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成为……活着可以被称为「伟大」死后也能被追忆为「先贤」的存在。
    我想要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我想要再续神话。
    我想要活着!
    我想要活着无论让我做什么……
    时间太可怕了。
    它可以削高山涸江海消磨雄心倦苦英雄。把一个曾经光芒万丈的存在风化为尘埃。
    然而历史有它的惯性存在。
    有旧时代的主角谢幕就有新时代的主角登场。
    那柄有着鹤家先祖鹤庆嵩画像的折扇从头到尾未能展开一次就被丢进了不老泉里。
    停留在元嘉三九二二年的鹤华亭最后的残身也永远地消散在不老泉中。
    好好的不老泉竟似成了鹤家冢。
    葬前者之衣冠后者之残身。
    其水甚清而幽幽无尽。
    咕咕咕咕咕咕。
    不老泉剧烈地鼓着泡好似在呼唤什么。
    蛛兰若一眼看过去它便已经平息。
    见得此景鹿七郎心中一凛!
    蛛懿牵引不老泉极死神衰之力仗之与行念禅师斗法。行念禅师顺水推舟化不老泉水为填壑天河。
    后来一团业火焚尽了一切。
    其间种种手段都被焚灭泉水也干净了许多。
    回到元熹三九二二年的时间碎片里。
    又以鹤庆嵩之遗物、鹤华亭之残身让寒山鹤家彻底与不老泉结清了因果……
    一泉清水了无痕于是蛛兰若掌握了不老泉一跃成为在场这么多天骄里第一个「有所得」的存在。
    在蛛懿已经退场的情况下她仍独自完局且获得了成功!
    而不老泉入手又可以带给她什么样的倚仗呢?
    这局棋仍在继续这些棋子仍在神山但她第一个跳出了棋子的身份真正成为了这神霄一局的执棋者。
    真是可怕的天骄!
    二十年深闺徒传美名落一局神霄自显神通。
    自此以后谁不知蛛兰若?
    流光飞逝神山在时间长河里倒退。
    一阵无法形容的恍惚后眼前的一切还在眼前。
    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所有身处其间者自然能够感受得到时间已不同。
    那是一种新时代的鲜活的感觉。
    有元嘉三九二二年的神霄之地做对比感受尤为明显。
    鼠伽蓝满足地长舒一口气:「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我浑身不舒服了在元熹三九二二年的时间碎片里有太重的腐朽的味道就像古难山一样!」
    羊愈幽幽道:「严格来说黑莲寺的历史和古难山的历史其实相差不远。而且……妖师如来要年长于光王如来。」
    鼠伽蓝立刻找到了反击点「要不怎么说你们光王如来窃取————」
    「此外!」羊愈打断他又继续纠正他「那不能说是元熹三九二二年的时间碎片只能说是元熹三九二二年的神霄之地在时间和空间的意义上都很狭隘。你对那段时间的认知和你对古难山的认知是一样的无知且偏狭。」
    甚至看过他们彼此搏杀、同归于尽对他们现在这种程度的争锋相对在场众妖已经不感兴趣。
    鹿七郎只道:「看来这趟突如其来的时间旅行已经结束了。」
    真言石碑就是这趟时间旅途的最远里程埋葬了鹤华亭的元熹三九二二年的神霄之地不过是时间长河里微不足道的一缕浪花。
    犬熙华低声抱怨道:「我真讨厌意外
    。」
    经历了这一幕幕跌宕起伏他早先进入神霄之地的雄心壮志全都没了。
    往日未经大事觉得天榜上的那些新王也不过如此无非是早行几步早得机缘。也常自问不过是差一个机会。
    但从伤痕累累地走出林间开始所经历的一件件事他都只可静默地等待结果。还没猿梦极那个二傻子有存在感。
    而他也清晰地看到了他和那些天榜新王无论在智识还是神通还是修为都有全方位的差距。
    此刻他的站位非常纠结。又想靠近羊愈得到古难山真传的庇护又因为见识了羊愈和鼠伽蓝互争生死、担心被波及故而又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蛛兰若轻绕断弦不老泉的水面也随之一纹一纹起如在抚琴一般。跨越了时间的长旅不老泉依然在掌控之中。
    由此得观鹤华亭的复活手段确实是可行的。
    在枯竭了不知多少年月早已耗尽所有的情况下还能以吹息之力撬动世界规则完成险恶布局不愧是曾经光耀一时的角色。
    但凡第一个蒙眼涉河的熊三思走错一步在场这些天骄便全无可能幸免。
    想到熊三思……
    羊愈合掌一礼是对佛的虔诚也是对这个汉子的敬意:「熊施主若是信得过贫僧此行之后不妨与我同归古难山。对于你的情况……我家方丈或许有办法。」
    「你们古难山向来排除异己、唯我独尊竟会容得下熊施主?怕不是他前脚上山后脚就叫你们除了恶!」鼠伽蓝拆台道:「熊施主我家一直在求救世之法度厄之舟你若苦于此身倒不如来黑莲寺想想法子。我们从来都是异类并不在意那些凡俗眼光。」
    古难山真传佛子自是有他的仁念佛心。
    可在鼠伽蓝的视角当然又有所不同。
    熊三思的经历如何悲惨且不去说在当前的神霄世界里熊三思是毫无疑问的强战力。他在鹤华亭问恶局里的表现也足够说明他的可靠。
    羊愈这是在拉拢帮手呢!
    鼠伽蓝自不可叫他得逞。
    「我古难山排除异己、唯我独尊?」
    羊愈看向鼠伽蓝:「黑莲降世末法众生。若有不拜、不诚、不敬者当堕畜生道如是我佛必杀之——这话不知是谁所说?」
    控制知闻钟捕获神霄真秘的时候他也不知听到了摩云城中多少隐秘。
    鼠伽蓝冷笑:「我只是说说而已在之前的某个时间里你可是借用知闻钟把在场诸位都打了个遍。」
    羊愈已是被他烦得不行睨着他道「你既然清楚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想必也知道被我敲碎了颅门的事情。」
    被这句话戳中了痛处。
    鼠伽蓝唯一长得慈悲的眼眸中也跃出凶光来:「没了知闻钟你狗屁都不是。再来与佛爷试试看?」
    如何让两位天榜新王为我争风吃醋打生打死?
    对此很有发言权的熊三思只是哑声道:「我变成这副样子不是我的过错我没什么可羞愧的。路旁的目光如何看我我也并不在意。从千劫窟里逃出来后我也茫然过一段时间。蒙虎天尊看得起不嫌弃我的状态叫我在他麾下做事……来这神霄局中我当然也有我的所求。待出得此地后两位若还有此心咱们不妨再议。」
    他的意思非常明确——你们若真想帮我治疗我的身体状态那我很感谢。但那绝不会是一场跟神霄局有关的交易。
    他以妖魔人杂糅的肉身行走于世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什么苦处痛处也都受得也都受过。
    羊愈道:「诚如施主所言你变成
    这般模样不是你的过错。我佛想要解疾救苦纾困抚厄亦与世情无关。在这神霄局中你我各凭手段便是。无论在这个过程里发生什么无论那时候我还在不在。出了神霄局你自去古难山古难山依然愿意为你想办法。」
    鼠伽蓝道:「我黑莲寺也一样」
    「问个题外话。」那位背负双刀的太平鬼差忽地道:「千劫窟在何地关于那位三恶劫君可有什么线索?」
    不同于这些个目标明确的天榜新王猪大力是真个懵懂懂撞至此地还以为一切都是太平道主的布局便一直只是在等命令的确也没有什么自己的目标。
    但是在听得熊三思之真言后这个「目标」已是出现了。
    太平道要追求天下太平必要扫平天下邪祟如三恶劫君这样的穷凶极恶之辈岂能不杀?
    或许是感受到了猪大力真情实感的愤怒。
    熊三思沉默了一阵道:「我也一直在找寻。」
    这个在鹤华亭的问恶局中也始终保持冷静镇定的汉子有些艰难地说道:「虽然他把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我对他仍然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妖是魔是鬼是人我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不知道他的修为不知道他的样子。三恶劫君这个名号是我唯一知道的东西。当他把我的血肉剖开用魔气替换我的经络时他告诉我我一定会永远记住这个名号……」
    支撑着熊三思在那种折磨里活下来的理由是什么?
    想来其中一定有仇恨二字。
    「我想他是希望我恨他希望我借由这恨活得更久一些好配合他的改造。」
    「我的囚室在一个最角落的地方住在我隔壁囚室的是一个人族。起初我们并不说话彼此仇视。只从对方的嚎叫声里判断对方的身体被改造到了哪个程度。」
    「有一段时间他完全没有声音我以为他已经死了。具体的时间我记不得不过直到我的整条右腿都被改造完成才又开始听到他在闷哼——他是差点死了但又活了过来。」
    「是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他说‘你他娘的怎么还没死?」
    熊三思慢慢地讲道「我说我不想死我要活着我要报仇。我又问他那你为什么还没死?」
    「他说人族哪能输给妖族。你不死我绝不先死。」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重新开始计算时间。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我能比他多活多少天。」
    这该死的胜负欲在千劫窟那样的晦暗环境里竟有一种血腥的诙谐。
    「我们就这样开始了交流。最先没什么可说的彼此叫骂后来实在太痛苦了没力气去骂了才开始好好说话。再后来……我们设定了暗语用明语正常聊天用暗语沟通逃走的办法。」
    不共戴天的人和妖在共同面对的困厄前慢慢地也携起手来自救。
    这无关于任何道德这是生命的本能。
    「……我们早就记清楚了三恶劫君的行动规律。那一天我们刚结束一轮新的改造正是身体将溃未溃的时候需要停下来等待。等待恢复过来承受下一次嫁接或者崩溃死去。通常在这种状态时三恶劫君会间隔很久才过来。」
    「他在灵魂深处藏好了隐匿行迹的咒印我完成假死骗来了守卫收尸……」
    从千劫窟里逃出来的具体过程熊三思没有讲述得太详细但众妖也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其间的惊心动魄。
    「就这样我们逃出了千劫窟。我们彼此告别约定以后在战场上再分高下分生死。约定谁如果先搜集到三恶劫君的情报一定要告诉对方。」
    熊三思道:「但是就在我的面前
    那个人族的身体崩溃了。他已经到了极限。他的身体化作很多条肉虫像蛆一样在地上蠕动。」
    镜中世界的姜望缄默不语。尽管心中记挂着回家他还是被熊三思的这段经历吸引了。他很想问一问那个人族的名字叫什么。可惜无论是柴阿四还是猪大力都没有问这个问题的立场。
    妖族不关心人族。
    熊三思所描述的场景听得猿梦极后颈发凉。
    而他继续讲道:「我抹掉自己的痕迹逃了很久很久终于逃到有妖族城池的地方……」
    「后来我回到了紫芜丘陵心里没有忘记复仇的念头。」
    「我经营了很久的势力再回头去找千劫窟却发现记忆中的那个地方根本不存在了。」
    「我翻遍了所有可能跟‘三恶劫君这四个字有关系的历史记载动用了所有能够动用的情报力量……可什么痕迹都找不到。我甚至用好几次出生入死换来的功劳请虎天尊帮我调查虎天尊亲自沿着我当初逃离的路线走了一趟也没有查出什么线索来。」
    「世界上好像根本不存在三恶劫君根本不存在千劫窟。」
    「我有时候会觉得是不是真的只是我在做梦?」
    熊三思攥着他的刀:「可我这妖不妖、魔不魔的身体总是在提醒我……它的真实!」
    在众妖不知该如何言语的缄默中。
    熊三思独自往前走往不老泉边的那块青石走去。
    「在元熹三九二二年的神霄之地我留了点东西。」
    「现在已经是咱们所处的新时代。」
    「漫长的时光就这么飞逝而过了。」
    「蛛姑娘仍然掌握了不老泉鹤华亭已经是彻底的消亡……诸位仍然如此年轻鲜活!」
    「那就看看我留下来的东西有没有带给我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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