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寝宫里灯火明亮,宫女内侍进进出出,侧室的罗汉床边摆着一张几案,皇帝和太子没有分席,左右相对,热热闹闹的吃饭。

    “父皇您尝尝这个。”太子挽着袖子,将一块蒸鱼放到皇帝面前。

    皇帝笑着说声好,用筷子夹着吃了,点点头:“不错不错。”示意他倒酒,“配着这个酒更好。”

    太子给皇帝斟了半杯:“父皇不要多喝,太医们说过,你晚上不能多饮酒,免得头疼。”

    皇帝有些不悦:“连你也来管着朕。”

    太子笑道:“儿子管着父皇,是为了让你能更好的更长久的管着儿子。”

    皇帝笑了举起酒杯,父子两人碰杯共饮。

    “今天鱼容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多亏你在前待客。”皇帝说道,叹口气,“没有丢了皇家的颜面。”

    太子道:“父皇不要这么说,这是儿臣份内之事——六弟他,父皇你也不要太生气。”

    提到六皇子,皇帝酒喝不下去了,恼怒又无奈:“这个孽子,从小没有好好教导,骄纵成如今这个样子。”

    太子劝道:“六弟毕竟身体不好,性子难免乖张一些。”

    皇帝冷笑:“他身体不好,就该折腾别人吗?朕原本想着他一个人在西京怪可怜,如今也天下太平,能多些时间照看他,所以才接过来,没想到刚来就闹成这样。”

    这是在给他解释为什么把六皇子接来,太子笑道:“父皇不要急,刚来,慢慢教。”

    皇帝摆手:“朕看明白了,他如今长大了,性子早就野了,教不好了,让他回西京去吧,眼不见心不烦。”

    太子握着筷子道:“这,不好吧,他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皇帝挑眉,“还有那个陈丹朱,那逆子胡闹,倒也不是一无是处,正好把陈丹朱跟他绑一起,一起送回西京关起来? 这样眼不见心不烦了。”

    太子迟疑一下:“丹朱小姐跟六弟合适吗?”

    皇帝淡淡道:“他们合不合适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合适。”

    太子低头道:“父皇,虽然儿臣厌恶陈丹朱? 但不该让六弟被其累害。”

    皇帝摆手:“不用担心? 两个都不是省心的? 让他们互相累害消磨吧。”说到这里又叹口气,“不过,睦容虽然也很可恶? 但朕会为他找一个合适的妻子? 你也让太子妃看看,哪家的女子贤良淑德,不用讲世家名门? 只要人好? 能陪着睦容? 让他改邪归正? 将来你也能少替他操心。”

    太子神情又是悲又是喜? 起身跪下来:“儿臣多谢父皇? 儿臣替睦容叩谢父皇。”

    皇帝伸手:“快起来,这也不是用这个大哥道谢的,是朕这个父亲份内之事。”

    太子依言起身,神情哀伤又愧疚:“父皇是父亲,也是君王? 五弟他做的事? 实在是罪不可恕。”

    皇帝点头:“当个君王不容易? 你明白就好? 以后呢,鱼容在西京养着,睦容在这里关着? 两人都不封王,当个皇子一辈子吃喝不愁,修容将科举推行成定例,他已经封王,再有功绩给他丰厚奖赏就可以了,这样家事国事皆安,你就能平稳舒心。”

    这个以后表示什么意思,太子当然心里明白,又是激动又是难过:“有父皇在,儿臣就能平平稳稳的。”

    皇帝笑道:“我们父子之间不用这样,你永远要记着自己的身份,做好父皇不在的准备,你三岁的时候,朕就告诉你了。”

    提到过去太子有些抱怨:“父皇,儿臣那时候还是三岁的孩子,哪里懂这么多,唉,当时真把儿子吓坏了,以为立刻就要失去父皇了。”

    皇帝神情怅然:“朕也没办法,那时候,朕总是以为等不到你长大。”

    进忠太监此时上前来,将二人的酒杯斟满:“陛下就是不能喝酒,一喝酒就想过去,苦日子都过去了。”

    太子笑道:“父皇这是忆苦思甜。”

    皇帝也哈哈笑,端起酒杯:“苦日子没过去的时候,不能常想,苦日子过去了,反而不能忘。”

    一场宵夜父子尽欢,太子喝的微醺,被福清搀扶着告退,坐着肩舆回到东宫,夜色已经沉沉。

    太子妃站在宫外迎接,一边去搀扶,一边说“给殿下准备好了醒酒汤。”

    但太子下了肩舆半点醉意也无,甩开她,一语不发径直进去了。

    一旁的宫女太监低着头只当没看到,太子妃的脸也一阵红一阵白。

    殿下是在陛下那里挨训了,心情不好吧,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

    ......

    “殿下,殿下。”福清碎步急急跟上。

    太子进了书房,将腰带解下狠狠的摔在地上。

    福清忙关上门,也不敢去捡:“殿下,陛下说什么了?是不是知道这次的事?”

    太子道:“素娥已经死了,还有,陛下今晚话里话外都在敲敲打打。”将皇帝的话复述给福清听。

    福清听了,道:“宫里的事还是瞒不过陛下,不过正如我们先前所料,陛下知道殿下和陈丹朱有仇,所以此举也不算什么大事,陛下还表明把六皇子和陈丹朱送出京城,看来的确不喜欢六皇子和陈丹朱,殿下不用担心。”

    太子冷笑:“不喜欢?真要是不喜欢他们,就该把六皇子像五弟那样在京城关起来,把陈丹朱杀掉,结果呢?还要让他们两人结亲,让他们一起回西京逍遥自在!”

    他神情阴冷看向门外的夜色。

    “六弟这么多年避居宫外,父皇说起他的时候,语气态度很熟稔,还如此的维护他,福清,盯着六皇子府,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福清低头应声是。

    .....

    .....

    已经深夜了,虽然今日的大宴让人疲累,但很多人注定无眠。

    齐王府里,楚修容看着周玄有些无奈:“虽然我现在开府,不再受困皇城,但你不也能这样随意的上门啊,你可是一位掌管着军权的侯爷。”

    周玄浑不在意:“我出来没有人发现,进王爷你的家门,你也能保证不会让人发现,我做事你放心,你做事我也放心,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凝着眉头,“到底怎么回事?六皇子又是怎么冒出来的?”

    齐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不过,陈丹朱好像对他很熟悉。

    陈丹朱跟六皇子来往,的确比皇子们还要多。

    陈丹朱为了六皇子大闹了少府监,然后还跟着金瑶公主去六皇子府探望。

    他们这些皇兄都没有去过呢。

    那种熟悉也远远不像只打过两次交道,楚修容想着今日御花园中所见,自从六皇子出现后,陈丹朱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

    “他是怎么回事。”周玄道,“我去六皇子府见一见就知道了。”

    楚修容被打断思绪,忙伸手拉住他:“不要胡闹!这件事跟他无关。”

    周玄恼怒:“陛下都让他跟陈丹朱成亲了,还叫什么无关!他能搞个五福袋,我就不能?他快死了,陛下给他一个妻子,我爹死了,陛下就不能给我一个妻子?”

    年轻人急了,楚修容同情一笑,道:“你别急,这件事的关键不是成亲,是太子。”

    周玄深吸一口气,更不高兴:“都已经提醒你了,怎么还让太子的阴谋得逞了?”

    其实太子的阴谋并没有得逞,因为太子要算计的是他,陈丹朱替他挡住了——

    “阿玄,你知不知道,丹朱她——”楚修容突然说,开口又停下。

    周玄听到丹朱二字盯着他:“她怎么了?”

    楚修容又摇头:“没什么,事情已经这样了,先不说了,总之,太子一次又一次动手,胆子也越来越大,我们不能再等了。”

    周玄哼了声:“我早就说过,可以动手了,你就是想的太多。”

    小曲从外边进来,低声提醒“侯爷,你该走了,青锋来找你了。”

    周玄对楚修容告辞:“安排好了告诉我。”

    楚修容也没有留他,让小曲送出去,自己慢慢走到内室,屏退了要上前伺候更衣的侍女,看着铜镜里的人微微一笑,将先前没说完的话说出来。

    “——你知不知道,丹朱小姐她当时跟母妃说不知娘娘信不信,她希望齐王殿下能过的好。”

    今天母妃跟他说了好多陈丹朱说的话,怎么装疯卖傻装可怜,怎么讨价还价,但他只听到记住了这一句话。

    适才不知怎么了,他突然特别想告诉别人陈丹朱说的这个话,但话出口,看着周玄又不想说了,这是属于他自己的,不想跟别人分享。

    楚修容按住心口,太子的阴谋没有伤害到他,但却比伤害他更可恨。

    “小曲。”他唤道。

    送完周玄的小曲刚从外边回来,忙应声是进来。

    “请张院判来一趟吧。”楚鱼容道,“可能是太累了,我有些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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