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临之境是天人之隔。
    修行者一路跋涉至此才有寿限上的突破真正摆脱凡身。金躯玉髓神而明之享寿五百一十八年。
    强如道途尹观面对岳冷也只能拼死入邪搏出一场锤炼。得成神临之后转身就跑。
    强如天府外楼重玄遵面对海族冲翼王在交战后拼死逃脱便已沸腾海外声名遍传。
    神临之前与神临境是生命本质上的差距。
    所以‘革蜚’绝不怀疑他能够杀死面前这些人。
    区区外楼就算再强又如何能跨越天堑?
    这是修行世界数万年数十万年验证的真理!
    但面前的这些人竟然一个比一个嚣狂一个比一个张牙舞爪。
    没有退的没有避的甚至没有一个愿意谈判的!
    那刀向颅门来剑往心口戳。
    拳头对着咽喉巴掌冲着脸!
    更别说还有一杆长枪贯天灵有人以神魂之力直接对撞他的灵识!
    究竟谁是弱者?
    究竟是谁神临?
    这是一场激烈的战斗可也是一场荒谬的对局。
    几乎颠覆了‘革蜚’的修行认知。
    他当然愤怒可愤怒之中生出一缕凉气来——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上一次的试炼距今也不过十三年山海境之外的世界难道发生了什么剧变?
    此时此刻他全身所有的要害都笼罩在堪称恐怖的攻势里。
    每一块肌肉都有被刺痛的感觉。
    而他灵识所笼罩的“域”竟根本起不到压制的作用。
    这些人个个腾如蛟飞似凤。撕碎了规则生猛地前驱。
    混乱的被斩碎颠倒的被拨正。
    唯有刀光剑光拳影掌影以及那根本就凝成实质的目光、刺破长夜的枪芒……在肆无忌惮地前行!
    斗昭、祝唯我、魁山、月天奴、王长吉、姜望这是什么样的阵容?
    如左光殊这样的天之骄子道术天才因为修为只在内府层次也根本无法插手战局。只能远远避开以免反而扰乱了攻势。
    这是无论刀术枪术剑术还是武道佛法神魂都已经抵达外楼层次最强那一级的力量。
    除了魁山稍有不足个个都有资格争外楼第一!
    即使是此刻的‘革蜚’拥有如此力量也感受到了压力。他不得不正视这种压力。
    他的血液开始奔流是大江大河浩浩荡荡地奔涌。
    在奔涌之中带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这种力量使他如在云端可以居高临下俯瞰芸芸众生。
    看那生死幻灭将无数的挣扎握成一场空。
    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厚重绵延的乌云连云接远远在天边没有尽头可言。他往前看无尽云海里圈出来一个圆形的空洞不知通向何处。
    在乌云的边缘有一个气质疏冷的男子背对着他手持钓竿独坐垂钓。
    那个乌云中的空洞如此便像一方圆池了。
    ‘革蜚’上下左右地打量着乌青僵白的脸上挤出了一点欣赏。
    “此等神魂运用之妙吾等闻所未闻!这是什么样的秘法?”他问。
    垂钓的男子没有任何动作也不说话。
    手持钓竿似是凝固了一般。
    或许他本就是一个安静的人。
    他从来没有打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却不容忍他。
    ‘革蜚’根本无所畏惧自顾自大步地往前走走到云池边缘往下一看。只看到乌云之下是霜风黑雪惊雷横空。在癫狂的末日景象里一根长长的钓线一直延伸到看不见尽头的远处。
    “你在钓什么?”‘革蜚’又问。
    王长吉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淡声道:“你。”
    刹那间天昏地暗风云突变。
    一眼看不到头的乌云瞬间散去两个人在风雪雷电混杂的末日里坠落。穿越飓风和暴雪掠过崩碎的浮山和此方空间不断炸开的黑色裂隙……无尽地坠落。
    ‘革蜚’很平静穿过风和雪他有足够面对一切变故的力量。所以他平静。
    但与他保持对视的王长吉更平静。
    那定住他的笃定眼神仿佛在描述一个再真切不过的事实——抓到你了。
    嘭……
    此时根本没有声音的概念但确实是什么炸开了。
    神魂之力外显于世凝练如一即为灵识。它是能够具现于现世可以直接干涉物质的力量。
    是神魂之力的升华本质的蜕变。
    也是神临修士区别于凡躯的根本之一。
    ‘革蜚’直接铺开了灵识没有半点犹豫用海量的灵识之力撑爆了这诡秘难测的神魂战场!
    他的确不必要执着于神魂层面的交锋。
    他也有足够的灵识力量可以碾压一切。
    但现实就是他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以神魂应用的技巧破解那个神魂战场……
    ‘革蜚’毫不在意。
    生死才是唯一的解说其它任何方面都不能阐述战斗。
    现在他已经从那双平静疏离的眼睛里挣脱出来。
    然后他必须要面对那杆初时点在眉心后来贯向天灵的枪。
    也不止如此。
    有刀劈颅门有剑撞心口……
    所有的攻击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彼此绝不干涉甚至在如此暴烈的情况下能够做到某种程度的呼应。
    恍惚间他好像面对的不是六个人而是同一个人完美地释放了六种攻势。
    非常精彩。他想。
    在灵识笼罩的“域”里一切都有次序。
    同时开始不一定同时发生同时发生不一定同时降临。
    ‘革蜚’有条不紊只往前踏出半步便暂时摆脱了拳势与那枪尖的距离拖远了一寸。他抬起右手来按出一团幽黑如深渊的漩涡去迎那一柄凌厉的刀。
    可是掌心的漩涡直接被劈散了!
    代表着神性灭的刀光势如破竹落在他的手掌之上被他骤然灌注的神力所抵抗。
    ‘革蜚’暗道不好第一步就出现了不协!
    不……已经是第二步第二次的疏漏。
    他低估了斗昭的刀。
    心头悄然笼上了一层阴影但‘革蜚’仍然展现了对得起神临层次的反应。
    汹涌得已经冲出了手掌的神力如绞索一般抵住了神性灭的刀光将其深深纠缠。
    他反手一抓强行抓住了刀锋!
    把疏漏转化为机会以神临之力在自己所覆盖的灵域之中把握住此刀坚决下移倚之抵挡那直撞心口的一剑。
    一切都是有秩序的灵识洞察的范围里没有秘密可言。
    ‘革蜚’一边强行抓住天骁以之迎接长相思一边略略抬眼看向了那凌空扑来的傀儡禅师。
    视线所至灵识已经扑至如暴雨将这傀儡禅师浇透碾灭其身净土之力!在强行撑爆了神魂战场之后灵识之力已经不算充裕但解决这“伪净土”还是对症施药恰当其分。
    他在看向月天奴的同时左手已经按出一团高速旋转的幽黑漩涡反托于天灵之上直迎那被拖慢了一寸的枪尖。
    彼方落此时迎。
    有了那一刀的教训这一次他灌注了更多的力量留有更多余裕势不让此枪再进。
    神临层次的力量可以让他尽情挥洒不必斤斤计较。
    那明亮的寒星落在告诉旋转的幽黑漩涡中心也不过是漫长的夜幕中多了一个斑点。
    枪和人不能再进。
    ‘革蜚’右手抓刀左手托枪展现了一种碾压式的强大同时拧身高抬腿!
    他这一脚直接抬到了接近脖颈的高度恰到好处地踹向了轰来的那只铁拳。倾注其间的恐怖力量炸开了裤腿炸响了空气仍然鼓动着暗沉沉的爆声!
    然而同样是在此刻。
    ‘革蜚’右手抓住的那柄天骁刀忽然炸开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刀芒锐利得凝成实质这柄刀好像遍身是铁刺!
    这种突兀的锋利如叠浪一般一层一层地冲击开来。刀劲愈疾愈烈愈见凶恶令他抓刀的手也不由得动摇了一丝。
    就是这么一丝细微的动摇。
    那困顿的游龙已经跃入了海
    天骁刀挤开了禁锢就在‘革蜚’的手掌中强行一拧。
    刀锋上流过暗幽幽的光斗昭人在空中一旋连身带势抽刀而以抽刀为斩斩出了皮囊败!
    破灭的光芒立即侵入‘革蜚’的手掌即使是金躯玉髓也要自此开始朽败。
    在这种极限的对抗中天骁刀抽到了尽头刀势也斩了尽处。
    ‘革蜚’右掌空空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后仰。
    斗昭以外楼之刀锋将他的空门生生斩开了!
    这时机如流光一瞬一个眨眼就足够消失千百回。但毕竟出现过。
    对有些人来说出现过就够了。
    只要出现就能把握!
    便在斗昭抽刀至尽处的同时‘革蜚’想要用天骁刀去阻挡的那柄剑清晰地洞入了战场。
    那披风浴火煊赫而至的姜望把握住这流光一瞬的时机在‘革蜚’微微后仰、右掌空张的同时……
    一剑将其贯穿!
    剑意在咆哮剑气在迸飞。
    姜望持剑贯掌流火绕身身后霜披飘展!
    他似仙人之姿剑势却极致凶残。他的人还在往前他的剑还在往前长相思带着‘革蜚’的右掌以不可抵挡的气势直往‘革蜚’心口上钉!
    斗昭那一刀是在为此剑开路!
    ‘革蜚’的右掌就这样反张着被凶残地钉在了自己的心口前距离心口已经不到半寸。
    但是停了下来。
    ‘革蜚’的右掌停住像一座山像一堵墙不肯再动摇。
    他的指骨用力筋肉绷紧磅礴到难以想象的力量禁锢着气势煊赫的这一剑。如似天地相合是整个灵域力量的瞬间集中以了此极危之局!
    如擎天之柱倒倾的剑势被天地所倾覆。
    手骨如枷不使长相思再寸进。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不成神临终是虚妄。
    ‘革蜚’默默地想着。
    他有太大的优势有太多的余裕太足够的缓冲。总有力量能够填补意外总有力量可以抹平疏忽。
    而面前的这些对手只要犯下哪怕一个错误就足够他把对方送进深渊!
    这种错误不是什么明显的漏洞不是偶然的愚蠢。在如他这般的强者面前只要这些人应对得不在巅峰、不够精妙就已经是错误!
    在这样的形势下他的确是有杀绝这些人的底气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心底有一种细微的不安如杂草蔓生。
    他以手骨为枷枷住心口前的这一剑应对堪称精彩。
    可也同样在这个时候……
    被他一眼望去以灵识之力扑灭净土之力的傀儡禅师十指如莲花一挑竟然直接将汹涌如瀑的灵识之力全都撕破。
    虚空踏步如越云巅。
    一步探近已经一掌当面!
    这傀儡禅师……对灵识的了解非比寻常对神临层次的战斗万分熟悉!
    ‘革蜚’冷静地判断着局势把握这场战斗里的每一个细微之处寻找着最优的战斗轨迹。
    直接以反托天灵的左掌托着那由上而下的一枪往前一带!
    高速旋转的幽黑漩涡带着那枪尖去迎向那傀儡禅师当面扑来的这一掌。
    他带着枪尖的左掌将与面前的傀儡禅师有相当灿烂的交汇。
    那美丽的轨迹也完全勾勒在他的眼睛里。
    并且不容置疑的实现着。
    于是挪动。
    但就是这一挪。
    短暂却执着的对峙结束了。
    薪尽枪与幽黑漩涡的对峙当然只发生在一瞬间。可对祝唯我这样的人物来说已经太过漫长!
    无论山河湖海在前。
    薪尽枪一去不回头焉能受阻?
    所以‘革蜚’便看到他以掌心幽黑漩涡所迎接的这一枪枪尖忽然涌出金灿灿的火。
    炙热的、灿烂的、金黄的……
    那是叫人难以想象的巨量神通火焰像是一整片神通之火的海洋涌进了他所创造的幽黑漩涡里直接将其撑爆了!
    ‘革蜚’明明留有余裕留有巨大的余裕他已经极大地扩容了这个幽黑漩涡的力量。可还是不足够!
    高速旋转的幽黑漩涡像烛火一样熄灭了。
    于是枪尖从那破碎的漩涡中探出锋芒来贴近了‘革蜚’的左掌。
    此时此刻‘革蜚’才发现他不是低估了哪一个人他是低估了每一个人。
    因为此前不曾见识过这般外楼!
    枪芒已如龙光落下。
    ‘革蜚’的左手瞬间侧翻五指绽开而又一根根地落下。在视觉的表现里绽开时缓慢如花开落下时坚决如山倾。
    五指落下就那么抓住了枪尖!
    此枪临近天灵盖不到一寸但一寸距离已是天堑。
    如神的力量不可轻忽!
    这一切战斗说起来精彩纷呈可都只发生在具体的一瞬之间。
    他的左掌托枪又抓枪算起来其实不到一息。
    此时仍在对抗。
    ‘革蜚’敏锐把握着所有的进攻。
    他以右手对抗姜望的剑以左手对抗祝唯我的枪全都已经进入刺刀见红的阶段只怕稍一挪动又会动摇整个战局就像方才祝唯我所做的那样……这些人都太能把握机会!
    而那个傀儡禅师探掌迎面而来灵识之力不能将其阻隔已经宣告失败。
    如何应对?
    一切都有次序可不是一切都在掌控中。
    从最先在神魂战场里的那一眼战局就好像开始失控了……
    ‘革蜚’抓住枪尖感受过此枪的锋芒不欲再做尝试。
    也同样是在这个时候。
    他拧身高抬的那一脚已经踹向了那如陨石轰落的拳头。
    如山的壮汉已撞来!
    纯粹力量与力量的对轰制造出恐怖的声音像惊雷在耳边炸响几乎短暂的摧毁了听觉。
    而他的这一脚已直接将那魁梧壮汉踹飞庞然如巨熊的身形都险些撞出了神光罩外!
    ‘革蜚’高抬的这一脚直接转为鞭腿在空中呼啸着反抽身前。
    他要争一争速度要以这一记鞭腿将傀儡禅师抽飞。
    但月天奴如莲花绽放的手掌已覆面。
    灵识洞察的范围里没有秘密。可是他心存侥幸他寄望于‘域’的压制。
    但事实是……
    选择先移动左手打算带动枪尖应敌却又被反过来牵制住的时候就已经宣告了……来不及。
    哪怕此域之中他如神。
    可与他为敌的人个个把握了自由!
    真正的强者有应对神灵的自由。
    而有些强者俨然亦可视之如神!
    此时月天奴黄铜色的脸上有灿烂的神光流动显得庄严、肃穆而又满怀慈悲。
    她悲悯地看着世人看着眼前的、可怜的神临。
    她的手掌轻轻按下柔软得像是一阵风。她像是在安抚信徒的悲伤似要抚平人世间的苦难。
    世间的苦楚怎能述尽?人间的煎熬谁能挣脱?
    生老病死爱憎别离万古如斯啊。
    唯有皎洁之月无垢无尘无爱无恨无悲无苦。
    昨夜今夜明夜。
    月光……如莲花。
    月天奴并不好看的脸有了神圣的美感。而她并不柔软的手掌柔软地按在了‘革蜚’的脸上。
    已经避无可避。
    浩瀚磅礴的力量汹涌而来径往脸上汇聚‘革蜚’索性便以脸接掌以金躯玉髓的倚仗承接、甚至反抗这一掌。
    人们常以用脸扇巴掌来讽刺失败可在如神的力量下哪有什么不可能?
    ‘革蜚’张开了嘴以面迎掌以牙咬去。
    但他感觉到自己被一种慈悲的力量所覆盖了。
    那种慈悲像水。包容又柔和。
    像是一个梦。轻飘飘的来而复去。
    像是在无边黑暗里偶然出现的温暖。一次就够一生回想。
    他当然不会动摇。
    可心中生出了警兆。
    一次又一次地生出警兆来。那种惊惧那种遇到危险的敏感似骤雨打芭蕉密集地炸开连绵不断。
    令他神而明之的境界都难以再静持。
    危险!危险!危险!
    处处是杀机处处是危险!
    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感受到了威胁。
    可危险来自于哪里?
    在谁的掌中?
    该如何应对先谁而后谁?
    ‘革蜚’的头颅往后仰他被月天奴慈悲的一掌按得仰面、后倾。
    全身的架势都在此刻摇动了。
    他左手紧紧抓住的枪尖忽然变得滚烫、炙热像烧红的铁。
    又残酷、坚决、锋利像不肯回头的人。
    只是一瞬间他的手就已被刺伤。
    薪尽枪的枪尖继续往前‘革蜚’的五指已经鲜血淋淋。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杆枪?
    握枪的是怎样的一个人?
    ‘革蜚’再无犹豫直接便是一甩手左手齐腕而断。巨大的力量将枪尖甩开的同时这只仍然牢牢握住枪尖的断掌整个炸开!
    只是一只干瘦而普通的断掌能有多少骨多少肉多少血?却炸开了几乎无尽的血雾——
    那是黑褐色的血雾。
    你知道它是血你也能感受到它的肮脏、它的污浊、它的邪恶。
    带着绝望带着混乱带着痛苦。
    这样的无尽的黑色血雾瞬间便将祝唯我笼罩。
    ‘革蜚’断手以困祝唯我可是他的心口前还有一柄剑。
    他的指骨如枷锁住了剑尖可威胁却不曾了断。恰在这一下借着断手困敌之势他的右手开始往外推顶着姜望绝巅一剑的剑势往外推。
    坚决外推!
    他的脸上还覆着那一只黄铜色泽的手。
    手绽莲花不肯离。
    他张开了嘴恐怖的幽暗力量奔涌而出獠牙拔将起来血淋淋、森幽幽便去刺透那莲花佛掌。
    任是什么神佛也要沦落了。
    獠牙拔生右手前推哪一处都坚决。
    披风浴火的姜望抵至此时不得不退。
    但在无可奈何的后退中忽然间他身如飘萍。
    整个人轻飘飘地荡起来像他绕身的流火一样飞舞。
    身姿轻灵气势却沉重似是无助无辜却又尽显自由自我。
    身不由己的剑势尽数演化在这一个飘舞里。
    而后长剑一挑!
    已经转换了剑势。
    一种生机勃勃、昂扬向上的力量。一种永不屈服、坚韧不拔的勇气。
    此剑上撑天下立地。
    是为人之一字是为人字剑!
    这一剑就架在‘革蜚’的指骨间竟将他整个人都往上挑起了几分令他双脚离地一寸。
    此方天地如相合我再将天地撑起。
    便是这一剑!
    绝妙的剑势转换!
    ‘革蜚’的脸本就已经被按得后仰他的架势本就已经被摇动。这一下被挑起来顿时失了根系。
    老树断根已陷死地。
    而有一抹刀锋几乎迎着他上挑的身体落下来与他的姿态完美应和倒像是受他的邀请。
    此刀重背薄锋天生桀骜以杀鸡屠狗的姿态斩落下来。
    刀为剑开剑为刀起。
    姜望和斗昭之间并无言语可彼此配合妙如天成。
    咔咔咔!
    在这样的时刻恐怖的力量汹涌而出瞬间摧垮了剑势。‘革蜚’的右手直接一甩把姜望连人带剑都甩开!
    甩开当然并不容易。
    手骨与剑锋有千百次的摩擦、碰撞最终交响出这样的刺耳声音。
    这一切其实是在双足离地的同时发生。
    所有的交锋都藏在瞬息的变化里。
    人们必须以生死来验证电光火石间的变化。
    ‘革蜚’那鲜血淋漓、白骨可见的右手悄然笼上了一层黑芒又一把抓住了那柄斩落的刀!
    无声无息的……
    整个右手手掌都化成了飞灰!
    这一刀他再次错估这种状态这样的手他接不住!
    那金光招摇如骄阳的斗昭已经一刀斩在了他的胸膛。
    是天人五衰!
    ‘革蜚’的金躯玉髓几乎是立刻就开始崩溃。
    诚然他有远超普通神临的战力诚然他对规则的理解远迈众人。
    但这具身体……毕竟只是革蜚。
    再怎么强化筋骨再怎么灌输力量。
    毕竟只经过了这么短的时间。
    他毕竟只是革蜚的身体!
    这具身体的极限并不遥远。
    刀锋落在胸膛上。
    ‘革蜚’的长发瞬间枯萎飘落身上生出恶臭来衣物本就脏兮兮的、此刻更是叫人恶心整个人在离地的状态下都不安分地挪动着。
    如江河奔涌的鲜血停滞了。
    他的生命气息瞬间凋落……
    而又复燃!
    恐怖到难以想象的力量隔空注入这具身体。
    焕发他的生机保护他的身体抵抗这几乎绝灭一切的刀劲。
    但也同样是在此刻。
    高空那无尽黑色血雾笼罩的地方。
    忽然间暴耀出千万道的光!
    雾无穷光亦无穷
    血雾被撕破了。
    魑魅魍魉无尽血雾一扫而空!
    人们愕然看到在那高空之上持枪的男子张扬锐利不可一世。
    笼罩着他的、以他为中心炸开的……
    是无边的金焰无边的枪芒。
    他立在高空有神灵一样的骄傲。
    在他的身后一只金焰凝聚的、威严华贵的三足金乌居高临下漠视众生!
    他就在那金焰和枪芒的笼罩下倒悬而坠。
    世有大凶故而青天白日天坠流星。
    无边的金焰和无边的枪芒都在咆哮中收缩成一个点。
    凝聚在微茫的枪尖。
    三足金乌的虚影与祝唯我一起俯冲而落。
    他才开始坠落可是他的枪尖已经到了!
    ‘革蜚’体内还有天人五衰的刀劲在肆虐怎么可能避得开?
    薪尽枪的枪尖正正点在他的天灵。洞穿了头盖骨枪尖直往里间探。恐怖的真火和枪劲混杂如岩浆一般在‘革蜚’的身体里奔涌。
    ‘革蜚’的双眸瞬间幽黑一片连眼白都被侵蚀。
    像是嵌入了两颗黑色的石珠而无半点神光。
    “呃……啊……”
    他的喉咙里发出痛苦而艰涩的嘶吼。
    他以绝大的意志力抗衡着所有的痛楚以令人难以想象的伟力抗衡着肆虐在身体里的所有力量。
    他怎么能败伏于此!
    而在此时被他一巴掌甩开的姜望人在空中如飘羽飞走的时候极慢飞回的时候又极快。足尖一点踏碎了青云整个人又如电光急转而来面对着‘革蜚’的侧身在最恰当的时刻里以恰到好处的力量一剑贯入了‘革蜚’的脖颈!
    简单干脆直接!
    长剑入肉无声剖血无隔。
    长相思锐利的剑锋恰恰与贯颅至此的薪尽枪枪尖错锋而过。
    彼此互不干扰又达成了完美的平衡。
    各自肆虐各自前行。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革蜚’心中有这样的、愤怒的声音。
    他简直不能够相信。
    强如神临如何会战成这般!
    力量……更多的力量。他呼唤着。
    轰轰轰!
    神光罩外黑潮剧烈翻滚。
    他的筋他的骨他的每一块肌肉都放开到了极限接引着远超过这具身体承受极限的力量。
    这些力量本应直接撑爆他自己。
    但在他神而明之的洞察下这些力量绝大部分都在与侵入身体里的力量对耗所以竟然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这正是神临强者高超的力量把握是他强大的具体之一。
    可就在这个时候。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他的脸明明被月天奴的佛掌莲花所覆盖他的獠牙明明还在如长枪兀起试图洞穿覆压。
    但是他看到了那双眼睛。
    那双平静的、疏离的眼睛。
    他们此刻并没有对视但其实一直对视着。
    所以他同时也察觉到了身后。
    有一只修长的手掌探了过来。
    斜掌为刀轻轻一抹。
    抹过他的后心。
    那力量并不强大。
    可是那种极其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
    自遥远处灌注的力量有万分之一息的短暂中止。
    体内的力量却瞬间失控!
    ‘革蜚’这时候仿佛才突然想起来在神魂的战场里这个人跟他说了什么——
    “你。”
    那意思是我抓到你了……
    天人五衰、薪尽枪、长相思。
    恐怖的力量在他体内制造出千般百种的声响像是开了一场佛道并举的水陆法会。
    似有钵儿声锣儿声鼓声铃声炸声唱声……
    五光十色喧嚣人间。
    他的獠牙停在月天奴的掌心却永远也无法再进。
    祝唯我、姜望、斗昭几乎是同一时间抽枪拖刀拔剑各自带起一抹血花留下一道潇洒的轨迹。
    祝唯我仍在高空斗昭拖刀落地。
    霜披招展间姜望回剑负后人却已经冲到了‘革蜚’的身后恰好与王长吉站在一起。
    只不过两个人各朝一面反向而立。
    被一脚踹远的魁山还在远处。
    空中斜对‘革蜚’的月天奴收回佛掌。
    ‘革蜚’的尸体定在原处。
    五脏六腑、筋肉血骨……体内的一切都被绞碎变成浑浊又恶臭的流液从七窍和撕裂的伤口奔泻而出。
    咕咕咕咕……
    最后只剩一张干瘪的人皮。
    跌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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