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阳城外,三匹快马发出阵阵“稀溜溜”的长嘶,像三支离弦之箭,往二十公里外的驻军营地疾驰而去。

    当李鹤从陈槐的嘴里听到卫明两个字时,他就意识到,这次民变,可能绝不只是围城这么简单的事了。

    以卫明的手段和行事风格,绝对不可能冒着风险,千里迢迢深入楚国腹地,只为了发动这样一次围城。卫明出现在这里,一定预示着,会有一场更大的阴谋蕴含在这次的民变里。

    至于卫明现在藏身何处,下一步准备干什么,李鹤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去仔细调查了。绑架县丞陈述的管家,一定会打草惊蛇,让卫明提前发动自己的计划。

    李鹤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去军营调兵进城,控制县城的局面。情况紧急,朝堂之上围绕着巨阳之乱所进行的博弈,以及官场的那些勾心斗角,都已经不在李鹤的考虑之列了。

    他没办法顾忌太多。

    巨阳郊外。

    一片茂密的树林中,几间草庐。

    时令已是深秋,原本繁密的树叶,凋落几乎大半,这才让这几间草房影影绰绰的露了出来,如果在前不久,来来回回的行人,是很难发现这密林之中,还隐藏着几间茅舍的。

    草堂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盘腿坐在竹塌上,卫明在一旁肃立着,此情此景,宛如阳夏古镇时,卫府密室的情景再现。

    “这么说,他们已经找到了陈述的府上了?”老者白眉一挑,问道。

    卫明躬身回答:“是,刚才接到报告,陈述的管家失踪了,我估计,是被李鹤绑走了,这小子手脚倒是不慢,昨天才进城,今天就摸到门上了。”

    “不是这小子下手快。”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是我太过于自信了,留的痕迹太明显。”

    “我原本是想留点蛛丝马迹,让楚国这帮子饭桶盯着陈述不放,我们好安心实施自己的计划,现在,却被这个傻小子误打误撞,给彻底弄乱了。”

    “唉!”老者叹了口气,说道:“卫明啊,以后干任何事情,千万记住,再周密的计划,都要留有后手啊,因为随时随地,都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因素出现,老夫这次大意了啊,如果再给老夫两天时间,上万人没了吃的,老夫再把城门一封,那该是一副多么美妙的场景啊。”

    “现在,既然情况有变,原定计划就停止吧。”

    卫明急了,说道:“钱师不可,说不准李鹤那小子目前还没发现我们呢,谋划了这么长时间,就这么放弃,怪可惜的。”

    老者“呵呵”一笑,说道:“我敢跟你打赌,李鹤那小子现在一定听说卫明这个名字了。”

    “他即便知道我在这,等他找到我时,咱们的计划也已经大功告成了,其奈我何?”卫明争辩道。

    老者眼神一凝,说道:“如果李鹤不是一头猪,他就该想到,卫明出现在这里,代表了什么。咱们出现在这里,这和陈述闹的那点小把戏,有着本质的区别,如果不出意外,大军很快就会进城了,试问你该如何实施计划?”

    老者看卫明仍然是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卫明啊,你别忘了,咱们这趟出来,主要的目的地是咸阳啊,那里才是龙潭虎穴,只有那里,才是你我大展手脚的地方。”

    “这巨阳,不过是老夫练练手的地方,成了,则能让楚狗们老实一阵子,别再对我大齐虎视眈眈。不成,咱们也没任何损失。你又何必在这些旁枝末节上斤斤计较呢?万一那傻小子误打误撞,找到了咱们,你我可就有了性命之忧啊,那才真叫出师未捷身先死呢。”

    “放弃吧。”

    卫明一躬身,说道:“是,卫明谨遵师命!”

    老者“呵呵”一笑,说道:“即使我们离开,走之前,也得给他楚国添点乱子,也不枉老夫这一趟巨阳之行。”

    “李鹤那小子,在阳夏一把大火,让魏国疼了几年,这次,老夫就在这巨阳多点几把火,让他楚国也疼上一年半载。”

    老者眼中寒芒一闪,厉声说道:“传令下去,第一,围困县衙的人启动攻击,冲进县衙,给我狠狠地抢,狠狠地砸,狠狠地烧!”

    “第二,县城各处准备好的火点,同时点燃,人员撤离。”

    “这第三嘛,让那陈述把嘴闭上,只有他不会说话了,老夫才能悠哉乐哉地撤退啊,这趟楚国之行,沿途的风景老夫还没看够呢,可不想落荒而逃。”

    郊外,驻军大营。

    王英反复验看着李鹤手中佩玉,心内莫名惊诧,大将军从不离身的这块宝玉,怎么会在这个姓李的娃娃手里?

    临行前,大将军反复交代,见玉佩如见大将军本人,没有玉佩,谁调兵都可置之不理,王英还以为,执玉前来的,怎么也该是个军中将领,最差也是个朝中官员,却没想到这个叫李鹤的,不但是个布衣,还是个娃娃。

    这个年轻人与大将军的关系,由此可见一斑,惭愧自己竟然不认识此人。看来,都说军人眼拙心眼实,真是不假。

    不过,王英却没想到去质疑大将军的决定,大将军之于楚军,那是个神一般的存在。

    王英双手抱拳,大声说道:“末将王英,谨遵大将军命!”

    李鹤手执佩玉,朗声说道:“不才李鹤,谨代表大将军行令,众将军听好了。”

    “王将军,请你指派一位将军,带五百人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巨阳县城,这一队人马的任务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四门,只可出城,绝不能再放进来一个人。”

    “其二,请王将军本人亲率三千军士,速速进城,驱散围城村民,控制住县城的局面,注意我说的是驱散,绝不可杀人,遇到不听号令的民众,或是可疑之人,即行拘捕。”

    “其三,请王将军派校尉钟焕率五百人,随我去县衙解围。”

    中军大帐内,一片“喏!喏!”之声,甲胄哗哗作响,众将衔命而去。

    当李鹤带着钟焕和五百军士,一马当先,堪堪能够看到巨阳城洞开的城门时,巨阳城内,火光四起。

    李鹤心里一沉,完了,一切还是太晚了,现在到来,只能拼命扑火救人了。

    再看县衙方向,一注浓烟,腾空而起,李鹤知道,县衙也被点着了。

    李鹤对身边一名军士吩咐道:“你速去王英将军队中,告诉他,赶紧进城扑火救人,我先去县衙了。”

    然后转头对紧跟在自己身边的钟焕厉声说道:“带上你的人,跑步前进,直奔县衙!”

    大街上,到处是东奔西跑的村民,到了此时,城内四处冒烟,八处走水,一片大乱,这些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庄户人,还觉得煞是好看,翘首引颈,指指点点地看着热闹。

    只有极少数头脑聪明,反应快的,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开始往城门口移动,准备逃之乎了。

    等到看到甲胄鲜明的军士进城,大多数村民才知道情况不好了,惊慌之下,成群结队,向着城门蜂拥而去。

    当李鹤带着人赶到县衙时,大部分房屋已经是一片火海,救无可救了。李鹤大声分扶着钟焕:“让你的军士,赶紧组织附近的住户,找水源救火,至少不能让火势蔓延。”

    说完,李鹤抽出一块绢帕,系在口鼻之上,找到一处院墙,飞身而上,冲进了已是一片火海的县衙,县衙的大门早已经被点着,眼看着就要塌了。

    猴子和占越紧跟在身后,也是飞身而入。

    李鹤趴在地下,向着后院飞快地匍匐前进,一边爬着,一边不时地抬头,观察着头顶的火势。

    很快,李鹤就在一处月亮门边的花坛旁,看到一个身着官服的人,趴在地下,脸紧紧地贴在泥土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死了,还是被浓烟呛晕了。

    李鹤将此人翻转过来,没想到这人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运气还不错,刚进来,就找到个活的。

    “壮士,某乃朝中咸尹魏期,壮士快救我出去,魏某重重有赏!”

    李鹤把魏期往占越怀里一送,说道:“带他出去,你就别进来了,我再往里找找。”

    李鹤和猴子在月亮门边的一口水缸里打湿了衣服和绢帕,继续往里爬行。

    很快,李鹤又找到了一个女子,看衣着这人是个丫鬟,躺在一个角落里,已经晕了过去。

    李鹤看着这丫鬟额角的伤口还在不断地往外渗血,看样子她是被人打晕了,才侥幸没有葬身火海,由此可以判断,县衙在被人点着之前,先遭到了疯狂地劫掠。

    李鹤试了试她的脉搏,对猴子说:“你带她出去,我再找找。”

    猴子一把拉住李鹤,大声喊道:“公子走吧,还找什么找,你不要命啦?你也不看看这火烧成啥样了,再找怕也只能找到骨灰了。”

    李鹤一看,果不其然,就这么一会功夫,火越来越大,有些房子已经在“哔哔啵啵”的大火中,开始坍塌了。

    李鹤和猴子带着昏迷的小丫鬟,退了出来。

    这个时候,所谓的救火已经不可能了,钟焕指挥着军士,在附近居民的帮助下,紧急拆除了与县衙相邻的几处房屋,打造了一个宽约两丈的圆形隔离带,防止火势蔓延,至于已经着火的,就只能随它去了。

    魏期一见到李鹤,便紧紧攥住李鹤的手,放声大哭,劫后余生,惊魂甫定,这个时候的哭,既有感激,更有后怕。

    弄得李鹤还得腾出手来,安慰这位老先生。

    “魏大人,以巨阳现在的情景,您可不能光顾着哭啊,要赶紧想办法安民,还得处理善后啊。”

    魏期摸了一把眼泪和鼻涕的混合物,失神的眼睛四下里看着,口里念叨着:“范大人在这县衙里还没出来,多半已经凶多吉少了,一时仓促,连个官印都没有,老夫就是想出个安民告示,也没办法出啊。”

    李鹤暗暗摇头,这人身为朝中高官,面对如此乱局,竟然连最起码的权变之策都没有,这等酸儒把持着朝堂,这个国家的行政机器效率如何,此处便可略窥一斑。

    无奈之下,李鹤只好强抑住内心的烦躁,继续劝慰这位大人,毕竟,自己只是一介布衣,安抚百姓,善后处理等等这些事情,似乎与自己关系不大。

    “魏大人不用着急,我派人送你去见王英将军,你们两人一文一武,当可稳住这场巨阳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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