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花倾城不顾他的怒气,突然一把抱住他的后腰,哽着声音,断断续续地保证道:“以后臣妾一定乖乖的……臣妾再也不会惹皇上生气!染妃走了,就让臣妾代替她陪着皇上,好不好……”

    君洛寒闭了闭眼,眉心紧锁,睁眼时,往日晶亮璀璨的眸中像是染上了一层厚厚的浓雾,遮掩了其中所有情绪,而他坚挺的身躯似乎也微微僵直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疲惫。

    “城儿,够了。”叹了口气,他把身上的女子缓缓拉开,坚定地看着她,“这辈子,没有人可以代替她。”

    只此一句,就足以让花倾城所有的伪装尽数崩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一串地往下掉,转眼间已是满脸泪痕。

    好一句没有人可以代替!

    他们十几年的感情,最终倒让另一个女人成了不可代替?

    可笑,荒谬!

    “皇上,就算她无可替代又怎样?”她不死心地双手攀在他肩上,低泣的抽噎声中饱含悲怆,十指深深浅浅地嵌进他的衣袍中,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也融向他的心骨之中,“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啊!为什么就不能给臣妾一个机会,臣妾的爱不比她少半分……”

    “那你呢?你又为何非朕不!一!本!读! 可?”君洛寒皱眉看着她。

    花倾城神色一滞,颤抖的眼睫下敛去的是无尽悲哀,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偏偏又笑不出来。

    “皇上只道自己与她情深似海,又可曾想过臣妾这十几年的情远比海深?”

    “城儿,朕不想与你探究谁的情更深的问题。朕只有一句话,没有早diǎn和你説清楚是朕的错,但是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除了苏紫染,朕的心里再也不可能装下别人。”

    花倾城脚下一软,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而她攥在男人肩上的手也被男人毫不留情地推开。

    “城儿,不要再来龙吟宫。朕不想在这个地方看到任何女人。”

    ******

    日子一天一天过得飞快,自从不再受寒症所扰之后,苏紫染已经把冬天当成了春天来过,尤其是在铭幽族这个地方,一年四季风景不变,处处散发着药草的香气。

    虽然身处隐居之所,可偏偏她的心里记挂的始终是外头的事,一件不落。

    雪炎説,她的弟弟礼哲自请镇守边关,带着苏家军离开了那个伤人的地方,任帝王如何挽留,也拒不接受。

    雪炎説,从她离开到现在,那个男人从未碰过后宫的任何女人。哪怕满朝文武都绞尽脑汁要往后宫塞女人,可是帝王却铁了心地不让他们得逞。

    雪炎説,京城百姓盛传一则谣言,道是染妃的魂魄在龙吟宫徘徊不去,以至于帝王再不许任何女人踏进那座宫殿。

    于是乎,整个天阙,上至朝中重臣,下至黎民百姓,无不忧心忡忡——帝王勤政爱民本该是件好事,可是自从染妃走后,帝王就再不宠幸其他女人。虽説帝王如今年纪尚轻,可是长此以往,皇室岂不就绝了后?

    槐花树下,纷纷扬扬的粉色xiǎo花落在肩头,微风拂起发丝,一身红裳的女子卧于榻上,手掌轻轻覆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嘴角带着一丝清浅的笑容,神色安详。

    “在想什么?”

    “你説这孩子为什么总也不踢我?”

    雪炎一愣。

    “这不正説明孩子很乖吗?”他略感好笑,“难道你还希望他成天跟你闹腾不成?”

    苏紫染斜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闹腾闹腾也好消磨时间啊,总比我现在成天无所事事来得好。”

    “你这是变相地嫌我无趣?”雪炎挑眉。

    “哪儿能啊?”

    苏紫染咯咯一笑,翻了个身坐起来,兴许是动作太大的缘故,眉心骤然一拧。

    雪炎一惊。

    “怎么了?”

    “痛……”她捂着肚子,绝美的xiǎo脸皱成一团。

    雪炎整张脸都变了色,一把将她轻盈的身体托了起来,几乎是冲到了屋子里,把她放平在床上。左手探上了她的脉搏,右手轻轻抚着她的额头,还不忘低声安慰:“阿紫,别怕,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苏紫染强撑着朝他diǎn了diǎn头,嘴里也説不出话来,只有时不时的阵痛带给她的粗喘与呻*吟,她两只手紧紧攥着床单,攥得骨节都已经发白,雪炎本能地想要去拉她的手,可是突然想到此刻不同于往日,他连忙起身,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痛苦的脸色。

    “阿紫,我去找绮丽,很快回来!”

    苏紫染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等屋子里再次出现两道模糊的身影时,她已经痛得意识混沌,分不清谁是谁了。

    那种撕裂般的疼痛一阵阵地来地越来越频繁,让她猝不及防。

    雪炎阔步走到她身边,目光触及她咬破的嘴唇,眸色一痛,整个身体都僵了僵。

    绮丽眉心微微一蹙,一时也顾不得尊卑之分,连忙推了他一把。

    “大人,愣着干什么!”

    早在苏紫染回到铭幽族的时候,雪炎就已在众人面前确立了她的身份,哪怕是圣女已非完璧之身,他也固执地不肯去卜下一任圣女,让众人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不得不以床上的那个女子为尊——哪怕有些人心里不情愿,可祭司却只此一人,他们只能妥协。

    她想,这辈子,她和他是没戏了。除了好好陪在他身边、除了爱屋及乌,她再也做不到别的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已经亮起了零星的烛火,照得苏紫染头脑更加昏昏沉沉。这个时候,她已是满头大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唇上的伤口较之方才又多了几道。

    “啊……”

    她痛。

    很痛很痛!

    “阿紫,用力……不能睡,快用力!”耳边恍恍惚惚地传入这么一句话。

    不能睡,要用力。

    可是她好累。

    身心俱疲。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痛,哪怕不去想、不去回忆,甚至刻意地遗忘那一段过往,可是内心深处的那种疼痛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哪怕是呼吸都带着刻骨的痛。

    如果説他一次次地转身离去带给她的是失望、乃至绝望,那么他那一掌就把她的恨意全都激发出来,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焚心蚀骨。

    “阿紫,不能睡!你要是睡了,孩子怎么办?”

    雪炎满头大汗,看着她几乎已经闭上的双眼,他狠狠在她人中掐了一下。

    “你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难道连这个也不要了吗?”

    苏紫染猛地一凛。

    她若是睡了,她的孩子怎么办?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难道连这个也不要了吗?

    当然不!

    这是她在这个世上剩下的唯一。

    眼皮很重,似有千斤,可苏紫染还是拼了命地撑开,卯足了全身的劲道。

    “啊——!”

    伴随一声凄厉的惨叫,几乎是同一时刻,“哇”的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阿紫,生了!”

    苏紫染全身的力气都已用尽,她嘴唇喃喃地动了两下,恍恍惚惚、朦朦胧胧地似乎看到一个xiǎoxiǎo的、带血的身子被人举起,然后,意识终是归于混沌。

    苏紫染醒来的时候,身子已经被人擦洗干净,身边躺着一个孩子,坐着一个男人。

    看着那张xiǎoxiǎo的、皱皱的脸,她的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终于,在这个世界上,她也有了独属于自己的东西。

    哪怕是礼哲,哪怕是娘亲,她们都是苏紫染的家人,她只是偷了别人的身份。只有这个孩子,是真真正正只属于她一个人。

    总算,她也不再孤单了。

    只可惜,唯一的遗憾,这个孩子的身体……

    “哎……”

    “阿紫,怎么了?”

    雪炎原本在逗那个襁褓中的孩子,见她叹气,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这个孩子的寒症……大概会在几岁开始发作?”

    雪炎脸色微微一变,拧了拧眉,“阿紫,你刚刚生产完,先不要想这种事。”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既然迟早都是要面对的,早diǎn知道不是更好?”

    ******

    三年后。

    槐花树下,女子手挽剑花,脚尖一diǎn,翩若惊鸿的身影便跃于空中,在那纷纷扬扬的粉色花瓣下如同仙女下凡。

    树下,一大一xiǎo两个身影皆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女子,待女子缓缓落下,紫袍的男人牵着那双白白软软的xiǎo手,慢慢朝女子的方向走过去。

    “娘亲教,暖暖也要……”xiǎoxiǎo的孩童黑眸晶亮,连忙上去拉着她撒娇。

    苏紫染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嘴角微微一扬,眼中闪现的尽是爱怜的光芒,“让义父教你,义父的功夫可比娘好多了。”

    “真的吗?”xiǎoxiǎo的孩童眨巴着双眼盯着雪炎,“义父教暖暖吗?”

    雪炎一阵无奈,指着远处,“暖暖先去那边玩,义父有话要跟娘亲説,改天再教你,好不好?”

    暖暖想了想,xiǎo嘴微微一扁了:“拉钩……”

    苏紫染嘴角抽搐了两下。

    待那孩子扑腾着跑到树下,雪炎方才收回视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皱眉看着苏紫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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