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笙长女南筱的满月酒,并非恰逢南瑾老爹的休沐之日,是以他这会儿去上朝还没回来,南姗和萧清淮便先单拜了温氏,温氏半个月没见宝贝闺女,心中惦记的要命,待女儿女婿行了礼,便将女儿拉至身边挨坐着,笑容可掬地望着萧清淮,和声道:“这些日子,姗姗没给殿下添什么麻烦罢。”

    萧清淮言语温煦道:“不曾。”又对小妻子的亲妈细致评价道:“姗姗温柔体贴,懂事明理,我很喜欢她。”

    ——这么直白噢,温氏瞟了一眼脸颊飞红的闺女,和蔼微笑道:“那便好,姗姗自小被她爹宠着,行事若有不周之处,还望殿下多担待些。”说着,又轻轻数落提点南姗:“夫家不比娘家,你可不许乱使小性子,你若失了规矩,当心你爹爹训你。”

    南姗忙乖巧笑应道:“娘放心,我都晓得。”

    又寒暄片刻,萧清淮被领到外头的男宾中,温氏看时辰还早,便将南姗拉进内室说私房话,方才姑爷在前,温氏不好盯着闺女细细看,这会儿仔细一打量,见她眉眼之间一股春媚之意,气色也还好,就是眼窝有点青黑,作为过来人,温氏pass掉房帷之事的关怀,直接开门见山问道:“诸事可都还顺心?”

    南姗的回答高深莫测:“府里挺顺心,府外反之。”

    因南姗是随夫婿单独辟府而居,这个‘府外’的范畴,很含蓄的包括公婆妯娌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各路亲属,闺女的意思是老公很坚定的和她站在一条阵线,别的人大都各怀心思,想到如今京中最热门的话题,温氏迟疑道:“前几天,皇上亲自惩治钱国舅之事,那位钱夫人和钱小姐为何……”

    闻弦歌而知雅意,南姗有些抑郁道:“钱夫人为何一同被罚,我也不甚清楚,至于那位钱小姐……”低垂着眼帘,南姗郁闷地扯起手帕:“太后要将钱小姐给殿下做侧妃,殿下心里不乐意,便向皇上进言推拒,之后的事,我其实也不太清楚,殿下对这些事一概置之不理,也不许下头的人打听……”

    她只知初十那晚皇宫里闹得厉害,次一日的结果是,钱国舅活生生死在冰天雪地里,钱世冲半死不活的被丢回大牢,钱夫人和钱小姐被冻成双腿残废,皇帝这回为何如此铁心辣手,南姗有点明悟,也有点糊涂。

    温氏胸口一阵起伏,语气相当愤恨:“你才嫁给五皇子,太后却赐一个自家的姑娘去当贵妾,实在居心叵测,没安好心。”

    当南姗知道钱太后要将娘家姑娘给萧清淮做妾时,为何会觉着她的脑袋很秀逗呢,孙子才娶正房,你就急着赐侧妃,赐下的姑娘还和您老是一家子,您老是存心想让孙子后宅不宁么,容她再坏心眼地深想一层,怕是还存了想整死她的念头吧,不提有点心思的侧室,都会肖想正房的位置,更有依照钱太后素来霸道护短的脾性,她哪里会心甘情愿让自家姑娘做妾,那什么钱小姐还没进门呢,就威胁她以后如何如何,假若皇帝听了这些话,还能顺着钱太后的意思来,皇帝老爷,你的脑袋大概也秀逗了……

    不过,南姗轻声道:“娘也别太担心了,这事已算过去了,但凡太后和皇后那边赐的人,殿下他一个都不会要的。”别的保票她不敢打,这一点却敢肯定。

    温氏皱了皱眉,才低声道:“你嫁的是皇家,若真有委屈,爹娘也无法替你撑腰,你凡事要多长个心眼……还有,五皇子是你后半辈子的依靠,你可一定要看好了,别叫旁的女人钻了空隙。”

    南姗笑了笑,简单应道:“我知道。”她愿意相信一回萧清淮说过的话,不纳妾,永远一心一意待她好,但是,只一回。

    自女儿嫁给南屏后,南家凡有喜庆之事,睿王只要得闲,通常都会来捧场一番,今日南家办满月酒,他不得闲,因为他要进皇宫去探望太后亲妈。

    萧元哲才进慈宁宫的门,便听到一阵脆利的瓷器碎地声,接着钱太后嘶哑虚弱的声音传来,满是怒气冲冲:“……一群蠢奴才,给哀家滚开,哀家要见皇上,快去把皇上给哀家叫来!”

    一个尖细的太监声颤颤悠悠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才刚刚才去请过,皇上正在处理朝政,这会儿不得空。”

    不知什么东西被砸到地上,发出钝钝的撞地声,钱太后大怒道:“哀家都病了七八日,他居然连一面都不露!哀家的儿子可真是孝顺!再去请!就说哀家快死了!”

    接着响起太监的跪地磕头声,诚惶诚恐道:“太后娘娘息怒啊。”

    萧元哲揉了揉眉心,才提步踏进钱太后的寝殿,寝殿内,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地面一片凌乱不堪,钱太后穿着柔滑的锦缎寝衣,散着花白的长发,半躺在床上,一脸怒气。

    见萧元哲走进殿里,钱太后仿佛终于见到了可心人,气呼呼的拍床哭嚷道:“你也是个没良心的,哀家生你养你,你还知道来看娘啊。”

    萧元哲挥了挥手,淡淡道:“留两个人收拾地面,其余的都下去。”接着,坐到钱太后的床边,温声宽慰道:“母后,您别再闹了,先好好养病罢。”

    钱太后满肚子委屈,继续哭道:“哀家哪里闹了,娘都病成这样了,你那没心肝的皇兄,却连一眼都不来看娘……”说着,又拿涂了鲜艳豆蔻的指甲,指着垂低脑袋整理地面的两人,语气发狠道:“还有这些个死奴才,一个个都吃了熊心豹子胆,哀家连她们都支使不动了……”

    正在拣拾瓷器碎片的两个宫女,当即一声哭腔的跪地,哀求道:“太后娘娘饶命,太后娘娘饶命……”

    萧元哲心里烦得要死,沉着声音道:“啰嗦什么,赶快收拾好下去。”

    两个宫女几乎是落荒而逃,钱太后一脸憔悴的病态,抡起胳膊捶打在次子身上,哀哀的哭道:“你皇兄好狠的心呐,承风可是他的亲表弟,血脉相连啊,不就是打死个人嘛,多了不起的事,他竟把承风……活生生给冻死了!承风可是哀家的亲侄子,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呐,你皇兄这么做,不存心让哀家没脸么……”

    萧元哲被钱太后捶得眉头深锁,反言答道:“若是皇兄存心让母后没脸,钱承风早几年就人头落地了,皇兄已给过他一次机会,是他不知悔改,咎由自取。”

    钱太后难以置信地看着次子,颤抖着声音道:“你……你这个逆子!你们可是血肉相连的表兄弟,为了不相干的外人……”

    萧元哲忽怒声低吼道:“难道对于母后来讲,只有钱家是自己人,其余的全都是外人么!我和皇兄姓的是萧,您的孙子、重孙子都姓萧,不姓钱!!您心里能不能为你的儿子和孙子想想?”

    钱太后自成为天下第一尊贵的女人后,从来都是她吼别人,已很少有机会领略到被吼的滋味,如今突然之间被吼了一通,还真有点傻眼。

    萧元哲深吸一口气,恢复平静神色,再道:“母后好好养病,别再闹了,钱承风之事已至此地,母后心里纵然再不平,难道还能让皇兄为钱承风偿命不成。”

    回过神来的钱太后,不由哭得惊天动地:“好啊,好啊,你们一个个翅膀都硬了,再也不把哀家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了,哀家为你们操碎了心,你们一个个反倒埋怨哀家不为你们着想……”

    萧元哲出离愤怒地站起身,直接大踏步走了出去,身后的钱太后以手捶床,厉声喝道:“元哲,你给哀家回来,回来……”离开慈宁宫去御书房寻皇帝的萧元哲,张嘴便道:“实在不可理喻!”

    萧元德疲惫得拿手摁揉太阳穴,语声却冷冷:“既不可理喻,那就不用再去理会,朕在前朝忙着政事,还要时刻担心自个的亲娘在后宫作乱,妃嫔、皇嗣、皇妇,个个都敢谋害,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朕已下旨,谁都不许去慈宁宫探望,让母后自个在里头随便闹去。”对于总犯原则性错误的亲妈,打不得,骂不得,哄不听,劝不进,索性把她一个人干晾着,让她自个在窝里横吧。

    南姗和温氏说了一小会私房话,便一块去了沈佳慧那里看南筱,里屋一片热闹的笑语声,沈佳慧穿着一身大红绣牡丹纹案的衣裳,一脸喜气盈盈,裹着南筱的大红锦绣襁褓,此刻却抱在君子兰怀中——不愧是当了孩子妈的,抱娃娃的姿势奏是标准。

    南姗自进门后,便以穿花拂柳的顺序,将正在屋里坐的女眷挨个招呼了一遍,来到君子兰身边后,只见襁褓里的婴儿白胖秀气,此刻很懵懂的睁着眼睛。

    “呔,筱姐儿的正经姑姑可算来了。”君子兰温柔的笑慨一声,又对盯着南筱正细瞧的南姗戏谑道:“我胳膊正巧困了,知道你会抱婴孩,要不要抱一会儿。”

    南姗笑盈盈地伸出手,嘴里柔声笑哄道:“筱姐儿乖,来,姑姑抱。”因婴孩骨头很软,南姗抱得十分小心翼翼,对一旁抿嘴浅笑的沈佳慧道:“四嫂嫂,我听小芙儿说,筱姐儿特别爱笑,是不是真的啊。”

    沈佳慧当即伸出指尖,轻戳南筱柔嫩的面颊,轻声道:“筱姐儿,笑笑,快笑笑……”

    南筱小童鞋此刻似乎没有笑的兴致,被自个的亲妈逗弄了小片刻,只依旧懵懂着脸庞,沈佳慧很无奈的笑骂道:“……这个小东西,看来是与她爹亲近些,她爹一逗她就笑。”

    葛三哥之妻魏氏掩嘴轻笑道:“四弟一得空就抱着筱姐儿玩,跟揣着个稀罕宝贝似疼着,更把筱姐儿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啧啧,直说和她姑姑小时候一个样,长大了肯定也是个顶个的美人坯子。”

    被称赞是美人,南姗厚着脸皮应道:“都说侄女像姑姑,外甥随舅舅,我这个做姑姑的,现在有芙儿、蓉儿、筱姐儿三个侄女,不知什么时候能添上第四个侄女呢。”目光意有所指地瞅着魏氏,打趣地笑。

    南芙出自大房南屏,南蓉出自二房南砚,南筱出自四房南笙,唯独自个还没闺女,魏氏微红了脸,低嗔道:“你这丫头,怎么连嫂子都打趣上了。”

    南笙只抱了一小会南筱,便将她交回给乳母,和屋里的女眷不紧不慢的说着话,很快便获悉,罗静杉明年也会成亲,安文汀的婚事尚在斟酌中,林氏的长媳邢飞艳终于怀上身子,姑姑家的表姐商云芳之女何宝珍的婚事上南府来请托,温舅舅的长孙温谭川正在说亲,安家老太爷近来身子愈加不好,交流了好一会儿,有丫鬟来请南姗回去,说南瑾老爹回府来了,找她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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