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不睡吗?睁开眼就看见无耻嘴脸一整天都会倒霉!”

    “至于么,都说了是怕你冷。”

    “冷不冷关你什么事!不声不响爬上别人的床还好意思找借口,天底下流氓都要叫你一声前辈才对!”

    “那是我的床。”

    “……”

    玉澈一大早上揉着脑袋来到书房就听见里面吵个不停,还不等敲门,里面有人推门而出,伴随飞袭而来的笔墨纸砚文房四宝狼狈立在院中。

    “殿下?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易宸璟被扫地出门,玉澈惊讶望向书房内,只见胸口起伏不定的白绮歌站在门前,吊着眉梢一脸凶相。以前总见易宸璟对白绮歌冷厉苛刻,像这样反守为攻还是第一次,玉澈心里困惑不解却又有些暗自惬意,掩着口闷笑:“小姐这是母夜叉附身了,连殿下都敢打。”

    白绮歌斜了易宸璟一眼:“若不是理亏他怎会忍气吞声?臭不要脸的流氓登徒子!”

    早料到白绮歌会这么说他,易宸璟耸耸肩表示不以为意,轻松表情与昨日沮丧完全不同。玉澈多少知道些宫里宫外所发生事情,原本还担心易宸璟和白绮歌扛不住重压,没想到这二人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不由松了口气,歪歪脖子轻揉酸痛后颈。

    “怎么,不舒服?”白绮歌走到院内,看玉澈一直按着脖子便随口问道。

    “可能是昨晚跌倒扭伤了脖子。”玉澈摇摇头呸了三声,“最近晦气,好端端的竟然会昏倒,睁开眼天都快大亮了。”

    跌倒扭伤手脚可以理解,怎么会扭到脖子?再说玉澈身体一向很好,无故昏倒又是怎么回事?白绮歌与易宸璟对视一眼,快步走到玉澈身后往手掌揉的地方望去,而后倒吸凉气。

    玉澈后颈上一块青紫,似是重击造成,显然不是扭伤。

    看出白绮歌脸色不对,易宸璟表情亦凝重三分:“玉澈,昨晚你是在哪里昏倒的?”

    “我记得……哦,应该是在门前,好像有人敲门来着,我去开门,再往后就不记得了。天快亮时小杞子来给娘娘送药,敲了半天门才把我敲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椅子上窝着睡着了,许是累糊涂了也说不定。”发觉白绮歌和易宸璟二人面色不善,玉澈吓了一跳急忙摆手,“不过敬妃娘娘没有事,到现在还没睡醒呢,刚才太医来看过,开了些安神药方才走的。”

    听见有人敲门,去开门,然后莫名其妙昏过去,再醒来却不是在门前而是在椅中。几条线索联系起来汇成一件可怕事实——昨晚有人打昏玉澈潜入敬妃卧房。

    易宸璟二话不说转身向敬妃住处飞奔而去,白绮歌则稍有犹豫,短暂思索后抻了抻衣领,也跟在后面快步离开。尽管只是一瞬间的动作,眼尖的玉澈还是看见了白绮歌想要掩藏的秘密,也终于明白为何一大早易宸璟就被怒吼的原因。

    衣领之下,一朵淡红吻痕如狷烈腊梅印在雪肤上,煞是惹眼。

    经历过同生共死的锦昭仪比先前更加亲近敛尘轩,是而不及吃早茶就赶来接替玉澈照顾敬妃,易宸璟冲进房内时正赶上锦昭仪拿着帛绢为敬妃擦洗,每一个动作都是轻柔小心,无微不至。

    “七皇子怎么这样慌张?出了什么事?”见易宸璟喘息粗重似是跑来的,锦昭仪颇为好奇。

    易宸璟忧心敬妃安危顾不得回答,坐到床边仔仔细细检查一番,并未发现敬妃有什么异样方才长舒口气:“什么事都没有,做了噩梦,所以着急过来看看。”

    说话间白绮歌也紧跟着赶来过来,屋里屋外看了一圈,一切如常。

    “收拾的很彻底,看不出半点蛛丝马迹。”易宸璟对锦昭仪有所顾忌,白绮歌却不遮不掩,全然把锦昭仪当做自己人,“门口干净到只能看见今早来去的脚印,显然是被处理过,反而证明昨晚确实有人潜入,玉澈应该也是被潜入之人打昏的。敬妃娘娘怎么样?有受伤吗?”

    易宸璟摇头:“没有,娘亲很好。如果真的有人潜入,那么他来的目的是什么?娘亲一向朴素,这屋里没有什么值得偷盗的贵重物品,宫里众所周知,我实在想不通缘由。”

    又是打昏玉澈又是抹去潜入痕迹,来人总不会就为了看敬妃一眼吧?易宸璟想不通,白绮歌同样一头雾水,屈起手指顶着下颌低头沉思。敬妃失宠多年,说是后宫争风吃醋暗中派人吓唬不太可能,易宸暄的话又不会什么都不做就离开——等等,如果真的是易宸暄……

    白绮歌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全身几乎僵直。

    易宸暄功夫极差,翻手覆掌间却能悄无声息夺人性命,除去有苏瑾琰这个心腹杀手和缜密头脑外,另一样东西几乎是他无人能及的最佳帮手,而这样东西曾经几次让白绮歌陷入险境,更是导致易宸璟抛下北征大军带着她独自离开、进而遭到无尽追杀的元凶。

    毒。

    过于可怕的脸色令易宸璟刚刚放下的心再度高悬,马上,他也想到了同样可能,一刹神情仓皇,脑中嗡地一声失去冷静。

    “那些太医……一定查不出……”近乎呢喃的自言自语满是痛苦语气,事关娘亲生死,易宸璟不知道自己要怎样才能做到镇定自若,手心一片冰凉。

    与易宸璟相比,白绮歌对敬妃的感情终归没有那般深入骨髓,所以相对来说要冷静不少,思绪飞转,立刻有了最佳安排:“毒药的事傅楚最了解,我这就去客栈把他找来。宸璟,在我回来之前你哪里都不许去,在这里保护敬妃娘娘就好,我会尽快回来。”

    转身离开时白绮歌向锦昭仪使了个眼色,锦昭仪会意,虽然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白绮歌担心易宸璟要她帮忙看着的意思看的清明。重重点头,锦昭仪不安地绞着手指目送白绮歌风风火火大步离去,眸中一丝欣羡。

    敢爱敢恨,洒脱飒爽,这样的女子哪个不羡慕?尽管一道伤疤毁了年轻容颜,可是上天总算是公平的,用一个光芒耀眼的夫君与其深邃真情作为补偿,若是可以,她多希望能与白绮歌交换宿命,摆脱深宫寂寥,不去描红绣花,也做一只骄傲凤凰翱翔九天。然而锦昭仪又深知,白绮歌那样独一无二的存在不可替代,无关际遇阅历,只因白绮歌有着无与伦比的傲然魂魄,注定风华绝代。

    一切欣羡赞美都是闲话,白绮歌也不会在意身后多少人、多少目光紧随着她,她脑子里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尽快找到傅楚,带入宫中为敬妃检查是否中毒。

    “皇子妃要去哪里?客栈吗?”

    刚踏出宫门,早有人牵着马侍立,敦厚表情一如既往。

    白绮歌讶然:“战廷?你怎么在这里?荔儿他们呢?”

    “荔儿有傅楚和叶子照顾,这会儿正在客栈里休息。我担心五皇子会对殿下和皇子妃不利,昨天就赶回宫了,方才在院外听皇子妃说要找傅楚,于是先一步备好马在这里等着。”

    乔青絮刚死,多年未见面的妹妹又是那副模样,战廷是靠着什么意念支撑才能从痛苦癫狂中解脱出来的?惊讶慨叹被白绮歌深藏心底,弓身一跃翻上马背,脚背一夹,骏马扬蹄嘶鸣。

    “昨晚有人夜闯敬妃娘娘卧房,我现在要去把傅楚接来看看是否有人下毒。你先回敛尘轩吧,留宸璟一个人在我不放心,你帮我看着他,千万别让他一时冲动做出傻事。”调转马头朝往客栈方向,白绮歌眸色温柔,“能拦住他的人只有你,如果真有事发生,就算把他敲昏也没关系,有什么事我会担着——战廷,别教我失望。”

    战廷点了点头,仍是与往常一模一样的恭谨忠诚,唇边有着久违的憨厚笑意。

    “皇子妃路上小心。”

    在宽阔的朱雀大道上策马疾行,白绮歌很想回头看一看却还是忍住。倘若战廷选择伤痛后重新站起,她又何必多余担心,怀疑他是否足够坚强?一个人的勇气坚韧不可估量,她能熬过初入遥国背负骂名的黑暗岁月,那么,战廷也能熬过痛失所爱的日子,一定。

    她在乎的人们,在乎她的人们,每一个人都要坚强,都要好好的活下去,这便是她的愿望。

    闭上眼,微风擦过脸颊,那温柔恰似谁的灿烂笑容。曾经说好要做姐妹,谁欺负她就要收拾谁,那样爽朗大方的姐姐这辈子再难遇到了吧?只留下多少人思念神伤,又因此而生多少憎恨怨怼。白绮歌本以为自己已经坚强到近乎冷漠,然而时过境迁,再回首想起那日雨后初霁苍白却宁静的遗容,仍旧心痛滴血。

    带着勉强维持的笑容赶到客栈,白绮歌并没有如预料般顺利地直接带走傅楚,而是辗转到停放乔青絮尸骨的义庄——叶花晚说,这两天傅楚一直守在那里,代替离去的战廷。

    义庄是寻常百姓最最不愿靠近的地方,阴暗,晦气,满是人死后绝望的味道。找到傅楚时,清秀少年正站在棺材旁边,一丝不苟地将棺材擦得干干净净,棺材里面,那张无论何时都会给人阳光之感的女子静静闭目躺着,安详表情就好像她并没有香消玉殒,仅仅是累了,躺下休息小睡而已。

    那样善良温柔的人怎么会死呢?

    多希望,那只是一场睁眼就会消散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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