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绮歌对新国了解不多,所知所闻都是从随行的艾、彭两位副将处得知,而他们又是间接听萧百善萧将军说起的,最终源头则是胭胡公主阮烟罗。

    “新国尚未定国号,也算不得是个国家,牵头的人从未在人前公开露面现身。前年起他们开始四处搜罗文武人才,现在带着大概几万零散民族作为臣民,还有七、八千的精兵,听说都是各国犯下重罪的流徒暴匪,拼起命来十分凶猛。最近他们的活动范围从漠南、漠西渐渐向中州转移,我看用不了多久就会在中州南边边界起事作乱了。”

    阮烟罗对新国的介绍只有这几句话,遥皇便是听了这些才决定派兵平叛的,依着白绮歌观点,这决定下得未免有些草率。

    敌人的首领是谁?他有什么能力可收服如此之多的臣民、兵力为自己所用?短短三年不到势力壮大如斯,竟顶着虎视眈眈的邻邦立国称王,没有些真凭实力的人可能做到如此地步么?

    七八千精兵对大遥四万戍边军,看起来是大遥占了绝对优势,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白绮歌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安,似乎在南陲等待她的不是胜利,而是弥天大网。

    “白将军,后面一直有人跟着,是不是要‘清理’一下?”行了几天路,彭副将对三人后面不远不近跟着的两骑人马十分介意。

    “不必,是我的朋友。”白绮歌笑笑,语气里带了几许温柔,“他们只是商人而已,彭将军大可放心。”

    宁惜醉跟来白绮歌并不意外,以他的性格,若是安安稳稳在帝都呆着才让人奇怪。稍稍让白绮歌没想到的是陪宁惜醉一起的是苏不弃而非封无疆,她一直认为封无疆像个管家兼奶娘,人看着又冷又倔,实际上却是个很关心宁惜醉的老头子,说起来……也挺可爱的。

    越往南走天气越热,褪下棉衣仍会被炽烈阳光晒得热汗直流,到漠南戍边军营地时,白绮歌的肤色已经明显黑了许多,气色反而较之前更好。许是远离帝都、远离纷纷扰扰的关系,原本复杂心境平静许多,白日里忙着整顿军营军务,夜里或是早早休息或是与在营外搭帐居住的宁惜醉浅斟对酌,最初熟悉情况的阶段很快过去,十日后,白绮歌已开始筹划南行讨逆的事。

    “白姑娘不再观察些时日么?来了许多天,我们连对方的影子都不曾见到,与完全不了解的对手交战很容易吃亏。”听说白绮歌打算速战速决,宁惜醉颇为担忧。

    “不能再等了,时间有限。”白绮歌决议坚定,隐隐有透露出一丝无奈,“再过一个月就是漠南的雨季,冒雨行军交战会大大加重我军负担。我问过驻守的统领,三天内集合周围四万广戍军不是问题,但粮草肯定跟不上,若是再赶上雨季消耗,可调用兵力将会大打折扣。”

    “贸然出战总归是危险,三思吧。”宁惜醉只是摇头,似乎对白绮歌的急迫并不赞同。

    白绮歌也发觉自己有些急躁,然而那新国势力仿佛知道遥国准备对他们加以打压似的,六个斥候营同时搜索竟找不到半点踪迹,想要尽快平叛逆乱势力回归帝都,她只能冒险主动出击。

    早归,早聚。

    因着粮草辎重短缺,最终能同时渡河南行讨伐新国的广戍军满打满算不超过一千九百人,贮藏粮饷可供大军行路十余日,如果要面对的兵力如阮烟罗所说只有七八千倒不成问题,一旦情况不符,对方人马再高出一倍,遥军必败。白绮歌一面派人去邻近的几个城郡调集粮草,一面要求即将出战的一千九百名将士厉兵秣马,在探寻敌方信息无果的情况下做出最后决定。

    二月初七,即四日后,遥国广戍军南渡桓水河,长驱直入漠南地区。

    彭、艾两位副将早就风闻白绮歌战妃之名,见她决断干脆不拖泥带水,均是佩服得紧,虽然心里也觉得仓促草率了些却被亢奋与激动盖过,别说反对意见,就连质疑都不曾有半句,昔年由偶遂良亲自训练出的广戍军计一万九千人,就这样急急忙忙踏上征途。

    从一开始事情就是如此不合常理,隐隐约约注定,之后的战役也不会是大胜坦途。

    “漠南是我们不熟悉的地域,进入之后务必小心行军。步兵营开路,骑射营随后,寒枪营另拨出四队人马负责守护粮草辎重,无论日夜,要保证至少有十人以上小队巡视周围。”有之前北征时粮草部队被偷袭的经历,白绮歌对辎重保护十分谨慎,除了调集精兵护卫外,自己也选择在粮草辎重队伍附近骑行。

    对于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她所知有限,大部分指挥调度都是依靠以往经验,实在有种赶鸭子上架,令人哭笑不得的感觉。

    广戍军自大遥边陲重镇宁沽出发的第三日,作为中州与漠南分界线的桓水河展现眼前。

    桓水河并不算宽广,南北跨度约有六七丈,但水流湍急非同一般,加上桓水河一年四季水量变化极大,这时节恰好正是枯水期末端,是而水位不高,两岸距河面却有一人多高,看起来煞是险急。

    度过桓水河就是漠南地区了,阮烟罗说新国势力跨河在漠南与中州两面活动,怪的是大军走到这里仍未见任何可疑人影,有些人已经开始怀疑消息真伪。作为主将,尽管白绮歌也是满心疑惑,还是要硬着头皮向前行军——不前进怎么办,难道就此返回然后告诉遥皇根本没有什么作乱异党?谁相信,老谋深算的遥皇也不会信。

    看着两岸之间架起的木桥,白绮歌深吸口气:“彭将军,派人先去检查一下桥,看看有没有被人动手脚。”

    彭副将点点头领命而去,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回来复命:“秉白将军,已经派人彻底检查过,那桥结实得很,我大军通过绝无问题。”

    “那就好。”白绮歌警惕稍解,朝先头部队扬了扬手,“站齐队列,依次通过。”

    一万九千人的队伍说多不多,排成几列可就壮观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走了许久才轮到粮草辎重部队过桥渡河,白绮歌紧紧跟随其后,生怕有人从后面偷袭。

    只是世事往往不遂人愿,越是担心、越是紧张,变故就越喜欢突然降临。

    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尖锐哨音,在白绮歌等人都为那哨音心弦紧绷时,一道火光从旁侧飞袭而出,直直射向渡桥!

    陶罐碎裂之声清脆,接连几道火光追击而至,而后便是冲天而起的火光,熊熊大火转瞬将渡桥吞没。有距离近的人看清,飞来的火光竟是绑着细小陶罐的铁箭,陶罐里大概装着油脂之类的东西,陶罐碎裂后便流到外面,遇到火星立刻疯狂燃烧,而渡桥是整体木制的,最怕的就是火。

    眼看吊桥在大火侵蚀下就要断掉,白绮歌又急又恼,高声喊着让前面士兵后撤,可混乱中还能镇定听从指挥的人又有几个呢?前面骑射营为逃避大火匆匆忙忙过了桥,没能过去的则掉进桓水河中,一人多高的河岸爬不上来,只能胡乱抓些东西防止被冲走;桥这边,剩下的除了粮草辎重和数量极少的寒枪营士兵外,就只有白绮歌和一位参军。

    “不要乱,不要乱!保护好粮草!保护白将军!”黑瘦参军声嘶力竭高喊,眼里却是掩藏不住的惊慌。

    这样,分明就是中了敌人的计谋,作战士兵与粮草辎重硬生生被迫分开啊!

    火光惊了马匹,白绮歌翻身下马奔到桥边左右望去,随着哗啦啦的树木响声渐近,无数道人影自草丛石后以及沟渠里跳出,仗剑执刀出现在白绮歌面前。

    白绮歌挑唇浅笑,笑容里苦涩与冷然交杂——情况一目了然,她和身后的士兵们,被包围了。

    桥毁了,已经渡桥的士兵被湍急河水阻隔无法回援,骑射兵长弓紧挽却不敢放箭,生怕流矢击杀敌人的同时也伤到己方战友。如此情况可以说与失败无异,而且是不战而败,毕竟白绮歌身为主将被擒,这一万九千的广戍军再无人统领,就如一盘散沙。

    包围圈越缩越小,约五百人左右的队伍将未过河这一批人团团围住,脸上都带着喜悦与傲然神情。

    “安陵国二品将军卢飞渡见过白将军。”当中一人穿着与其他人稍有区别,青衣铜甲,头上还扎着一条深色头巾,看年纪也不过三十岁。那男人言语间颇为有礼,甚至在距离白绮歌不远处停下脚步时还微微鞠了鞠躬:“久闻中州战妃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个飒爽女子,卢飞渡深感佩服。”

    安陵国?这名字似乎从未听说,应该就是阮烟罗口中所说那新起小国了吧。被围困已成定局,白绮歌反倒渐渐稳定心神,一手摸到腰后萃凰剑上,不动声色道:“卢将军好计策,突然袭击,出其不意,只靠一座桥几支箭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白绮歌甘拜下风。只是我很好奇,卢将军的人几日来不见影踪,是怎么知道我大遥军今天会行至这里的?”

    两方交战,最忌被敌人摸透动向,安陵国的举动不得不让白绮歌怀疑,广戍军中有私通外敌的叛徒。

    卢飞渡笑了笑,并没有回答白绮歌的问题,而是再度恭敬拱手,语气诚挚认真:“卢某今日来此一是为了接收这批粮草辎重,二来是为了替我安陵主君转问白将军一句话——遥皇穷兵黩武、迫害良将,为其效力卖命实在不值,白将军可愿归顺我安陵,做我安陵国一品大将军?主君他虚左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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