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儒口耳七窍之内,鲜血横流,乃是被卢小闲刚才的啸声所伤,动了经脉肺腑,再配上这等相貌,甚是滑稽,一时间看得卢小闲忍俊不禁。

    卢小闲瞧了瞧那侏儒嘴上衔着的苇管,抬手将它取下,放在自己嘴边,吹了一吹,竟吹不出响。正暗自疑惑之间,只觉身后一股冷风袭来,回身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那灵魃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符文闪烁,垂手而立。

    卢小闲不敢再吹,数个呼吸过后,那灵魃符文渐暗,凶气渐消。

    卢小闲立时明白,这控尸人就是以此物控制灵魃的。

    想通了这道关节,卢小闲扬声问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谁知那侏儒也甚是硬气,哑着嗓子,阴恻恻地向卢小闲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刑部来的人,我劝你们还是速速回长安,廓州的案子,不是你们能查得了的!”

    听了那侏儒这话,卢小闲眉头一皱,思量许久,张口说道:“这灵魃如此威力,炼制不易?”

    那侏儒听了这话,甚是得意,扬声说道:“那是自然。”

    卢小闲接口说道:“这灵魃一物,尸器相生,也就是说,要是我折了这根苇管,是不是便能毁了这灵魃呢?”

    那小侏儒听了此言,眉宇间一丝焦虑一闪而没,随即扬声说道:“胡言乱语!”

    卢小闲是察言观色的个中好手,又岂会这般好骗。眼见这小侏儒抵赖不认,卢小闲也不说穿,口中轻声说道:“哦哦,看来是我多虑了。”

    语气虽是柔和无比,手上却猝然加力,“啪”的一声,将那苇管折为两段。

    与此同时,只听一声爆响,卢小闲身后的灵魃也齐腰折为两段。却是骨断筋连,仍然连成一体,只是上下对折,头脚重叠,很是滑稽。

    卢小闲一声轻笑,又将苇管凑到嘴边,吹了口气,却见那灵魃身上符文闪了一闪,向前挪了几步。

    再看那小侏儒,眼中凶光爆射,似要喷出火来,直直地瞪向卢小闲,只可惜穴道被制,动弹不得。

    卢小闲看着那小侏儒粲然一笑,张口说道:“看来我猜对了。这灵魃现在还是能动的,我再问你一遍,是谁指使你来的,和廓州的案子又有什么关联?倘若你再不老实交代,我便毁了你这灵魃!”

    只见那小侏儒满脸痛色,眼珠乱转,思虑许久,张口说道:“你别动手,有话好说,我也是拿人钱财,受雇于人。好,我说,是……”

    “是”字刚刚出口,只见那小侏儒头颈一歪,卢小闲连忙上前,伸指一探,已没了呼吸。再将那小侏儒翻过身来,只见那小侏儒背后,一根银针正插在颈椎之上。

    冷卿在一旁骤然起身,大喝一声:“何方妖人,装神弄鬼!”

    足尖一点飘上屋顶,扫视整个古宅,却是毫无发现,只得翻身而下。冷卿向卢小闲摇摇头,卢小闲恼火不已,将那手中的苇管折得粉碎,只听噼噼咖啪一阵筋骨爆响,那灵魃也已瘫在地下,筋骨尽碎,身上符文渐暗,消失无踪。

    此时天光见亮,卢小闲与冷卿牵过马匹,双腿一夹,沿着官道直奔廓州飞驰而去。

    行了半日,远远地已望见了廓州城了。

    这半日行程,卢小闲一路走来,沿途所见,净是饥民当道,饿殍遍野,更有饥民求生无路,易子而食,宛若人间炼狱。

    甘州廓州蝗灾,旬月之前,朝廷已运送赈灾粮款,先往重灾的甘州救济,由五品游击将军秋白羽同六品昭武校尉周廷辅带领军士一千,一路押送,行至廓州地界,宿了一晚。

    第二日,正往甘州开进的途中,途经一片荒漠戈壁,领军将领与一千士兵连同粮食白银一并失踪,从此人间蒸发,不知去向。廓州地处西北,乃是大唐门户,兵家要塞,如今赈灾粮款不知去向,饥民遍地,迟早生乱。因而卢小闲才会与冷卿赶赴廓州城,调查此案,追回粮款。

    ……

    “母后,您找儿臣有事吗?”安乐公主奇怪地看着韦皇后。

    韦皇后叹了口气道:“裹儿,本宫最近有些看不懂了,你父皇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一般?”

    “母后说的是!”安乐公主点点头道,“儿臣也觉得父皇最近有些变了,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主意!”

    韦皇后思忖道:“为了朝廷上一些小事,你父皇可能真的生本宫的气了。不过,好在本宫了解他,他是不会记仇的。思在想去,本宫觉得只有让你父皇有个台阶下,我们才能合好如初。”

    “母后说的是,那我们该如何去做!”安乐公主点头附和道。

    “本宫此时出面,你父皇一定不会理本宫,还是你出面!”

    说到这儿,韦皇后附在安乐公主耳边说了一番话。

    “放心,母后,这事就交给儿臣!”

    ……

    李显此刻像掉了魂似的,在神龙殿御案前走来走去。御案上,山头般堆着要御批的文件。

    卢小闲走后,李显果真像他说的那样,不再像原来那般软弱。李显自幼生在皇家,并非没有见识,只不过以前不愿意管事而已。振作起来之后的李显,事事亲历亲为,集思广益,颇有些明君的气象,一些正直的大臣见陛下有如此变化,心中暗自欣喜。

    正因为如此,李显不可避免地与喜好揽权的韦皇后发生了冲突,与以往不同的是,李显对韦皇后寸步不让,这让韦氏心中很是不满但又无可奈何,毕竟,李显才是真正的大唐天子。

    李显与韦皇后闹翻后,心中也不舒服,不仅韦皇后一连几天与他不打照面,就连安乐公主也和李显憋气,连个人影儿也见不着。

    李显长叹一声,回想起流放时的时光:那时韦氏对我多好,白天辛苦操劳,晚上让我拱在她怀里,拍着我,哄着我,让我安心睡觉,不做恶梦。我们互相对天盟誓,相守终生,绝不背叛。都说她跟宗楚客、跟马秦客、跟杨均……其实,都是传闻,没有实据。那么苦的日子都跟我过来了,而今,一国的皇后,会那么不自爱?我不信……这几天,我也实在太不给她脸面了。这么几天都不来?其实,只你来了,几句话一说,气不就消了。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你要跟我赌气,好,赌就赌。宫里这么多佳丽,想找哪个陪就找哪个陪,非得跟你下话?

    还有那个死丫头裹儿,生下来就跟我一起受罪,十多年,连一双像样的鞋都没穿过。冬天,光着脚到山上捡柴,小脚丫冻得通红稀烂。一双小手长满冻疮,指头肿得像红萝卜,真叫人心疼。现在好了,什么都满足你了:开府置官,修定昆池,封驸马……可你也得体谅父皇的难处。讲了你几句,也赌气。原先那个围着我膝头转着叫爸爸的裹儿到哪儿去了呢?

    李显围着御案转,一圈又一圈。渐渐地,他平静了下来,又端坐在御椅上,拿起笔批那些永远也批不完的奏折……

    忽然,李显闻到一股香味,那是他非常熟悉的香味,是房州特有的蒸饼才出笼时漫出的香味。韦氏最会做那种饼了,那味道美极了,山珍海味也没它好吃。闻着闻着,没有了。他怀疑这是一种幻觉,就又低头批他的文件。

    “拜见父皇。”

    他抬头一看,李裹儿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她身后跟着侍女暧玉,双手捧着一个大食盒跪在殿前。

    “裹儿……”李显声音有些儿变调,他太喜欢这个女儿了。他丢下笔,推开御椅,快步走上前去,把女儿扶起来。

    “父皇……”李裹儿喊着,眼泪不住往下掉。

    李显对杨思、高力士道:“你们先下去!”

    杨思与高力士相视一眼,点点头退了出去。

    李裹卵流泪道:“母后叫儿臣奏告父皇,她那日冲撞了父皇,望父皇宽恩。母后本有病,但仍挣扎起来,做了父皇最喜欢吃的蒸饼,叫儿臣送来,请父皇品尝……”

    “好,起来,起来。我老早就闻到香味了。”李显把女儿扶上御座,叫她坐下。

    暧玉递上食盒,李显揭开盖子一看,亮晶晶白生生一屉,还在冒热气,他先取了一个递给李裹儿说:“来,你先尝尝。”

    “谢谢父皇!”安乐公主接过蒸饼,对李显道:“父皇,您请……”

    “好,我吃,我吃。”

    李显也太贪嘴,一连吃了七、八个。

    当第八个蒸饼还在嘴里没吞下肚时,李显指着肚子说痛,但也只说了两声,便瘫倒在御案下了。他的眼睛大大地睁着,一个手指着肚子,一个手指着他的爱女安乐公主。

    “父皇,父皇!”安乐公主惊呼道:“快来人呀,快来人呀!”

    杨思、高力士与海叔三人,急忙冲了进来,他们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幕。

    杨思怒目看着安乐公主:“你……你枉为人女,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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