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斗中易宸璟并没有忘记对白绮歌的注意,当手执铁刺的男人从背后攻击白绮歌时他也看到了,但与傅楚不同,易宸璟的担心几乎转瞬即逝,仍旧专注对付眼前的敌人。

    不是他自私只求自保,他只是相信,白绮歌完全有能力应付这种突袭。

    傅楚那一声惊呼前白绮歌就发觉身后有人,然而她表现出的不是惊慌失措,而是极其沉稳又迅速地弯腰向一侧偏倒,那男人来不及变换攻势,一击落空。多年的特种兵生涯给了白绮歌丰富的近身搏击经验,不等那男人再度出手,白绮歌足尖一旋,瘦削却矫健的身影瞬间转到魁梧背后,手中短剑深深刺入脊背。

    惨叫伴着滚热鲜血扬洒,如此血腥场面却无暇多想,白绮歌知道,她身后还有许多敌人,她每杀一个,易宸璟的压力就会减低一分。

    这时的白绮歌哪里还有平素温和亲切的样子?短剑挥舞,浑身浴血,脸上表情麻木无觉,远看去,分明就是个杀戮女神。叶花晚已经看呆,清澈眸中畏惧与难以置信并存,踉踉跄跄向后倒退。

    “这就是他们的战斗啊。”温润嗓音低柔,似乎还带着些许慨叹。早就翻到院外的宁惜醉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温热手掌遮住叶花晚双眼,看向白绮歌的目光宁静无尘:“害怕的话就不要看,可是你必须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们和叶庄主你不同,除了用尸骨堆砌帝王之路外,别无选择。”

    他是个商人,有着近乎洞悉世间一切眼眸的精明商人,所以他看得见白绮歌与众不同的光芒,也看得见她无可避免的坎坷未来。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她能远离纷争,一世安和。

    温柔地将叶花晚推进傅楚怀中,宁惜醉合拢折扇轻敲额头,笑容里看不见半点紧张:“真是的,明明说好要保护白姑娘,我怎么可以先逃跑呢?义父,你说对吧?”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墙外一声冷哼。

    “老人家就是粗俗。”无奈摇摇头,宁惜醉走到窗前,手腕一转流利地把折扇别在腰间,动作利落潇洒。回头朝面色苍白的少年笑笑,如玉的碧色眼眸似水流风:“照顾好你的小师妹,我得去保护白姑娘,分不出精力照顾你们。”

    话毕,宁惜醉抬手抓住窗框,用力一跳。

    傅楚一直认为宁惜醉是个很奇特的存在,他潇洒、聪明,他放荡不羁,他走到哪里都有许多朋友,身上既有世家公子的温雅气度,又不时散发出浪子才有的落拓慵懒,简直是个矛盾却令人情不自禁想要贴近的怪人。这位异族的年轻行商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呢?傅楚经常茫然猜测,就如同前一刻看见宁惜醉攀上窗子时甚至幻想他会不会是个身负绝世武功的侠客。

    可惜的是,下一刻傅楚就彻底断绝此般猜测了。

    “好……疼啊……”宁惜醉坐在地上倒吸凉气,一身白衣占满灰土。

    傅楚多希望是自己看错了,那个毫不犹豫想要跳窗进入却因为脚绊脚摔个狗吃屎的男人,真的是风流倜傥的宁惜醉吗?!

    绝对,绝对不是!

    刚才那么洒脱英勇的身影只是错觉,错觉……

    想要安慰自己那只是宁惜醉一时失误,之后一定会大展身手,然而事实再一次深深打击了年少的傅楚,曾让他误认为是大侠并张嘴闭嘴总说要保护白绮歌的宁惜醉彻底打碎了傅楚心中高大形象——缠斗不休的人堆里多了一道身影,洁白长衫飘来飘去,看似灵动如仙,实则是被众人推来推去、踹来踹去,抱着脑袋四处躲避拳脚的狼狈青年。

    “捣什么乱?滚开!”易宸璟抬手重推。

    “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好不容易凑到白绮歌身边,等来的却是狠狠一脚。

    宁惜醉已经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本是想保护白绮歌的,可进来才发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累赘。

    敌人的数量太多,尽管单打独斗易宸璟明显占据优势且有白绮歌从旁协助,但时间一长体力终是难以支撑。把敌人拼得七零八落就只剩九人时,白绮歌和易宸璟都不同程度挂了彩,宁惜醉有白绮歌在前面护着倒安然无恙,就是脸色不怎么好,显然很是沮丧。

    “不能再拖了,想办法脱身。”背靠背守住彼此身后,易宸璟吐掉口中一丝血沫低道。

    “我五你四,别讨价还价。”白绮歌咬咬牙换只手握紧短剑,受伤的那只手垂下,在易宸璟手背上轻轻一磕,“我不死,你也不许死。”

    话音甫落,二人极有默契地身形齐动,转眼间便将虎视眈眈的敌人分成两队各自应付。原本这些人的目标不约而同都放在易宸璟身上,只是手握短剑的白绮歌过于抢眼,在所有敌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情况下凭借干脆利落的斩杀技巧,顺利地吸引走近半数的攻击——当然,她知道这很危险,但不这么做易宸璟一个人很快就会被拖垮。

    最后的拼杀比先前更加激烈,白绮歌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迎敌,根本没法顾及突然蹦出的宁惜醉,好在宁惜醉也没闲着,发现敌人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回事后索性抱起角落里的铜盆,但凡有被白绮歌或者易宸璟击倒的敌人就冲上去一顿猛砸,直到敌人满脸鲜血昏死过去。

    “白姑娘,你站我身后,他们伤不到你。”攻击间隙,宁惜醉喘着粗气跑到白绮歌身旁,煞有介事地高举铜盆挡在面前。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白绮歌真想问问他是故意调剂气氛还是来捣乱的,那铜盆都被敲得凹凸变形了,能砸死人么?还不待推开宁惜醉,又两人一齐举刀砍来,白绮歌被人高马大的宁惜醉遮住视线没能及时做出反应,发现时已经太迟,竟是无处可避了。

    “绮歌!”另一角落,易宸璟胆颤惊呼。

    生死不过一瞬间的事,白绮歌无暇多想,正要将宁惜醉推到一边用自己的手臂抗住攻击,却不料宁惜醉忽然转身,温暖胸膛把她裹在怀中。

    这样,那两把刀只会伤了他,白绮歌可以毫发无损。

    只一瞬,白绮歌脑海空白。

    曾经易宸璟在沙场上也是如此护着她,用自己的肩背为她筑起世间最温柔也是最牢固的堡垒,因为易宸璟爱她,爱到不惜舍弃性命;可是,宁惜醉呢?萍水相逢引为知己,他们的关系胜过寻常朋友却不到男女之情的地步,他有他的远大志向,为了帮她涉险已是极大恩情,又为什么要拼着性命也要保护她?

    刀刃折断的声音很响亮,白绮歌却听得不是很真切,她只听得见耳边宁惜醉牙缝间倒吸着凉气,按在她背上的手一颤。

    他若伤了,她要如何偿还?

    “这些人……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啊……”背上一道冰凉,宁惜醉放开白绮歌,面上苦笑不止,“伤到了吗?”

    白绮歌愣愣地忘记回答,倒是旁边有人掖着怒气冷哼:“你懂得,你懂得怎么不自己学功夫去?每次都要老夫替你收拾烂摊子!”

    那声音浑厚略显苍老,正是宁惜醉的义父封无疆。

    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易宸璟看个清清楚楚,两把刀落下的瞬间,是封无疆突然从窗外窜入,也不见他拿任何武器,只挥起宽袖缠住那两把刀,而后手指一夹,精铁打造的长刀竟然从中折断!

    细长黑眸一丝精光闪过,易宸璟看向封无疆的目光里掺杂了几许复杂。微微走神的瞬间险些被敌人偷袭,幸好反应得快堪堪躲过,紧接着便是回过神的白绮歌倒提短剑冲来,在攻击者颈上一抹,转眼地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二人再度并肩而立,仅剩的几个敌人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毕竟对付白绮歌与易宸璟已经很吃力,何况又突然闯入一个功夫深不可测的老人?

    “以后再说。”白绮歌微微侧头,声音低而小,只容易宸璟一人听见,赫然是在防备身后宁惜醉与封无疆二人。

    易宸璟明白她指的是什么,点点头横过刀,不着痕迹的把白绮歌挡在身后——刚才那一幕是真吓到他了,再不肯让白绮歌独自面对敌人。

    封无疆轻轻松松徒手解决掉向宁惜醉挥刀的两个人,之后就站在一旁抱着胳膊冷眼旁观,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但被震惊的剩余敌人再不敢轻率行动。面面相觑少顷,其中一人压着嗓子低吼了一声“撤”,几人小心翼翼倒退向门口,看都不看地上横横竖竖躺着的同伴,负着伤的白绮歌和易宸璟也不打算追,毕竟逃亡的人是他们而非敌人。

    力搏十倍人数敌人足有一炷香的功夫,白绮歌和易宸璟均是筋疲力尽,相视无语。

    距离帝都尚有千里之遥,倘若一直处于这种以少敌多的状态,他们真的能活着回到皇宫吗?战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赶来,傅楚、叶花晚和宁惜醉显然不会功夫,至于封无疆……

    易宸璟丢下剑,锐利目光看向沉着脸的老者,面上表情索然无味:“真人不露相,封老前辈实在好功夫,晚辈自叹弗如。冒昧问一句,那晚在雍和布庄时封老前辈借口要看管货物不肯与我们一起休息,那么,我们不在的时候,前辈可否有——”

    疑问刚要出口,屋外陡然响起连续惨叫,房中几人皆是一惊,额上冷汗沁出。

    一番乱战令得白绮歌和易宸璟都已是强弩之末,假如再来一波敌人要如何相抗?用铜盆一个个砸死么?

    易宸璟默默拾起剑,仍旧不由分说地挡在白绮歌身前,掌心血水汗水融成一片。白绮歌看看被吓呆的叶花晚和傅楚,胸口一阵气闷。眼下情况连逃都没法逃,至少她和易宸璟是没有力气跑多远了。

    跑不了,那就战斗到底吧。

    “封老前辈,我不求您出手帮忙,只要您能保护宁公子和叶庄主他们不受伤害、找机会离开就好,拜托了。”朝封无疆躬了躬身,白绮歌满目平静,握着短剑的手腕微微颤抖。

    惨叫过后,凌乱的脚步声与呼喊声自院中传来,皱着眉头侧耳细听,易宸璟深吸口气:“好像……是在叫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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