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姗扶了扶鬓边的玲珑如意海棠簪,又掸了几下丁香紫的裙角,而后站起身来,扶着丹霞的手缓缓前往偏厅,东宫后院的景致很是不赖,花木扶疏,错落有致,雕栏绘彩的游廊之外,几株高大的金凤花树,翠云如盖,花彩缤纷。

    迈进偏厅的门槛时,惠妃、柔贵嫔以及五公主已坐在厅里,看到南姗过来,三人俱站起了身,两位皇帝的后妃笑着招呼道:“太子妃过来了。”五公主福身行礼,一身少女的灵秀娇俏:“见过太子妃嫂嫂。”

    柔贵嫔年岁四十有六,生得端庄富态,惠妃三十有五,颇为貌美风情,五公主十一岁,极是青春朝气,三人均插金戴银,裙衫富丽,南姗体态娴雅地走近,笑盈盈道:“是本宫来迟了,都快坐。”

    四人落座后,柔贵嫔率先表明来意,唇角的笑意十分和蔼可亲:“皇上日前交代过,待太子妃住进东宫后,便叫咱们将宫里的事务交托给太子妃,以后全由太子妃掌管打理,我和惠妃也可偷闲躲懒喽……”

    相较态度热情亲昵的柔贵嫔,惠妃脸上的笑意浅而淡:“正是如此。”

    不管柔贵嫔和惠妃心里到底在想啥,这会儿对于任务的到来,南姗没什么好谦让推辞的,便笑应道:“那就有劳两位了。”

    自来男主外女主内,管理王府和打理后宫,从本质上来讲,大同而小异,大方向无非也是相夫教子,管好后院,南姗自己的夫婿儿子外加后院,实在好处理的很,需要磨合的是皇帝公公的后院。

    临近晌午时,南姗还趴在桌上写写画画,聚精会神到萧清淮人都进屋了,还没察觉感应到,萧清淮见状,索性放轻脚步,悄悄溜到正歪着脑袋的南姗背后,伸手捂了南姗的眼睛,笑语柔和:“写什么呢?”

    被捂眼睛的南姗,先是吓了一跳,听到熟悉悦耳的嗓音后,单手掰下捂眼的俩巴掌,扭头笑道:“殿下,你这样子不对,你应该换个嗓音,说猜猜我是谁?”南姗一边笑着打趣,一边搁下手中蘸了墨汁的笔毫。

    南姗鬓边的海棠花簪上镶坠着三粒珍珠,拇指大小,颗颗滚圆,璀璨耀眼,微笑言语之间,摇摆晃动个不停,萧清淮随手捏了一颗珍珠在手,笑道:“除了我,还有谁敢捂你的眼睛,这还用的着猜?”

    “怎么没有,咱们儿子也爱玩这个啊……哎,昭儿和轩轩怎么还没回来。”南姗突然想起两个去书屋念书的儿子,云芳还没把人接回来?

    萧清淮松开手里圆润的珍珠,懒懒向后躺去,歪靠在出水芙蓉的厚软垫:“我回来的时候,顺道将他俩提溜回来了,姑姑带他们洗脸净手了,过会儿就来用膳。”

    南姗轻轻‘噢’了一声,见萧清淮眉目间微有倦色,不觉心疼道:“大晌午的,天又这么热,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用陪皇上用膳么。”说着,拎起摆在桌案的茶壶,从里头倾倒出一杯温茶,递给萧清淮:“茉莉清肝益气,菊花明目去火,金银花清热活络,我亲自泡的,喝几口吧。”

    萧清淮很君子的光动口不动手,望着南姗道:“你喂我喝。”

    ……又装幼稚,掉不掉牙齿呐你。

    南姗将手里的盖碗,凑近萧清淮唇边,像哄儿子般笑弯了月牙眼:“好,张嘴。”

    萧清淮就着南姗捧着的茶碗,喝过几口花茶后,才回答南姗方才的问题:“我一人在书房用饭多无趣……可以陪父皇用膳的人很多,又不单单只我一个,便去洪先生那里接了昭儿和轩轩,一起回来和你吃午饭,唔,你早上都做什么了?”

    南姗从桌上拿过几页纸,递到萧清淮眼前:“惠妃和柔贵嫔过来串了趟门,我在想怎么料理这么大一后宫,主子有一群,仆从一大堆,人太多了……”

    萧清淮接过南姗递来的计划书,手里随意翻阅浏览着,嘴里问道:“你预备怎么管?新官上任三把火?”

    南姗歪在萧清淮旁侧,托着下巴笑道:“天这么热,人心本就浮动,我若再去放几把火,不把人都烦躁透了?嗯,待我先把咱们这小地盘整治妥了,再看具体情况去外头放火,殿下觉着如何?”

    萧清淮微一颔首,道:“好,不先把脚下的地面踩踏实,走起路来容易崴脚,你先慢慢折腾着,若是外头有人拿乔,或者给你使绊子呢……”

    南姗的声线格外甜美诱人:“宫规明晃晃地摆着,谁和我拿乔使绊,我也只好先放火烧谁了。”

    萧清淮伸指头勾勾南姗的鼻子,温声嘱咐道:“不管你如何折腾,总之记住最重要的一条,别累着自个了。”

    南姗盈盈而笑:“遵命。”携了萧清淮的胳膊起身,叨叨说道:“殿下,走,用午饭去吧,殿下近来费神又费脑,今儿个中午,我让人做了核桃肉炖乳鸽汤,提神又补脑,我以为殿下中午不回来,本准备让人给你送去一碗呢……”

    萧清淮脸上笑容和煦,直达眼底最深处,嘴里却道:“你为何不亲自来给我送?”

    绕过一架摆满新奇玩意的多宝阁,南姗微歪脑袋,仰脸看着身材高大的萧清淮:“我也想啊,可我怕人说闲话嘛,你处理朝廷政事的地方,我不好去那里的。”若只是在东宫的前院书房,南姗去那里逛逛还成,不过,萧清淮现在全权代替皇帝处理朝政,已在前朝另辟一殿充当有实无名的‘御书房’。

    萧清淮伸手撩开一大挂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帘,珠玉碰撞声碎碎悦耳:“你不便去前头,那我每顿饭都回来用。”

    南姗微愣,然后笑得眼角弯弯,婉转盈盈:“那不会……耽误你的正事么?”

    萧清淮无所谓的笑了笑:“我又没神仙能辟谷的本事,纵算再繁忙,也得抽空用膳吧,来回走道的功夫,就当松散活动筋骨了。”

    用过午饭后,南姗挽留马不停蹄又要去上班的萧清淮:“歇会儿午觉,养养精神再去吧,若是一天到晚的忙,你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久熬的,哪怕稍微眯小半个时辰呢,精神头足了,处理朝事时也清楚高效些,好不好。”

    英雄难过美人关,萧清淮心里慰贴的同时,拉着南姗的手道:“也好,不过,你要陪我一起。”

    南姗唇瓣灿灿,嫣然俏笑:“这个不成问题,我去吩咐丹霞、碧草一声,叫她们盯着点漏壶。”

    宁静安然的午觉过后,南姗打发走萧清淮,又逗玩一会睡醒的乐乐,待丹霞报说新挑来的宫女和内监,已在正殿门外候着时,便起身从内殿走向正殿,东宫作为太子的起居之地,占地颇有些面积,与南姗在外头住的王府一样,也分前院和后院,前院是萧清淮学习、议事外加会客的地方,后院便是休息外加娱乐的地方。

    因不出门,午睡醒来的南姗,依旧让人绾了样式不繁琐的发髻,却新换一只白金托底红宝石榴花样式的珠钗,绕堆而成的小花髻上又别着些小珠花和发钗,外头衣裳也换了海棠红的轻罗纱衣,花枝缠绕,绮艳贵气,在正殿上首的位置坐定后,南姗双手交叠,优雅地搭在裙上:“叫他们都进来吧。”

    丹霞应一声是,然后到外头唤人进来,碧草捧了一盏新砌的茶,搁在南姗旁侧的桌几上。

    皇宫中的每一座宫室,都有管人管事的首领太监和掌事宫女,在南姗这里,孙正英已使唤的格外顺手,云芳最是忠心不二,且他二人原本就是出身宫廷,这两个位置的人选,自非他二人莫属。

    南姗抿了两口茶的功夫,孙正英和云芳已领着两列人鱼贯而入,待他们磕头参拜完后,南姗放下手中的盖碗,放眼扫去,只见这两列小宫女和小内监,全都是十来岁的年纪,此刻全都低眉顺眼,无一人敢四处乱瞟。

    孙正英上前一步,躬了躬身:“太子妃,这便是从内务府挑来的十个小宫女,十个小太监,按您的吩咐,全是内务府新调|教好的,还未曾侍奉过主子,您请过目。”

    南姗轻轻‘嗯’了一声,看着垂首站着的两排人,讲话的语速慢条斯理:“你们在内务府的时候,教养嬷嬷想必和你们说过,在宫中要谨言慎行,什么不能说,什么不能做,你们心里都该有数,既被挑来东宫当差,就好好再学着……哪个是翠柳和绿桐?”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小宫女错开队列,一先一后福身行礼,声音清脆地报上名头。

    南姗瞅了几眼那俩小丫头,十一岁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模样周正,便道:“丹霭,这俩小丫头归你管了,以后好好教导他们。”

    搬入皇宫之后,萧明昭和萧明轩都有自己的寝殿居住,丹霭负责萧明昭的生活起居,再加上彩穗、蜜蜂和知了协理,彩穗是服侍云芳的宫女,白天的时候随侍萧明昭出门上学,蜜蜂和知了是萧清淮自小用过的太监,如今也是萧明昭的跟班。

    给翠柳和绿桐派完差,南姗又出声唤道:“银杏,竹音。”

    又是两个十一岁的小丫头越列而出,南姗也仔细看了几眼,见她们模样白净,面容温顺,方道:“碧雨,这俩小丫头归你管了。”碧雨专门负责萧明轩的生活起居,另有宫女彩秧、太监蝴蝶和猴头协助照理。

    南姗忍不住腹诽萧清淮,这丫给手下赐名的水准,实在太不敢让人恭维,他自己最贴身的两个内监,一个赐名小包子,一个赐名小瓜子,自萧清淮成为太子后,小包子仍跟着萧清淮混,若不出意外,小包子就是以后的苏有亮,小瓜子被发配给了南姗,南姗让他负责萧明昭和萧明轩的外出事宜。

    除了小包子和小瓜子,以及派给萧明昭和萧明轩的蜜蜂、知了、蝴蝶和猴头,萧清淮另有十二个小跟班,他们的名字简直让南姗不忍直视,什么年糕,米粽,汤圆,柿饼,鸡汤,鱼丸,鸭片,菜牙,脆骨,山药,芦荟,胡椒……

    晕晕晕,她还番茄辣椒呢。

    小太监们曾悄悄向云芳婉转的抗议过,云芳给萧清淮说了之后,得到的答复是‘我起的名字不好听么?’,待彼时年幼的萧清淮长大成婚后,小太监们又婉转地向南姗提议,能不能给他们换个名字,南姗再一次向萧清淮提起时,得到的答复是‘已经叫惯了,就这么着吧。’

    腹诽完毕后,南姗继续叫人:“紫梭,连翘。”

    紫梭和连翘十二岁,是十个小宫女中年纪最大的两个,南姗瞅瞅神色略紧张的两人,微微一笑:“你们两个跟着丹雾和丹雯。”丹雾和丹雯管南姗屋里的茶水、热水、传饭等事宜。

    “东鸽,西燕,北鹂,初筝,你们四个跟着丹霞和碧草。”南姗将最后四个十岁的小丫头,交给自己的两个贴身大丫鬟。

    南姗不打算将宫外带来的丫鬟,押在皇宫里陪自己到老,待她们到了合适的年纪,该婚嫁的还是会婚嫁,旧的会离开,新的自然要补进……分配完新来的小宫女,南姗继续分配十个小太监:“大山,二川,你们两个跟着蜜蜂和知了,三生,四联,你们两个跟着蝴蝶和猴头,五团,六安,七楼,八洒,九台,唐十,你们六个先跟着孙总管。”

    安排完这二十个新来的,南姗和颜悦色的做陈词总结:“你们先按本宫安排的差事做着,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谁做的好了,以后便可长领此差,谁若做的不好,只要老实规矩,心术正派,也可调换到别的差事,可若是谁生了歪心邪意,便打哪里来,再回哪里去罢。”

    宫中的女婢或者内监,若被主子以‘侍主不力’的名义辞退回内务府,下场通常都会很凄惨,二十个小宫女和小太监,能幸运地被挑进东宫服侍,大伙儿都说他们这是要鲤鱼跃龙门了,哪里会自断前程,都忙屏气恭声表忠心。

    南姗摆了摆手:“好了,都出去罢。”两列人应了声是,又鱼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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