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紫染到底做了什么,既然寒儿真心爱她,那就不会因为任何事情为转移。”

    她淡淡地打断了帝王的话,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一步步朝着帝王的方向走去,最后停在他身旁,用极轻的声音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説了一句什么。

    只见帝王神色大变——那是一种众人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情绪,在众人的印象中,景帝向来情绪内敛,这也是作为一个帝王所基本的素养,哪怕是怒气冲天,也不会让人觉得他失方寸,可是此时此刻,他们却分明在帝王的脸上看到了显而易见的怔愣与迷惘,甚至夹杂着剧烈的痛楚与苦涩。

    就连离他们最近的苏紫染二人也没有听到莲妃凑过去説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总之到了最后,景帝眸色深深地掠了君洛寒一眼,用一种无比凝重的口吻问道:“睿王,你确定此生唯此一女为妻?”

    苏紫染浑身一震,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希望听到的答案是什么。

    男人侧过身来,凤眸璀璨,熠熠光芒闪烁流转,张了张嘴,正待回答,右手却蓦地被她拉住。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是不敢去听他的答案。

    景帝淡淡地看了一眼身旁站立的莲妃,绣。一本。读。 着金色龙纹的袖袍微微一扬,道:“罢了,既然莲妃求情,朕今日就不强人所难了。苏氏三女紫染依旧是睿王妃,不管生死,无论杀人与否。只是睿王,你要知道,若是她果真犯了王法,到时候睿王府的名声会如何,不用朕説你也知道吧?”

    众人又是一惊。

    原来“皇命难违”也是要看人的。

    有些东西仅仅只是帝王一句话的事,单看你在帝王心中究竟是个什么地位,而你又值不值得他为你收回成命了。

    除了宫里那些“老人”,很少有人看明白为何帝王会盛宠莲妃这个既无媚色又从不主动讨好逢迎的女人,唯一看得分明的是,这份宠爱远远超过帝王这些年来对待任何一位嫔妃的态度——过去,帝王金口玉言,从不曾为了任何女人改变自己的想法,这样一个强势的君王,就连半diǎn疑虑与置喙也是容不得的,可是如今,他却为了一个女人神色大变,为了一个女人收回皇命,为了一个女人做了他从不曾做过的事情……

    只是这件事的当事人却完全没有半diǎn受宠若惊的样子,仿佛一切本该如此,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永远都是宫人眼中那副清高孤傲的模样,説得难听diǎn,甚至是清汤寡水、不喜妆扮,可也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只是不矫揉、不造作地站在那里,就已经夺去了帝王所有的注意力。

    君洛寒作了一揖,郑重道:“父皇,这一diǎn儿臣早已料到。但是儿臣也相信,紫染不会做那样的事。”

    “会不会做不是你説了算的。”景帝声音沉沉,单手扶到莲妃的腰间,拾步扬长而去,“你记住,若是三天之内找不到足够的证据,那她还是得死,到时候就算你母妃求情也没用!”

    “儿臣遵命。”

    男人叩首起身,正想对身旁的女子説diǎn什么,李成德却在这时快步走了过来,行了一揖,恭敬道:“睿王爷,您看这王妃是不是该跟咱家去大理寺了?”

    苏紫染也站了起来,面上客客气气,心底却是暗暗把他骂了一通,她要去大理寺跟这男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不问她这当事人反而要问他?

    撇了撇嘴,郁猝道:“李公公,我们走吧。”

    李成德也是个人精儿,闻言,却只装作没听见,尴尬地讪笑两声,征询的视线依旧落在一旁的男人身上。

    “多谢李公公,让本王与王妃説两句话就好。”男人淡淡道。

    李成德diǎndiǎn头,微笑道:“是,王爷请。”

    苏紫染心里一堵,暗暗翻了个白眼,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不似入宫前那般心如死水,又把自己也恼上了,果然跟这个男人待久了她的脑子也会变得不正常……

    周围还围堵了一大片看热闹的人,虽然有些已经随着景帝离开而散去,可剩下的也不在少数,一时间,她也不好闹出太大的动静,只好略带讽刺道:“王爷果然位高权重,连李公公都礼让三分。既然王爷有话与罪女説,那就快请吧,让大理寺卿久等了可就不好了。”

    男人的眉头随着她一句句话越拧越紧,到最后已经赫然皱成了一个“川”字。

    “苏紫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跟本王説话?”

    她故作一诧:“不知罪女又是哪句话惹得王爷不高兴了?”

    “好,随你!”男人冷笑一声,恨恨道:“今日的事本王暂且不与你计较,等本王找到证据证明你无罪之后,你就等着本王好好收拾你吧!”

    苏紫染眸色一闪,突然弯了弯唇,低语道:“王爷,为何一定要证明罪我无罪呢,如今这样不是很好吗?”

    “究竟是哪里好,本王半diǎn也看不出!”

    他又惊又怒,双手突然又狠狠箍上她的肩胛,眸中一片赤红。

    “到了如今你还是不信本王,你究竟要本王怎么做,你説,你究竟要本王怎么做才能相信本王?”

    苏紫染一怔,薄唇呢喃了两下,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等苏紫染答话,他蓦地就放开了对她的桎梏,双手无力地从她肩上垂下。

    眼帘一垂,长而黑的眼睫在阳光的照耀下投射着一层淡淡的阴影。

    良久,他轻声道:“苏紫染,这件事本王回头再与你算账。如今你就给本王好好在大理寺待着,别尽想那些有的没的。”

    説罢,他甚至没有再抬眸看她一眼,径直转身离开。

    本该翩跹的脚步中分明带了一丝萎顿,袍角荡漾,涟漪阵阵,却似搅乱了一汪寂潭。

    大理寺的牢房还是那么黑,甚至比上次来的时候更黑了。

    苏紫染想,或许是因为心境变了,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抱着某种坚定的信念,坚信着所爱之人一定会将她救出去,如今这颗满是苦涩彷徨的心却不知该作何感想。

    其实经历了今日这半天的功夫,她竟也有些拿捏不准君洛寒的态度。

    原以为今日她落得这般境地根本就是他故意设计陷害,虽然她直到最后也没忍心将他供出,可心里却不可能是毫无怨恨的,毕竟表面上那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合情合理,甚至连他刚开始向景帝求情那段戏码也让她觉得是他演技好。

    可是到了此刻,她却不敢再这么想——若是真的要害她,那么做戏也不必做得那般真切,刚开始的时候恳求两句也就罢了,又何必在景帝面前做到如此地步、又何必甘冒被景帝降罪的危险也要誓死保全她睿王妃的位置?

    他的真心,看似真心,她还能相信几分?

    可如今最让人烦心的事情还不止这一桩,若是今日之事并非君洛寒设计,那就是説,这件事的背后主谋另有其人,既然在她刚离开那竹林之后就有人将宣王之死上禀了景帝,那就是説,除了宣王之死,让她成为替罪羊也是背后主谋之人早就算计好的。

    要她死的人不少,可谁会花这么大的功夫为了陷害她而去杀一个无心皇位的王爷?又或者,杀宣王才是那人的真正目的,她只是顺带着一起死的“附赠品”?

    宣王临死前要她去城西竹林一见,説是掌握了一些有关相府被人灭门的线索,那么他的死会不会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秘密所以被人灭口?

    可他如果真的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不和其他人説,反而要告诉她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四嫂?之前她还怀疑可能是因为自己救过他,可那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説不过去……

    现在的她,就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连她自己都被人一块儿设计进去了,完全理不出头绪来,更别説是找出那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牢房门口突然有人走过来,苏紫染眼神一闪,蓦地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抬眸朝来人看去。

    狱卒站在那里,骨子里大概是有些看不惯她这样仗着自己的身份就敢“杀人越货”的皇家之人,可脸上的笑容却又带着些谄媚,估计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道:“xiǎo人给睿王妃请安。”

    苏紫染本能地皱了皱眉,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这狱卒应该不会来找她。

    遂干脆地问道:“什么事?”

    那人也皱了眉:“回王妃,睿王爷现在在外头等候,想见见王妃,不知王妃可否愿意见王爷?”

    苏紫染暗暗撇了撇嘴,她想,她大概知道这人皱眉的原因了——君洛寒想要见她,却不是直接要求进来,而是让这狱卒进来问她是否愿意相见,所以这狱卒一定觉得她是恃宠而骄、或是那男人色令智昏了吧?

    想了想,她摇摇头:“你去回睿王爷,就説我愿意在这里等他,只是现在不想见他。如果他真有诚意,就在三天之后找出证据来将我接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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