。神秘人摇了摇头,喉咙里发出几声无意义怪响,而后面上露出一丝歉意之色,伸手把黑色面纱往上拉了拉,只剩低垂的眼露在外面。

    进都进来了总不能白走,姬三千负着手走到榻边,扫了眼皇后手中的粥碗又翻翻旁边食盒,确定没有问题后冷哼一声离去。

    皇后不动声色继续舀着碗里的粥,稍微动了动身子,恰好背对神秘人,趁机与遥皇对视一眼。此时神秘人为节省精力并未对遥皇进行操控,遥皇虽然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意识却是清晰的,与皇后对视的那一眼清明深邃,想说的话都饱含其中。皇后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待遥皇安心收回目光时忽然放下粥碗,无奈地朝神秘人看去:“夜壶,快拿夜壶来!”

    神秘人似是已经习惯这样的命令,叹口气,抬脚把夜壶踢到榻边。

    “慢点儿,扶住。”皇后驾着遥皇把他移到床榻边沿,弯下腰捡起夜壶,然后又细心利落地为遥皇解开腰带衣衫,不过片刻,滴水之声传入耳中。

    无法动弹的遥皇正处于大小解失禁状态。

    遥皇爱干净,之前皇后没有一同被囚禁时都是那神秘人在打点,经常忽略不说还动作粗暴,皇后来之后就好了许多,即不嫌脏污又很细致,从不让遥皇因此有半点不适,往往遥皇这边刚有念头,皇后那边就已经准备夜壶精心伺候,丝毫不愧妻子之名。

    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不管发生过什么、有什么心结,最了解、关心遥皇的人,始终是她。

    皇后低头忙碌着,所以没见到遥皇眼中一抹动容闪过,倒是那神秘人看得清楚,扭过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了吧,放在屋子里味道怪重的。”伺候妥当后,皇后抬手指了指尿壶,理所当然地对神秘人下命令。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在,皇后作为人质又不被允许离开内殿,倒夜壶这种倒霉差事也只能落到神秘人头上。

    神秘人犹豫半天,最终不情愿地走近抓起夜壶,一手捏着鼻子满脸嫌恶表情,幸好这时陶公公敲门走入,神秘人有若遇到救星一般,急急忙忙把夜壶塞到陶公公手中。

    “哎呦,这,这……奴才就是来通报一声,偶大将军在外面等着求见呢!”陶公公捧着夜壶一脸惨痛,无奈神秘人目光坚定,根本不肯接回夜壶。陶公公摇了摇头委屈地叹了一声,而后顺手端起案上剩了大半的粥:“皇上用过膳了吧?剩下的奴才拿走了,免得不小心碰翻烫着。”

    “去吧去吧,晚些记得送干净衣裳过来,皇上两天未更换中衣了。”皇后不耐烦挥手,陶公公小心翼翼弓着腰退出殿外。

    皇后和陶公公所有动作都是在神秘人监视下进行的,完全没有暗藏小动作的机会,加上外面还有姬三千不厌其烦地搜身检查,只捧着夜壶、端着粥碗的陶公公并未受到怀疑,一路来到殿外与偶遂良碰面。

    “偶大将军,皇上身体还是不太利落,皇后娘娘在里面照应着也无暇分身,您还是改日再来吧。”陶公公背对着殿门躬了躬身,语气听不出有什么异样,目光却拼命地往手中粥碗闪动。

    偶遂良稍感疑惑,低下头看着粥碗:“皇上刚用过膳?”

    “是,皇后娘娘特地吩咐膳房做了皇上最爱的冰糖山枣粥,可惜只吃了几口。”

    冰糖山枣粥?偶遂良倒吸口气,心念一动,刻意抬高音量:“才吃这么少,看来皇上最近确实身子不好。好吧,我改日再来,陶公公照看好皇上,夜里注意着些,这两日风大雨大,莫要让皇上染了风寒,也别教皇后娘娘太过劳累。”

    “奴才记着呢,偶大将军慢走。”

    陶公公躬身道别,偶遂良也转身往紫云宫外走,目的地却不是将军府,而是太子东宫方向。

    相交几十年的老伙伴,遥皇有什么喜好偶遂良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遥皇只吃一点点粥的原因——冰糖山枣粥啊,笑话,遥皇最讨厌甜食,能吃得下才有鬼!

    匆匆行至东宫,还不等门口宫女通传,偶遂良已经径直闯入偏殿,一把捉住茫然的战廷:“想办法联系太子,让他务必拖住前线战事,无论如何也要等到我救出皇上!”

    偶遂良表情过于严肃,战廷一时反应不过来,半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过了好半晌才咽了口口水:“皇上出事了?殿下远在昭国,我要怎么联系啊……”

    “你亲自跑一趟——不,不行,你还是留下吧,动起手来少不了你。”考虑到战廷功夫是所有侍卫中最好的,偶遂良不得不放弃原有想法,转而另寻出路,“去找个太子信得过的人送信,越快越好。我听其他大臣说皇上前几天下了圣旨逼太子休掉白丫头并重新出兵攻打昭国都城,若是去晚了,只怕会酿成无可挽回的后果。战廷,你个傻小子,给我记住,我刚才对你说的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该做什么、要做什么,你等我消息就好。”

    战廷被偶遂良一反常态的紧张弄得不知所措,下意识连连点头,正巧外面傅楚低头捧着书卷路过,战廷急忙把人拉了过来推到偶遂良面前:“大将军有什么吩咐对他说,我……我这脑子,不灵光。”

    纵是在如此紧张气氛下,偶遂良还是被战廷羞愧腼腆神情气得直笑,无奈转向傅楚,重重拍了拍少年瘦削肩膀:“常看太子与你商量事情,想来也是可信之人,这件要事就托付给你了,事关皇上安危和白丫头生死,你一定要把话传达到。”

    “大将军请将,傅楚竭尽所能。”傅楚知道偶遂良是支持易宸璟的一派,看他脸色急迫便知有极其重要的事要交代,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

    偶遂良也不多拖沓,又把刚才交代战廷的事更加细致地对傅楚讲了一遍,更将自己的通行令牌与大将金令交到傅楚手中,信任程度可见一斑。

    “也就是说,皇上现在的处境很可能是受人胁迫,而且胁迫之人并非皇后娘娘?”听罢偶遂良的说明,傅楚稍作沉吟,“如此推测的话,幕后主使极有可能是拿着圣旨的五皇子,而紫云宫里现在还有其同党,所以皇后和皇上才不能轻举妄动,只能通过陶公公传递信息引起大将军注意。”

    能快速推断出这些细节可算是心思灵巧了,偶遂良对傅楚的欣赏更加一分,重重点头:“正因如此我才着急让人去告诉太子。五皇子已经拿着圣旨去昭国了,圣旨就是天命,天命不可违,无论太子选择哪一条路都会中了埋伏,或者感情用事不肯从命被假皇命废除太子之位,使得五皇子有机会重夺大权;又或者他选了另一条路,真的写下休书与白丫头断绝夫妻之情……唉,那两个孩子谁少了谁都等于失去半条性命,真是作孽,作孽啊……”

    “大将军莫急,我这就收拾收拾赶去昭国,这边的事还靠大将军把握了。”傅楚深深一鞠躬,忽地想起什么,迟疑片刻才轻轻道,“听说偶小姐最近连发恶梦,情况很是不好,大将军不在将军府的话……”

    偶遂良眼神一暗,苦涩笑笑:“小雨是得了怪病,但我也不能总守着她不顾正事。皇后进紫云宫许多天不出来,我是怕他们又起争执才想去看看的,没想到牵扯出这么多事情。”

    傅楚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微微点了点头,回房简单收拾下东西后与偶遂良和战廷等人告别,带着说什么都要同去的叶花晚匆匆出宫。

    仰头看着渐近傍晚的天色,偶遂良长长叹息,铮铮铁骨里透出几分沧桑。

    眼看中州一统、天下大定,怎会生出这些无妄之灾?他们年轻时犯下的错,如今终于要得到报应了吗?报应就报应吧,因果循环,天道昭昭,只是苦了无辜的人,那些逝去的,活着的,因他们昔年罪孽身陷水深火热的后人。

    “璟儿啊……”疲惫叹息低低回响在空旷屋中,战廷回过头只看见年过半百的老将离去背影,因而偶遂良眼角那一丝辛酸只他自己知道。

    他不知道的却是,发觉紫云宫异样也好,傅楚匆匆赶去昭国也好,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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