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伯府的门前头、走廊里挂了红灯笼,风一吹过去闪闪烁烁宛若星河。

    这次除夕夜没有下雪,安锦云便有些遗憾,她抱着手炉站在走廊底下看明明灭灭的灯火,想着千里之外的安御风和皇宫里的安灵梓。

    分明是团圆的节日,想见的人,却还是见不到。

    亦书和瑶琴办完安锦云吩咐的事儿往这边来了,脸上洋溢着融融笑意。

    “红包都赏下去了么?”

    亦书笑嘻嘻的回道:“赏下去了,大家都很是高兴呢,六小姐给碧荷那丫头包的可真多,奴婢都嫉妒了。”

    安锦云上手揉了揉亦书的小圆脸:“你和瑶琴是我的贴身大丫鬟,给的最多,怎么还嫉妒碧荷。”

    “六小姐别听她瞎说,”瑶琴穿着新做的冬衣,眉目十分温柔:“她不过就想听六小姐说这句话罢了,瞧她得意的。”

    安锦云笑着望过去:“走吧,去三婶院子里吃年夜饭。”

    王氏始终不见好,依旧是张氏将大家聚起来,安锦云心中隐有预感,这或许是大家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了。

    行至听竹楼,安俊雨也恰巧出来,远远看到安锦云,面上带了笑停下来等着。

    安锦云略微愣了一瞬,走到跟前问了一声“三哥哥”。

    安俊雨长高了,面如冠玉,神仙玉骨,出去在官海中浮沉半年,他的身上没有沾染到半点令人厌恶的气息,还是如之前一样令人联想到霁月清风。

    “今日这身有些素,”安俊雨侧过身来仔细看了看,继而又笑说道:“不过六妹妹穿什么都好看。”

    这种话安锦云听的很多,只是越听便越有感悟。

    早些时候旁人称赞她的美貌,她向来不以为然,她知道自己生得美,听多了这种庸俗的溢美之词反而反感。

    后来她知道美貌实在是不值一提,只会为自己图惹祸端,那么这些称赞自己的人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呢?

    她探究的目光落在安俊雨身上,想知道这位温润如玉的三哥哥怎么能演这么久。

    当时安晞月性命垂危,她拒绝了祖母要她去请柳大夫的请求,这件事情安俊雨不会不知道。

    祖母宁要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毒害她,那么安俊雨的心里对她难道一点恨都没有吗?

    怎么可能呢。

    “还未恭喜三哥哥高升,”安锦云淡淡应了一声,两人一同往前走去。

    “说这话是见外了,”安俊雨掏出一早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安锦云,一壁走一壁说道:“新的一岁祝六妹妹得偿所愿,前程似锦。”

    “大哥被破格提为中书省侍郎,我这点本事实在不值一提,”他面上一哂,看着安锦云笑得颇有深意:“六妹妹是永昌伯府唯一的嫡女,日后要嫁个何等尊贵的才配得上。”

    “身份如何倒也不那么重要,待我好便是,”安锦云心想着干你什么事,问东问西又想干嘛。

    “六妹妹原是这样想的么,”安俊雨温和笑道:“我总以为六妹妹心高气傲,如今永昌伯府在盛京贵勋中也算叫得上名,当是看不上一般人家的。”

    安锦云不再答了,沉默着走自己的路。

    安俊雨见状也不再问了,随着安锦云一块入了席。

    安辰星瞅见安锦云是和安俊雨一块来的,似乎略有些紧张,又见安锦云过来坐在了他的旁边,这才放下心来。

    温氏在旁边瞧出自己夫君那点小心思,不由得心底觉得好笑。

    六妹妹以前同三弟亲一些,连话都不怎么和她夫君说,现在不知怎么不爱搭理安俊雨了,和安辰星倒是慢慢亲了起来。

    女孩子的心思啊,一天一个样儿。

    安锦云落了座,又恭喜大哥哥,说了几句吉祥话儿,便要讨红包。

    安俊雨想着自己递给对方的那个沉甸甸的红包,对方可是看也不看就给自己的丫鬟拿着了。

    安锦云这一起头,座上之人纷纷恭贺安辰星和安俊雨,安辰星谦虚说运气而已,否则以他的资历哪里能年纪轻轻就做侍郎了。

    一旁的安锦云在汤肴雾气朦胧中微微笑了笑,想着那时秦朔和二哥哥玩雀鸟猜姓的小游戏,心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运气,不过都是旁人的蓄意为之。

    不过仅凭一个小商贩揪出德妃舅舅一党来,想必秦朔费了许多心思。

    长辈给小辈封完红包又是一轮推杯换盏,永昌伯府如今正蒙圣恩,席间众人无不是笑意盈盈喜不自胜。

    安灵梓不在,安锦云就是年纪最小的,一顿年夜饭吃下来肚皮鼓鼓不说,收的压岁钱也不少。

    当然,这些钱和她手里的庄子铺子赚的钱就没法比了。

    她为安灵梓还准备了一个红包,想着若是有机会就带给对方去。

    寻常人家的家宴再热闹,也比不得皇宫里的热闹。

    曼妙身姿的舞姬们踮脚踩在雪白的地衣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诸侯亲王各据一方,感念陛下恩德,说要为大秦江山肝脑涂地。

    如今正得势的四皇子坐在天子下首最近的地方,席间却并不怎么开口,只在皇帝开口问起时才答上那么一两句。

    才被训斥过的三皇子罕见地收敛起往日略有些玩世不恭的态度,规规矩矩坐在原位,一旁的正妃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意,恭祝父皇母后身体安康,仰头将杯底的酒一饮而尽。

    皇上很满意自己今日所见,虽然才发落了德妃一族的人,这事情到底跟秦旭没什么关系的,如今秦旭有了正妃,性子慢慢也稳重起来了。

    当初皇后的提议果然不错,宁氏一族书香门第,这样家族出来的嫡女嫁给秦旭,刚刚好能稳住秦旭浮躁的性子。

    秦旭是安定下来了,那么秦朔呢?

    皇帝的眼神落在一旁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秦朔身上,带着笑意凑到叶氏身边耳语几句。

    叶氏似乎有些不赞同,忍住了蹙眉的冲动,轻声道:“陛下,朔儿才回到盛京不久,恐难当大任。”

    皇帝略有些吃惊,虽然他知道皇后和这个嫡子之间似乎一直不怎么亲密,但是立太子这样的大事,叶氏居然直截了当地否决了秦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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