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傅容又醒了,傅容其实不想惊动徐晋,只是徐晋向来较浅,她没怀孕时夜里想如厕,起来时徐晋都会跟着醒,现在她睡在里面,大着肚子想在不惊动徐晋的情况下偷偷溜下床,基本是不可能。

    “想去后面?”果然她才坐起来,身边就传来了男人刚刚睡醒还带着几分沙哑茫然的声音。

    傅容嗯了声,恭房就在后面,她想去放点水,怀孕后那事变得极其频繁起来。

    “等等。”徐晋立即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冬天屋里烧着地龙,但乍然从热乎乎的被窝里钻出来肯定也冷的,傅容小声叮嘱道:“王爷先披上衣服再点灯,别冻着。”

    她柔声细语,徐晋亲了她额头一口。

    夫妻俩这事情做的很熟练了,担心傅容刚睡醒迷迷糊糊地磕到哪儿,徐晋一直将人扶到恭桶前坐下才笑着退了出去。知道傅容不喜欢他听墙角,他不彻底走远她就会一直憋下去,徐晋也没故意逗她,走到窗边坐着去了。

    耳边有簌簌的轻微响动。

    徐晋心中一动,稍稍打开窗子,屋里柔和灯光涌出去,照见一地白雪,还有鹅毛大的雪花纷纷飘落。没有风,雪花落得静悄悄,若非有人半夜起早,恐怕只有第二天才会被人看见了。

    这是今冬京城的第一场雪。

    徐晋看得一怔。

    “下雪了?”

    身后传来傅容惊讶的声音,徐晋连忙将窗户关严,转身道:“快回去躺下吧,别冻着。”说着走到傅容身边,扶住她肩膀。

    傅容仰头看他,撒娇地靠到他怀里:“王爷,我想看看。”

    徐晋正好也精神着,无奈地捏捏她鼻尖,取来外衣斗篷一一替傅容套上,将人捂严实了才搂着人走到窗前,打开半边窗子,他从身后搂着她一起看,“冷了告诉我,今晚好好睡,明天我下朝回来再陪你一起赏雪。”

    傅容后脑贴着他胸口蹭了蹭,看着外面簌簌飘扬的雪花,想起一事,软声问道:“王爷还记得前年我们一家进京时咱们在驿馆遇上那回吗?那次也下了大雪。”

    徐晋当然记得。

    傅容笑了笑,“那会儿若不是王爷带了灵狐回来,我都要以为王爷是故意见我去的。”

    徐晋抿了抿唇。

    他就是故意找她去的,当时他应该就喜欢她了吧?只是碍于脸面碍于自尊不肯承认自己先动了心,可是再不肯承认,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看看她,哪怕看到了他依然会装作不喜她故意给她冷脸,哪怕料到自己会再次被她气到,看到了总比相隔两地只能空想的好。

    “浓浓以后不许再跪我,我看了难受。”他攥紧了她手。

    傅容本能地想问他以后当皇上了她用不用跪,但这话太大逆不道了,她现在甚至看不出来徐晋到底有没有夺位之心,所以她也不敢暗示他什么,如果徐晋没有,她一个妇道人家竟然敢挑唆他……

    简直不要命啊,不小心传到嘉和帝耳里,想活都活不成。

    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明早徐晋还要上朝,傅容也看够了新鲜,徐晋关好窗子,两人重新钻进了被窝。

    傅容很快就睡着了。

    徐晋没睡。

    刚刚看到下雪,他忽然记起来了,上辈子京城这场雪很快就停了,西北那边怀安逐鹿等县却遭遇暴雪成灾,大批灾民朝京城这边涌来。消息传入京城,父皇派他过去赈灾整顿,他在那边忙了一个月,腊月底才回来。

    这是天灾,徐晋没法阻止,而父皇信任他将赈灾抚民的大任交给他,那是看重,他也不能拒绝,只是傅容怀了孩子,他实在舍不得走开。

    灯已经熄了,徐晋轻轻摩挲傅容细腻的脸庞,落下一吻。

    ~

    次日醒来,外面一片银装素裹。

    雪多路滑,傅容便只在走廊里赏景,命小丫鬟们去摘腊梅,一群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们,难得主子放话可以尽情玩闹,个个眉开眼笑,叽叽喳喳的把雀鸟都惊飞了。

    傅容羡慕地望着她们。

    梅香在一旁劝道:“天冷,王妃该回屋休息了,一会儿我叫人折了腊梅送到屋里去,王妃在屋里赏。”

    傅容由她扶着慢慢转过身,边走边感慨:“你说往年下雪的时候,我不是嫌天冷就是嫌积雪会打湿鞋子,待在屋里哪都不想去,现在哪都不能去,偏偏又想去了。”

    兰香在另一旁笑道:“都一样啊,就好比我吃梅花糕,王妃天天都送我,我吃腻了反而不爱吃,等王妃不送我的时候,我又该犯馋了。”

    傅容嗔她:“嘴馋就直说,不用这样拐弯抹角地提醒我赏你梅花糕吃。”

    梅香兰香都笑了。

    黄昏时分徐晋回来,命人请她去前面。

    自她怀孕后,徐晋一直担心她走路太多不小心摔了,有什么事情都是他直接过来跟她说,从来没有叫傅容去前面过。

    傅容好奇地领着两个丫鬟过去了。

    还没走到门口,先听到里面哥哥爽朗的笑声,傅容大喜,若不是怀着孩子,早就跑过去了。

    五月徐晋遇刺,肃王府闭门不见客,六月里傅容诊出身孕,接下来为了保胎,除了进宫那一次,傅容再也没有出过门。母亲姐姐妹妹过来看过她好几次,哥哥白日当差轻易得不到闲,仔细算算,傅容有半年没有见到哥哥了。

    转到门口,意外发现傅品言竟然也在。

    “爹爹,哥哥。”傅容眼眶发热,不知道为何委屈。

    半年多没见到妹妹,傅宸当然也想,可是看到妹妹挺着大肚子的模样,小姑娘又转了泪,忍不住就想调侃她,目光在梅香兰香两人身上转一圈,这才回到傅容身上:“你真是我们家浓浓?不是吧,我才半年没见到她,她怎么变丑了?”

    傅容心里的万千感慨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瞪着眼睛看向傅品言:“爹爹,下次你别带他来了,我看他就不顺眼!”

    傅品言微微笑,两个一起训:“在王爷面前还没大没小的,成何体统?”

    “哥哥先惹我的,王爷都听到了。”傅容示威般朝自己的男人扬了扬下巴。

    傅宸立即求饶:“行行行,你现在是王妃了,有王爷给你撑腰,我得罪不起行了吧?”

    傅容嘿嘿笑,在徐晋旁边落座,期待地问道:“爹爹你们晚上在这边用吧?我这就让厨房多添几道菜,侯府那边爹爹也让人报个信儿去,别让娘跟妹妹他们白等。”

    傅品言看看徐晋,知道这是女婿给女儿的惊喜,马上解释道:“过来时就派人过去了,浓浓不用记挂你娘。”

    傅容这才知道徐晋已经留了饭,看向徐晋时,眼里全是欢喜感激。

    当着岳父大舅子的面,徐晋没有露出什么表情。

    傅容明白他要装正经,心里偷偷笑,不再管他,亲昵地同父兄话说。

    晚饭很快摆好,傅容在家人的陪伴下开开心心地用了一顿饭。饭后天色已经黑了,傅容想跟徐晋一起出去送人,三个男人谁都不许,看着梅香兰香两个丫鬟扶着傅容转到后面去了,徐晋才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晋跟傅品言并肩而走,突然道:“今日我听到消息,西北几县的雪似乎还没停,岳父可知?”

    通政司掌内外章奏,外地官员有相关折子递过来,傅品言在通政司任职,应该知晓。

    傅品言就知道王爷女婿请他们过来绝不是陪女儿吃顿饭那么简单,闻言仔细想了想,道:“确有此事,不过北地严寒,连降两日雪算不得罕见,那边官员也只是略微提及而已。”

    徐晋颔首:“确实,但我听说怀安、逐鹿几县雪情异于往年,那边的官员可否提过?”

    傅品言明白了,正色道:“王爷忧国忧民,乃大魏百姓之福,回去臣便拟折子禀明此事。”

    恰好三人已经走到门口,徐晋止步,朝傅品言拱了拱手。

    傅品言跟傅宸一起进了马车。

    傅宸低声问道:“父亲,王爷这是得了确切消息,想将功劳送给你?”

    傅品言扭头反问:“什么功劳?”

    傅宸刚要继续解释,察觉父亲眼里的笑意,识趣地闭上了嘴。

    第二日早朝,傅品言上了一份奏折,就京城附近几县大雪一事恳求皇上派人到各地巡视,事先做好防灾准备。有人立即质疑他小题大做,冬日降雪再寻常不过,各地知县做好防范便可。嘉和帝也没有太过重视,未料怀安、逐鹿几县很快送来急奏,称雪势突然加重,房屋倒塌百姓流离失所,已成灾情。

    嘉和帝大怒,当朝罢免了四个知县及通政司若干官员,升任傅品言为正三品通政使,紧跟着派肃王领人去赈灾安民。

    两个消息同时传到了芙蕖院。

    梅香听完小厮回禀,飞快进了屋,犹豫片刻,先将傅品言升官的消息告诉了傅容。

    父亲升官了,傅容当然高兴,立即安排人备份贺礼送到景阳侯府去。

    “王妃,还有一事。”梅香神色复杂地道,“皇上派王爷去西北赈灾,下午就出发了,王爷请您替他收拾好行囊,午饭时他才回来。”

    徐晋要出京啊?

    傅容脸上笑容一僵,茫然地问道:“知道大概何时回来吗?”

    梅香惭愧地摇头。

    傅容呆呆地站了会儿,很快又平静下来,亲自准备徐晋出门要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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