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山身上披着伪装网就坐在沙滩边缘。
    这个地方依旧是接近赤道。如今的向山却终于不再感受到那种入如火宅的滚烫刺痛了。
    钢铁的身躯拥有更加敏锐的温度测量手段但是向山却是以“视觉”的一部分来感知这信号的。
    海风卷过大地海浪有力的拍打在海岸上。这是一片沙滩白沙细碎但整片沙滩不算连贯许多礁石掺杂在白沙之中形成了一种异样的美感。
    这里或许不足以成为知名的旅游景点但三百年前附近应该是有城市的。。
    现在这里很安静。
    在这里向山再次一分为三。
    “最终基准”轻轻的问道“反思会也开得差不多了。来吧九儿解释一下那一天约格莫夫想到了什么。”
    向山的“狂热”就坐在“基准”的旁边。这个幻影就好像向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穿着他那个时候常穿的一件黑色运动服手里抱着不存在的吉他轻轻弹奏缠绕在记忆深处的音乐旋律。
    “基准”的向山没有催促。两个人格覆面实际上是一个主体。“狂热”的思考就是系统检索与向山自身思索的过程。
    过了很久之后“狂热”才叹了口气止住弹奏:“其实约格莫夫貌似也很奇怪为什么你会扩充管理层放任明显有各国政府背景的角色进入企业”
    “我们是凡人啊。”“最终基准”是这么说的“与那些屠杀同胞的人一样在特定的条件下我们一样会将‘杀死特定的人’视作正义。只不过我们幸运的生活在更现代化的地区我们内心的那个‘条件’更难碰触。而出生在那个国家的人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条件如果将我放在那个境遇之中我未必会比他们善良。”
    “我原本就有毁灭超人企业的计划在任务完成之后超人企业就会被各个国家以‘反垄断’为理由肢解。我原本就是这么期待的。而那个瞬间之后我就坚定了决心。”
    “那么从结果来看你我们在那一步做对了吗?”
    “不完全对。”
    “那就是错了。”“狂热”点了点头“约格莫夫这么想也不是全无道理。”
    说着, 他对着海洋拨了几下琴弦。
    “那个时候啊”“最终基准”摇头, “二十几岁的我, 三十几岁的我和四十岁之后的我心境就不同吧。二十岁几岁的我, 觉得新冷战已经开启、热战只有一步之遥世界需要新一轮的革命, 作为技术人员, 我能为世界献上的, 只有技术革命。”
    “旧的旗帜在我们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褪色”“犯罪”出现在两人的身后“一面旗帜, 输掉一次就会褪色一些。甚至连二十几岁的我都不觉得残破的旗可以汇聚什么人心了。而保守的力量是那样强大。三几年的时候我们是怎么说的来着?‘潜入他们当中, 偷窃他们的财产’”
    “既然市场已经化为了神, 那么就成为市场的主宰者, 来汇集人类的力量吧。用这份力量, 作为开始新时代的钥匙——倒不如说资本与国家是那样强大。不拼尽全力收集点滴资源, 我们又怎么击败它?”
    “最终基准”笑了出来“三百年后回头再看呵呵”
    “披上一身画皮为装作新生的资本家, ‘新的旧秩序’的缔造者”“狂热”也笑了:“演得太像就成真的了。想要的越来越多首先在公司里废止学徒式的科研组织形式, 寻找更加自由、更加先进的组织形式然后逐步推动, 影响到整个学术界再辐射到更远的文化领域”
    “啧啧, 不是又被科研骑士团那群崽种改回去了吗”“最终基准”摇头。
    这种复杂的感情一如他数年前干掉那个姓赵的科研骑士学徒时那样。
    “说到底用不正当手段达到的目的不会是正当的目的。”“犯罪”低语“选择了以旧时代的形式为主体就要带来这一手段带来的旧时代本质。就算你拥有最大的牌当你铁了心要出卖超人企业的时候这个你自己养出来的怪兽自然会冲着你咆哮不是吗。”
    “说到这事的时候称呼就变成‘你’了”“最终基准”摇头“不去继续侵蚀属于政务系统的力量, 也算是‘出卖’么?”
    “说不定还真是。”“犯罪”扬起眉毛:“那个时候的你我们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把超人企业拟人化不要对工具投注爱。但超人企业的所有成员, 同时也是一个存在共同利益的团体。”
    “说到底自己十几年、殚精竭虑缔造的大势无数个长达二十年、三十年的大计划大项目。”“狂热”接着说道:“选择了旧时代的形式就要承受这份限制。想要拆了它就等于是同缔造它时的自己以及后续无数人类精英战斗呀。”
    “犯罪”点头:“人类也没有我们一开始想得那样铁了心急于自灭。‘超人企业’是否有些用了过猛呢”
    “狂热”这个时候却忧郁的看着碧蓝的海洋:“你确定没有?”
    “最终基准”叹了口气:“聊约格就聊约格啊别往自己身上插刀子。”
    “狂热”摇头:“没什么好聊的其实约格莫夫对这一天的记忆同样暧昧。他只是循着自己的一腔热血与冲劲做出了选择。”
    “最终基准”低下头低语“这样啊。”
    “当然你们可能忘了一件事”“狂热”接着说道:“还记得隼成年的那一天吗?约格莫夫非常高兴计划带他出去海钓。两个人开一艘船没带其他人。”
    “最终基准”叹了口气:“周围海域的救援队可是提前接到通知严阵以待的。”
    “行驶到公海上之后约格递给隼一把枪以及几段录像。录像里面是他提前准备好的遗书。”“狂热”平稳的说道。
    这一瞬间向山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三百年前, 谢卢凯米多姆的时候他找了个无人的角落, 一拳砸在约格莫夫脸上。
    一半是因为约格莫夫找了一群雇佣兵。此时此刻, 撤销订单已经迟了。
    另一半则是因为
    做出这件事之后约格莫夫打算收养隼。
    约格莫夫说, 既然神原从泥潭里把隼捞起来了他们就不能让隼再滑下去。
    向山当时说的是
    “你可是刚让他的一群原队友下了地狱。”
    向山并不清楚这个被取名为“隼”的男孩对那些前同袍怀有什么样的感情。
    仇恨的种子是可以隐藏很身的。
    “犯罪”摇了摇头:“老实说我都快忘了有这回事了。”
    “隼本人都忘得差不多了。对他来说十岁之前的事情真的就像‘上辈子’了。”“狂热”说道“他拿到枪的时候反而觉得不知所措。而约格莫夫则慢条斯理的说出了自己那一年做的事情。”
    “就好像他当年下单让雇佣兵杀人却没有法律可以制裁他一样。那个地方是公海。而他已经留下了好几条遗言证明自己是自杀。隼在这里动手将尸体沉入大海法律难以惩罚他。”
    “最终基准”摇了摇头:“离谱。胡闹。他就没想过这隼真的下手了那他在共和国生活的这些年就真的白费了吗?神原还有其他伙伴们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犯罪”也差点笑出声。
    反正从记忆中来看隼弗伊格特没有动手。
    “狂热”也是一阵无语:“反正就这样吧。约格说明了那一年的事情之后就背过身去。他觉得人类基准化的历程已经是历史大势自己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了。他真的无所谓的。隼迟疑了片刻然后对着天空打空了子弹然后拥抱了一下约格说‘我不怪你’‘那个错误就让他埋藏在过去吧’。”
    “嚯。”“犯罪”嘲讽道:“约格莫夫那家伙肯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种情况下他又说了什么蠢话?”
    “约格莫夫往隼的脑袋上揍了一拳不轻也不重。他说隼‘没资格代替其他人原谅他’然后还说什么‘隼只是不想复仇了而已’他单纯是觉得自己认识的谢卢凯米多姆人里面也就隼有立场下判定吧。”
    “最终基准”摇头:“一个人来审判另一个人荒唐。”
    按照记忆这父子两应该是把这件事烂在心里了吧。
    向山并不知道这件事。
    “狂热”自嘲:“如果不是同时拥有了双方的视角我也不可能这样看待当年的事情吧。”
    “不过那个时候的约格莫夫终究是觉得自己这事办得有问题。”“犯罪”道“我在这件事中的领悟是‘我们都是人’继而得到了‘将我所拥有的条件给予他们他们也能如我们一样’”
    “约格莫夫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自己与那些家伙都是人吧。”“狂热”摊了摊手。
    “犯罪”摇摇头:“也不知道约格莫夫看了我们的记忆会不会受到点什么感化。”
    “我觉得你们怕不是误会了什么。”“狂热”摇摇头“向山对现在的约格莫夫没法造成什么影响的?”
    “为什么?”
    “‘一面旗帜输掉一次就会褪色一些。’”“狂热”平淡的说出了这个事实:“谁让向山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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