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傅容被官哥儿一瓣一瓣地喂了一个橘子,乔氏又哭又笑,简直将官哥儿当成了救命菩萨,巧杏把粥端过来,她攥着儿子还拿不太稳勺子的小手继续喂傅容。

    傅容连续吃了半碗,感觉有点不适,连忙打住,按着胸口扭头平复。

    乔氏傅宛,还有在一旁伺候的巧杏都紧张地盯着她。

    过了会儿,傅容抬起头,朝母亲姐姐笑道:“先吃这么多,免得这会儿吃饱了,晌午没胃口。”

    这一笑如雨后第一缕阳光,驱散了遮在傅家众人心头数日的乌云。乔氏喜极而泣,将碗递给巧杏,捧着官哥儿小脸亲了又亲:“官哥儿真好,姐姐最喜欢你喂的饭了,晌午还喂姐姐吃啊。”

    官哥儿被娘亲亲得痒痒,扭着胖乎乎的身子伸手够姐姐,傅容抱起弟弟,也来了一顿亲。

    她的弟弟在这儿呢,那些不好的事她都不要再想了,好吃好喝好睡,一家子圆圆满满的,那才是她想要的日子。

    傅品言父子得到信儿后匆匆赶至,晌午时分,一家七口人终于再次围着一张桌子吃饭了。一开始由官哥儿喂傅容,傅容是真的缓过来了,面对一桌自己喜欢的菜哪能不馋,官哥儿慢吞吞的满足不了她,便自己拾起筷子夹菜。

    其他几人都看她。

    傅容甜甜一笑,厚着脸皮道:“你们都看我,是不是觉得我秀色可餐啊?”

    傅宸哈哈笑,夹了一根豆芽菜朝她比划:“确实秀色可餐,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能不馋人吗?”

    “我是豆芽菜,那你就是黄豆!”傅容马上回嘴,哥哥练武后黑了不少,原来也是白面书生的。

    傅宸还想再扯,被傅品言瞪了一眼。

    ~

    精心调养几顿,傅容脸上总算又恢复了血色。

    十三这日,天晴无风,阳光暖融融的,傅容姐妹抱了官哥儿去赏梅花。

    正月时节,除了暖房里养的花草,园子里头也就那片红梅林子值得逛了。

    “咱们坐会儿吧。”傅宛担心傅容身体撑不住,体贴地道。

    傅容傅宣都点头。

    小丫鬟们上前,将早就备着的锦垫铺在梅树中间阳光灿烂的地方。

    姐仨围在一起坐,傅容抱着官哥儿,低头问他:“官哥儿你说,哪个姐姐最好看啊?”

    官哥儿聪明着呢,第一次被这样问时他老老实实地指了二姐姐,结果被三姐姐痒痒了一顿,次数多了他就懂了,三个姐姐挨个瞅瞅,靠着傅容胸前道:“都好看。”

    傅容非要他选一个。

    官哥儿就是不肯说,傅容威胁要挠他痒痒,官哥儿怕了,赶紧把手里的梅花送给三姐姐:“姐姐戴,好看!”

    臭小子狡猾极了,傅容捏捏他小脸,低头道:“官哥儿帮姐姐戴。”

    官哥儿无比认真地将梅花插到了姐姐发间。

    傅容放弟弟到地上,从兰香手里要了两朵梅花,让弟弟给另外两个姐姐也戴上。

    “都好看!”回到姐姐们中间,谁都没问他,官哥儿自己笑了。

    傅容忍俊不禁,拿朵花逗他:“官哥儿也戴一朵,官哥儿也好看。”

    官哥儿看向傅宛傅宣,见两个姐姐都在笑,高兴地凑了过去。

    小孩子再聪明也有限,戴朵梅花美.美地笑,逗得三个姐姐乐个不停。

    坐了会儿,傅容将弟弟交给傅宛,起身道:“我去洗手,一会儿再回,你们想吃点什么吗?”

    傅宛看向傅宣,傅宣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想吃的,便道:“端壶花茶过来吧,我有点渴了。”

    傅容应下,领着兰香回了自己的芙蕖院。

    解了手,傅容去涂手霜时顺便照了照镜子,见弟弟戴的梅花有点歪,忍不住想扶正,快碰上又放下胳膊,反正都是家里人,歪点就歪点呗。

    “我先走了,一会儿你慢点走,别弄洒了。”叮嘱兰香一句,傅容自己朝花园走去。

    却没想走到月亮门前,里面冷不丁转出来一道身影,四目相对,两人都吃了一惊。

    傅容最先回神,退后两步,有些防备地问道:“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徐晏根本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怔怔地看着面前一身桃红褙子的小姑娘,莫名心疼。

    上次看见她,她一身白裙,雪肌玉肤,明眸似水。眼前的她个子高了,身段更纤细了,容貌更美了,可她瘦了太多,原本略显丰润的脸颊清减下去,一双水眸带着提防,像是受过伤的幼鹿,看得人难受。

    “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好利索了?”他情不自禁地关心。

    熟悉的面庞,熟悉的温柔,眼泪来的毫无预兆,傅容急忙转身掩饰。

    她怎么就哭了?

    眼前的徐晏,不是新婚期间背着她逛园子的相公,不是晚上给她洗脚早上替她描眉的相公,也不是在她跪了一天祠堂后体贴为她按揉肩背膝盖的相公。他只是个陌生人,不是那个对她千依百顺的男人,不是那个虽然护不住她却比父亲哥哥更宠她的男人,她有再大的委屈,也不该在他面前露出来。

    是她决定不要他的,那就不该再眷恋他对她的好。

    “你到底是谁?”摘下发间梅花顺便擦了泪,傅容背对徐晏道,冷了语调。

    徐晏眼前还是她落泪的可怜模样,那一瞬她看他的眼神,好似有无数委屈要诉,好似下一刻就要扑到他怀里般,可就在他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想要抱住她时,她飞快转了过去。

    徐晏苦笑,除了委屈,其他的一定都是他的错觉,她都没能认出他,又怎么会投怀送抱?

    “三妹妹,我姓徐,字云升,跟令兄是好友,方才在书房看书累了,出来透透气,正要回去。”徐晏温和地道。其实他是趁傅宸出去时偷偷溜过来的,本想去花园里碰碰运气,走了几步又觉不妥,万幸苍天可怜他一片忧心,终究给了他见她的机会。

    傅容疑道:“我哥哥怎么没陪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擅自跑过来的吧?

    徐晏面现尴尬,不太自然地道:“他有事先行了一步……三妹妹,我,之前我与你在竹林寺讲经院外有过一面之缘,今日重逢,惊觉妹妹清减不少,我身为半个兄长,心有不忍,还请三妹妹好好照顾自己,早日恢复康健。”

    傅容对徐晏哄人的手段很了解,这人脸皮也厚,才见一面就喊妹妹,前世她听了如此明显的讨好,心里真是美得冒泡,只是眼下,为了徐晏好,她免不得要狠心一回了。

    “原来是世子,你我不熟,我实在当不起世子一声妹妹,更不劳世子如此惦记,传出去恐惹人非议。我哥哥书房在那边,世子沿着这条路过去就是,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言罢转身,冷着脸往前走。

    “三,三姑娘!”短暂怔愣后,徐晏快跑两步拦住她,低头看她眼睛,呼吸微乱:“你说的对,是我唐突了,我这就向你赔罪,你别生气好吗?”他太急躁了,她又不知他倾心许久,第二面就如此热络,她会不会以为他是那种风流子弟?

    徐晏后悔极了,退后两步,诚恳地朝她揖礼,“云升失言,还望三姑娘恕罪。”

    傅容看着少年头顶的白玉簪,心中复杂。

    从前就是这样,只要她露出一点不快,徐晏便会立即道歉,不管谁对谁错。

    “你……”

    “浓浓,怎么回事!”

    没等她开口,身后传来傅宸不悦的呵斥,傅容咬咬唇,到底不忍心在哥哥面前给徐晏难堪,匆匆往花园里面跑了。

    听着小姑娘匆忙的脚步声,徐晏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若她向兄长告他一状,他怕是再难进傅家大门了。

    心上人走了,他的沉着冷静也瞬间归位,抢在傅宸开口之前,徐晏歉疚地将来时就准备好的借口说了出来:“方才一时兴起,想来外面透透气,不知怎么就逛到了这边,无意冲撞了三姑娘,实在惭愧。”

    他是客人,又是世子,傅宸就算心知肚明,也不好直接发作,况且他不得不承认,徐晏算是目前最配浓浓的人了,在不知道妹妹是否有心之前,他再舍不得,也不能先冷了徐晏的心,万一妹妹中意他呢?

    “云升别这么说,是我待客不周,该陪你过来的。刚刚我那三妹没欺负你吧?她性子最娇,谁要是得罪她,肯定要遭埋怨的。”傅宸伸手请徐晏往回走,笑着打趣道。

    徐晏有点走神,心不在焉地道:“正堂多虑了,三姑娘大方客气,还为我指了路。”

    埋怨,她刚刚那样,算是埋怨吗?

    脑海里是她驻足落泪,是她离去前犹豫咬唇的模样,徐晏又疼又喜,她没告发他,真是心软。

    不由道:“三姑娘大病一场,伯母跟她都憔悴了许多,我们府上有宫里带回来的补药,回头我派人送来,希望她们早日恢复元气。”

    傅宸哪好要他的东西,客气婉拒。

    只是下午徐晏就派人把东西送了过来,人参血燕,全都是宫里才能用上的极品。

    怕傅容多心,徐晏送礼的名头是孝敬乔氏。

    但大礼之后的心意,昭然若揭。

    乔氏跟傅品言商量:“还是先瞒着浓浓吧,等郡王府真提亲再问浓浓也不迟,现在提了白白乱她心。”

    傅品言颔首,“理当如此……素娘最近起早贪黑照顾浓浓,确实该好好补补,你也用点吧,都是好东西,浓浓一人也吃不完,回头郡王府有事,咱们还差不多的礼回去。”

    乔氏明白,丈夫不想让郡王府以为自家有借女儿占郡王府便宜的意思。

    说完话,傅品言去书房做事,他前脚刚走,傅容来了,“娘,帖子都发出去了吧?”

    生病时那么多人来看她,现在病好了,当然要请客回谢这份心意。

    乔氏唤已经长成十四岁大姑娘的女儿到身边,意味深长地道:“都发了,明天你的那些好姐妹们一准都来,她再邀你共赏花灯,你正好应下。”

    傅容抱住凑过来的弟弟,笑而不语。

    她当然要应下,亲眼看齐竺倒霉,可比赏花灯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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