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的一声,白练一掌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上,愤怒地吼道:“我大秦的土地上,竟然真的有这种胆大妄为之徒,白某之耻!黔中之耻!大秦之耻!”

    等到李鹤返回,将情况一五一十报告给了白练,郡守大人的愤怒,终于达到了顶峰。

    其实,刚才李鹤一走,白练就醒了,他走到外间,只看到占越一人横刀端坐,问了问情况,便又折身返回卧室,凝视着床前明月,静静地等着李鹤返回,白练预感到,今晚一定有不同寻常的收获。

    李鹤看着灯下白练通红的双眼,心里微微感叹,他从这白练的身上,看到了大秦官员的众生相,有信仰,有担当,忠诚、勤勉。当然,不能说秦国的官员全部都是这样,但具备这种品质的官员绝对是秦国官场的主流。

    这样的品质,在一两个官员身上,不足为奇,但若是形成了一个群体,这样的国家,对那些处在半梦半醒之间的诸侯各国来说,简直就是梦魇。

    李鹤端了一杯水,递给白练,白练“咕咚咕咚”一通猛灌,情绪慢慢地平复下来。

    “去叫王谦过来议事。”白练轻声说道。

    李鹤应声而起,走到隔壁院子里王谦的房间窗下,轻轻地敲了几下。

    还没等李鹤手放下来,王谦便走出了房间。

    李鹤看着王谦衣冠整齐的模样,心中一动,瞬间便明白了今晚杨岱城外之约的根源所在。

    他敢断定,这王谦今晚压根连床都没上,想想也真难为他了,这么大热的天,一直就这么衣冠整齐地在房间里坐着,等着郡守的召唤,单是这种定力,就绝不一般。

    世人都只看到做官表面上的风光,但那一份隐在背后的苦楚,又有谁知?

    看到月影里站着的李鹤,王谦拱了拱手,轻声说道:“长史半夜敲窗,所为何事?”

    李鹤笑笑没说话,直接转身走出了院子,王谦知道李鹤看出了端倪,便不再装,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刚进白练的卧室,王谦气都还没喘匀,白练劈头问道:“王谦,你可知那批被劫钱粮的消息?”

    王谦一脸漠然,说道:“属下不知!”

    白练看了看王谦,点手说道:“你这个胆小如鼠的东西,你怕死,可本守不怕,你将那老坪山的情况说说。”

    王谦从袖袋里抽出一块素娟,摊在桌案上,说道:“这是老坪山的地图,大人只需看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白练一声轻笑,啐骂道:“你很好!跟本守扮猪头,你可真长本事了!”

    王谦仍然一脸平静地说道:“大人派王谦到这来,可不是让我来送死的。”

    白练摆摆手,俯下身去,仔细地看着地图。

    王谦继续说道:“历史上,我麻潭县共有大大小小十八个歹熊山寨,这老坪山山寨原本极不出色,这座山寨的崛起,是近二三十年的事情,其原因,还是拜我们县尉大人和他那当了一辈子班头的爹所赐。”

    “这座山寨,不但对我中土人氏巧取豪夺,对县内其他异族更是野蛮霸凌。即便在他们歹熊内部,也是一贯欺男霸女,各大山寨均是敢怒不敢言。”

    白练一面听,一面仔仔细细地看着地图,半晌,抬头看着王谦问道:“如果本守派兵剿了它,其他的山寨会不会有麻烦?”

    “不会!只需控制好不要滥杀无辜便可。另外,事先我会通知其他的山寨,一俟老坪山荡平,会将老坪山人口、田亩和财产分给他们,如此即可。”

    白练点点头,说道:“看来你王谦在这待了一年多,还是做了点事的。”

    “王谦愧对郡守大人栽培。”王谦一躬身,手指着地图上的一点,继续说道:“这个断崖上有一处山洞,是老坪山存放物资和财富的所在,包括从我们手上抢去的钱赋,都藏在这里。这是个麻烦,必须先拿下来,防止这帮人狗急跳墙,一把火烧了,咱们可就白忙活了。”

    白练看了看图,点点头说道:“这话不假,本守的这次行动,可不光是为了杀人剿匪,眼下我大秦对外用兵,最缺的可就是钱粮啊。”

    说完,看着一旁一声不吭的李鹤问道:“长史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李鹤哪能不明白白练的意思,沉声说道:“这处山洞就交给李鹤了,不过大人要给我的人多配备一些弓弩,因为我们抢下山洞不难,但要坚持到大军剿灭山寨,任务就重了。”

    白练一听李鹤的话,兴奋已极,大声说道:“太好了!这没问题,要多少弓弩,你说了算。”

    说着,白练将大手覆盖在地图上,低吼道:“老坪山啊老坪山,此番,白某要是不能让你彻底从这世上消失,便枉为黔中父母。”

    说着,白练从腰间掏出半阙调兵虎符,交给岑杞,说道:“你现在就出发赶回郡守衙门,面见郡尉郑大人,请他发兵三千,来麻潭剿匪。”

    白练的手又一指地图,说道:“你告诉郑大人,大军必须两日内赶到这个地方待命,务必隐蔽,暂时不要打草惊蛇,你把这幅地图交给他,让他好生参详。”

    “明白了吗?”白练看着岑杞问道。

    “属下明白!”岑杞大声说道,收好地图,转身而去。

    天渐渐亮了,李鹤将贴身警卫白练的任务交给占越,带着猴子去县衙厨房,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吧垫吧,来到县衙大门口等候杨岱。

    没过多久,远远地就看见杨岱那瘦高的身躯,一摇三晃的走了过来。李鹤看着杨岱衣衫不整,故作萎靡的模样,心中好笑,暗想这杨岱一贯以这幅模样示人,可能连他的顶头上司,这县衙的捕快班头,都未必知道,这麻潭县衙里还隐藏着一位绝世高手。

    看到李鹤,杨岱紧走几步到了跟前,就想行礼,李鹤微微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带我们去你家里。”

    杨岱闻听,立刻转身,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李鹤和猴子两人远远地在后面跟着。

    杨岱走了没多久,便在一处低矮的院子前停下,回头看了看李鹤,走进了院子。

    李鹤看了看四周,见附近全是一色的低矮茅草房,大部分人家还都是黄土筑墙,茅草覆顶,显示这一片的住户,穷人居多。

    李鹤和猴子进了杨岱家的院子,见迎门三间正房,也是夯土筑墙的茅草屋,但用灰砖贴了门脸,整个小院虽然简陋,但规整的条理干净。

    杨岱笑着拱拱手,说道:“两位大人,寒舍简陋,委屈大人了,请进!”

    李鹤笑着说道:“杨岱,咱们之间以后能不能直呼其名,不要大人来大人去的,听着难受!”

    杨岱诧异地看着李鹤,说道:“那怎么行,那样岂不是乱了规矩?不成不成!”

    看着杨岱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李鹤心知一时半会也很难跟他说的明白,只有随他去了。

    进到屋内,李鹤四处看看,心说杨岱还真不是客套,这个家还真的就是寒舍。不大的小屋内,陈设极其简单,正面堂屋通向两侧的厢房,只有一间安了门,另外一间只隔了张草帘。地面是夯实的黄土,所幸打扫得光洁干净,显示出女主人的勤劳。

    三人刚围着堂前的矮几坐下,一位少妇从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陶壶,给三人面前的陶碗里斟上凉茶。

    杨岱介绍道:“这是内人柳氏。”

    又将李鹤和猴子给妻子柳氏做了介绍。

    柳氏一听,盈盈一拜,说道:“昨夜夫君回来,便将二位大人的义举说了,大人的施救之恩,柳荫代家父先行谢过,大恩大德,容当后报!”

    李鹤一看这柳氏,虽是粗衣布裙,但面容白皙清秀,举止落落大方,绝不似乡野村妇的粗俗模样,便心生好感,连忙站起身,抱拳说道:“嫂夫人如此一说,当真是折煞李鹤了。李鹤恰巧碰到这不平之事,伸把手助令尊大人脱困,本就是应该的,何况杨岱兄弟对我帮助甚多,嫂夫人无需客气!”

    柳荫又是一拜,唬的李鹤跟着还礼,杨岱“呵呵”笑着,对柳荫说道:“荫妹再不要客气了,大人不习惯呢。你赶紧去准备准备,中午留大人在家里吃饭。”

    柳荫应声而去。

    李鹤对身旁的猴子一使眼色,猴子立刻便明白了,站起身走了出去。

    李鹤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立刻感觉清冽爽口,满嘴生香,虽然有点淡淡的苦尾子,但细细品味,却在舌根处,又有那么一丝甘甜,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李鹤很纳闷,又连喝上几口,有一种五脏六腑内的浊气都被荡涤一空的感觉。

    “这是什么茶水?”李鹤诧异地问道:“在这炎炎夏日,能喝上这样的饮品,真的是好享受。”

    杨岱笑着说道:“我义父略同医理,这是老人家自创的凉茶,用了一些清热解暑的药材熬制而成,天下独此一份呢,街坊邻居都说好,柳荫姊妹俩平日里就多熬制一些,拿到街上去卖,也能补贴点家用。”

    说到这,杨岱的脸上,现出一丝落寞,轻轻一叹,说道:“唉!杨岱无能,没本事养家,害得她们姊妹上街抛头露面,不然也不会被那陈路盯上。”

    李鹤轻声安慰道:“奸人起歹心,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俗话说,怀璧其罪,便是这个道理。凭自己的双手,挣干干净净的钱养家糊口,何错之有?你大可不必过分自责。”

    杨岱点点头,说道:“不说这些了,日子再难,总得一天天地过下去不是。家里一点琐事,扰大人清净了。大人此来,是有什么事找杨岱吗?”

    李鹤说道:“是有事找你,你能跟我详细地介绍一下老坪山断崖上的山洞是个什么情况吗?”

    杨岱起身进了内室,拿出一块白色麻布,摊在矮几上,说道“这是我绘制的一副图,大人请看。”

    李鹤凑近一看,这幅图虽然简单了一些,但山洞的位置、基本面貌、甚至看守人员的配备,图上都标识得清清楚楚。

    李鹤仔细地看了一会,问道:“你是怎么进去的?”

    杨岱一指地图,说道:“大人注意这个位置,这座山峰正对着断崖,离着断崖距离几十丈之多,但一般人不知道,这座峰越到顶端,离断崖越近,最窄处两峰相距只有两丈多一点,我每次去,都是想爬到这座峰的顶端,用飞梭带住绳索,锁住对面的古木,攀爬过去,然后再从断崖的上面下来,自上而下,山洞里的守卫根本想不到,断崖顶上能下来人,所以没有察觉。”

    李鹤心里一喜,问道:“这座峰很难爬吗?”

    “非常难!但还可以爬,不像断崖那里,人连想都不要想,鸟见了都犯愁。”杨岱答道。

    李鹤又问:“依你看,我的人可以爬上去吗?”

    杨岱想了想,说道:“应该能,只要练过武功,体质好,顺着我走过两次的路,应该都可以上去,大不了慢一些而已。”

    “你估计,一般的武者,爬到你说的位置,需要多长时间?”李鹤又问道。

    “一天一夜足矣!”

    李鹤点点头,说道:“你可愿意带着我们上去?”

    杨岱一抱拳,朗声说道:“义不容辞!”

    李鹤看着杨岱,轻声说道:“杨岱,你可知道,真正的危险是我们占领山洞之后,我们这五十多个人,必须坚持到大军攻下山寨之后,才能算得上真正安全。而且,这是打仗,不比你们平常捉拿盗贼,极大可能是要死人的。”

    杨岱面色凝重,厉声说道:“大人放心!杨岱明白。”

    李鹤心内大喜,有着杨岱这样的好手助力,此役便已成功一半。

    正说着,猴子满头大汗走了进来,身上背着个硕大的竹篓,嘴里大呼小叫。

    “这麻潭真是个好地方,山珍野味到处都是,东西卖的还便宜。公子,咱们回去的时候,可得多弄点带上,让弟兄们都打打牙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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