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威将军府。

    秦老将军有两个儿子。

    秦大老爷天生神力,乃大魏朝有名猛将,大夫人为他生了一儿一女后却常年卧病在床。如今秦大老爷与长子驻守西南,秦大夫人又在病中起不得身,秦家内院事宜便落到了二房。

    秦家二房夫妻俩身体状况也孑然相反。

    秦二老爷也曾是英姿飒爽的武将,徐晋年少出征时,便是他护在左右,后来徐晋遇险,他为救徐晋断了一臂,落马时又摔跛了脚,从此一蹶不振,整日闷在院子里观鱼逗鸟,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理。

    他身体有残,无心俗物,秦二夫人崔氏却是喜欢管家的,她也有本事,将秦家下人收拾得服服帖帖,轻易没人敢偷懒耍滑。

    今日各府女眷来访,便是她出面接待。

    傅家一行人过来时,崔氏正在喝茶,招待女眷也累人,说得她口干舌燥。放下茶杯,刚想跟秦云玉崔绾表姐妹俩说说话,就见小丫鬟引着一位夫人同几个小姑娘走了进来。崔氏愣了愣,跟着惊讶地站了起来,对林氏道:“夫人这是刚从王母的蟠桃宴上回来吧?要不哪来的这么多仙女相送?”

    说话时目光一一从傅容姐妹身上扫过。

    沈晴傅宝傅宓她是见过的,傅容傅宣姐妹俩,去年在庆国公府远远瞧过一眼,没看清楚。现在近了,只见傅容身披淡紫色的斗篷,斗篷领子上的一圈狐毛衬得小姑娘雪肌玉肤,白净里又透着最好的胭脂都抹不出来的粉,如桃花初粉,天生丽质。跟上次在庆国公府的打扮相比,今日傅容装扮十分素雅,耳朵上一对儿南珠耳环,头上一根粉碧玺鸢尾簪子配朵海棠绢花,再无其他珠宝。

    傅宣呢,十一岁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一边戴朵粉色绢花,更是素净,难得一身清贵书卷气,那是从内而外真正爱书之人才有的,不用开口,旁人便能猜到她三分本性。

    无论容貌还是气度,姐妹俩都是好的,只可惜,出身低了点。

    崔氏每个都夸了几句,转身将自家两个小姑娘叫了过来,跟傅容几个介绍道:“云玉你们都熟了,这是绾绾,云玉亲表姐,之前一直住在宫里陪她大姑母,很少出宫,没机会跟你们玩在一起。”

    崔绾一直待在暖阁内,身上穿了粉色绣牡丹花的褙子,人也如粉牡丹一样,柔美可人。崔氏介绍完后,她先朝林氏行礼,然后对傅容姐妹几个柔柔一笑:“我是六月里生的,今年十三,管三姑娘要叫姐姐的,沈姑娘……”

    同是十三岁的沈晴忙笑道:“我二月生的,看来你也得喊我声姐姐了。”

    崔绾从善如流:“沈姐姐。”

    傅容含笑站在一旁,看崔氏与林氏寒暄叙旧,看崔绾喊几个小的妹妹,再看看亲昵地挽着她胳膊的小丫头秦云玉,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荒唐之感。

    这些都是徐晋的至亲,亲姨母,亲表妹。

    上辈子她是徐晋的妾,一顶小轿抬进去,从此本本分分住在肃王府的芙蓉园里。身为一个小妾,她只需伺候徐晋,他的亲人她无需面对也没有资格走动。如今她是秦家的客人,却近距离见到了曾经不配见的他的亲人。

    两种差别,傅容心里并无怨气,谁让她当初弄巧成拙,本想跟安王来场偶遇,却因意外徐晋也在一时紧张跌了出去还被徐晋抢先抱住呢?傅容从不怨天尤人,当了徐晋妾室非她所愿却是她粗心大意的结果,她不会因徐晋将她当一个姨娘对待而真正怨恨他。

    她就是觉得,命运弄人……

    一次落水,她重生了,然后,许多事情都变了。

    “娘,我带三姐姐她们去看冰雕了啊。”失神之际,忽听秦云玉脆声道,傅容连忙收起那些感慨,疑惑地问她:“冰雕?”

    秦云玉神秘一笑:“到了地方你们就知道了!”

    她装神秘故意不说,傅容还能有什么办法?

    崔氏只叮嘱她们几个小心点,又让两个心腹丫鬟看着,便放人走了。

    ~

    傅容第一次来秦府,正月时节,天寒地冻,满眼萧瑟,秦府却在花园小路两侧摆了从暖房里搬出来的菊花兰花,绿叶烘托中花朵红粉蓝紫各色都有,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路过一盆“赤线金珠”,傅宣身形顿了顿。

    傅容跟她并肩走,傅宣停了她便也停了,转过去看那盆菊花,只见这盆赤线金珠跟旁的几盆不同,花瓣居然是纯净的淡紫色,只有花瓣顶端明黄一点,在明媚的阳光下柔媚又清雅,静静地开着。

    “宣宣喜欢这盆吗?”秦云玉转了过来,大咧咧道:“你喜欢的话,回头我送你一盆,姨母送了好几盆过来呢,她最喜欢菊花,每年各地有新品菊花上贡,皇上都会让姨母先挑的。”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亲姨母在宫里受宠,她也跟着自豪。

    傅宣摇头:“不必麻烦了,我就是看这个颜色新鲜,没想养的,多谢云玉好意。”

    看出她是真心不想要,秦云玉便继续往前走了。

    倒是傅容,回望一路两侧的各色菊花,颇为意外。

    上辈子徐晋没送过她什么东西,只有那年正月,他命人抬了几盆菊花送到芙蓉园。傅容对花草不是很懂,梅香可高兴坏了,说那些都是难得的珍品。傅容听了窃喜,以为徐晋终于肯对她好点了,结果隔了几天徐晋过来,她壮着胆子谢他送花。

    徐晋面无表情地道:“下头人送的,本王不喜。”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喜欢,扔了也白搭,不如搬到她这边来。

    傅容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当晚就没好好配合他……

    可是刚刚秦云玉却说,淑妃娘娘最爱菊花。

    傅容低头思索。

    人通常都是爱屋及乌的,既然淑妃娘娘喜欢菊花,徐晋会不喜欢?就算他不喜欢,他为何不将那些珍品送进宫讨母亲欢心?看他因为淑妃娘娘一点不适就跑到霸州捉灵狐去,他跟生母的关系应该很好啊?

    或许,徐晋口是心非,那些花就是他专门送她的?

    又或者,是,淑妃娘娘赏她的?听闻淑妃娘娘十分温柔,那会儿她是徐晋唯一的女人,淑妃娘娘赏她几盆花,不是不可能。而徐晋不愿违背母亲意愿,又不想给她这份体面,便找了那样一个扫她兴的借口?

    回想徐晋对她的态度,傅容越来越觉得第二种猜测更可靠。

    傅容有点生气,气徐晋太瞧不起人,不过一想到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她又懒得计较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湖边。

    大户人家,但凡有条件,都会引水进院造景,秦家这片湖就是从外面引进来的河水。

    湖不大,此时此刻一片冰封,冰上有小姑娘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正在看湖中央的十二生肖冰雕,叽叽喳喳的,像见到新鲜东西的欢快雀鸟,赞叹声此起彼伏。

    傅容兴奋地攥住妹妹的手,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些丈许高的冰雕。

    阳光灿烂,近乎透明的冰兽闪闪发光,比最美的宝石还引人夺目。

    秦云玉将她的喜欢看在眼里,拉着她手道:“走吧,咱们到跟前去看,三姐姐是属兔的吧?”

    傅容本能地往后缩,“这,冰结实吗?咱们这么多人一起上去,会不会承受不住?”

    她从来没有在冰上走过,听着远处姑娘们走动时发出的回响,心里真的犯怵。

    傅宝闻言,捂着肚子笑了:“你怎么这么胆小啊?我们从小就在这湖上玩,三姐姐没在冰上玩过吗?放心吧,这冰可结实了,否则长辈们怎么敢叫咱们上去?走走,我牵着你!”

    “不用!”傅容立即往旁边跑了几步,白着脸看向妹妹:“宣宣要去吗?”

    傅宣望望那些冰雕,点点头,又体贴地道:“姐姐怕冷,还是别去了,就在岸上看吧。”

    她知道自家姐姐胆子小。

    傅容毫不犹豫地接过妹妹送的台阶,裹紧斗篷,强笑着让傅宝她们去玩。

    傅宝秦云玉还想闹她,崔绾摇摇头走到傅容身边,“我陪三姐姐在这儿看吧,我也怕掉下去。”

    她大大方方,秦云玉反而不好再笑话她,率先走到湖面上,傅宝牵着傅宣跟上。

    沈晴朝傅容道别,也牵着内向的傅宓上去了。

    傅容满眼羡慕地目送她们,小声叹道:“我要是胆子再大点就好了。”

    崔绾抿唇笑,牵着傅容往前走了两步,柔声提议:“要不咱们在边上走几步?不怕掉下去。”

    傅容点点头:“好啊,不过你走慢点,我怕摔了,我没在冰上走过的。”

    崔绾自然应下。

    两个小姑娘就在湖边慢慢走了起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像初学走路。

    徐晋秦英等人过来时,就见一粉一紫两道倩影正背对湖边试着往湖中央走,距离岸边已经有二十来步的距离。

    “绾绾!”六皇子徐晧笑着喊道。

    崔绾傅容同时回头,看清岸边的人,崔绾大喜,情不自禁松开傅容往回走,“四哥六哥,你们怎么过来了?”

    徐晧还没答话,秦英先哼道:“就记得四哥六哥,你怎么不喊二哥?”

    他身旁,一身白色锦袍的崔洵自嘲道:“喊你做什么?没看她连我这个亲哥哥都没看见吗?”

    话是对秦英说的,一双酷似徐晋兄弟俩的凤眼却微微眯了眯,紧紧盯着那边僵在冰上一动不敢动的小姑娘。虽然她迅速转过头只留背影给他们,但刚刚的惊鸿一瞥,已经足够获得他的青睐了,就是不知,如此绝色,会不会……

    徐晧一心扑在他妹妹身上,崔洵并不担心,只是秦英跟徐晋……

    崔洵不动声色地看向那二人。

    秦英正扭头跟许嘉介绍那些冰雕,徐晋目视前方。

    崔洵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看到一匹骏马冰雕。

    他松了口气,他也不怕跟秦英抢,就怕出身皇家的肃王。

    怕被徐晋察觉,他及时移开了视线,因此没瞧见徐晋目光变了一个方向。

    可傅容感觉到了,感觉到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意味不明。

    看看前面恰好转到冰雕一侧的妹妹们,傅容咬咬唇,慢慢转身,昂首往回走。

    往前,太远,她硬着头皮,反而极有可能自取其辱。

    回去,只有短短二十几步,傅容相信自己能走好。

    “咦,这不是傅姑娘吗?你们又回京城了?”

    她信心满满,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却突然传了过来,傅容错愕看过去,对上吴白起一脸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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