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芷晴沉默不语,那传言如此沸沸扬扬,她身为当事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宣承玮屡次拒绝皇上的赐婚,朝堂上都说他孤僻且身体有隐疾,直到上次皇上又赐婚了,他又拒绝了,才说是不能行夫妻之事,所以不愿意耽误任何一个女子。可有心人都知道,只怕是为了夏傲雪才屡次拒婚,为了心上人,竟是不顾皇子的声誉。

    “可怜天下有情人。”唯剩叹息和沉默。

    “皇上,魏中书求见。”

    惠帝点点头,没一会魏中书就撑着伞出现在御花园里,因为魏安康的入狱,他也仿佛老了十岁,两鬓之间多了许多银灰的头发。

    “老臣参见皇上。”魏中书眼看着就要跪到都是积水的地上,惠帝才开口道让他不必多礼。

    魏中书今日前来,无非就是先感激惠帝一番不对中书府定罪,又说魏安康是一时糊涂被人算计了,但如今在牢里并为受到多少苛责,又是对惠帝一番感恩戴德的话。末了,还仿佛不经意说道:“听闻北丞相最近家里出了些事,他的姨娘刚怀的孩子没了,妻子祁氏好像得了重病都不见外人,就是女儿回府探望都被拒绝……”

    “魏中书,朕记得有句话,只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是这么说吧?”

    魏中书马上反应过来,低头连连说是。

    此刻殿外远有个小太监急步奔跑,急促的步伐,溅起半人高的雨花。

    “混账。”徐公公一声喝厉,脸色冷然,“皇上在此,莫惊了龙颜。”

    那小太监扑通一声下跪,雨水顿时浸满了他的膝盖:“皇上饶命。奴才一心想着去医膳房,冒犯了皇上,皇上饶命。”

    “何事这么惊慌?”惠帝不露声色。

    “回皇上,皇后娘娘忽然晕倒,气急攻心,奴才这才神色慌张的赶去医膳房找御医。”

    “什么?皇后娘娘晕倒了?”宣惠帝还未开口,他身后的昨晚上已先惊呼,转而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立马掩嘴,但那担忧的神色,一览无余。

    惠帝拢了拢收在衣袖里的玉扳指:“赶紧去吧,别耽误了给皇后娘娘医治的时辰。魏中书,向芷晴,你们代朕去看看皇后吧。”

    “谢皇上。”魏中书匆匆而去,芷菡尾随其后。

    惠帝目光如炬的看着魏中书渐行渐远的背影,眼角微微牵动着:“你们都退下吧。”

    “是。”

    雍兰殿,熏香缭绕,药味浓郁。医膳房章御医,正给魏皇后缓缓针灸,额间却是密密的细汗。宣承玮一直立在床边,魏中书和向芷晴,立于床尾。

    魏中书把宣承玮拉到一边,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宣承玮的神色也有些憔悴,原本俊朗的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阴郁:“今日进宫探望母后,聊了些事,不顺母后的意,便成这般模样了。”

    “你……”魏中书气的胡子也抖动了几分,想到宣承玮终归是殿下,自己不能逾越,口气一缓,“以后切莫再气你母后,她禁不起惊吓。”

    宣承玮神色有些古怪的看了魏中书一眼,魏中书也未再和他多些言语,已回到了床边,魏皇后的天灵盖和左胸前,都扎了几根细针,随着章御医最后一针轻轻插入太阳穴,魏皇后抿嘴头微微一动。

    章御医忙起身擦汗,把剩余的细针放回针袋:“殿下,皇后娘娘已无大碍,臣写下药方,遵药方上嘱咐,七日便可痊愈。只是以后,心要平,气要顺,否则气急攻心,若救治不及时,只怕……”话虽未说完,但意思已是明了。

    “有劳章御医了。”

    章御医扛起药箱,迈步往外走:“殿下言重了。”

    “皇后娘娘。”向芷晴提起手绢,为魏皇后擦拭额头上的汗意,“可感觉好些了?”

    魏皇后只是点了点头,待胸前的气顺了顺,便由向芷晴搀扶着,坐起了身子:“你们都先下去吧,本宫有些话想和魏中书说。”

    一干宫女都退到了殿外,向芷晴把房门关上,想着来殿时候已久,应回麒麟殿当值了,便向宣承玮福了福身:“殿下,芷晴先回麒麟殿了。”

    “芷晴。”宣承玮提了提藏青色的袍子下摆,“你……你可怨我?”

    向芷晴淡淡地笑了,“曾

    经我很怨恨惜时,觉得是她夺走了你对我的爱,可现在我想通了,你我之间何曾有过爱?你以前对我好,我以为那便是爱,可再回过头看看你对惜时的付出,你对我不过是知己的情分罢了。”

    “你放心,我不会再让皇上为我赐婚,殿下也不必再找身体有隐疾这样的烂借口来推脱这门赐婚了,我向芷晴好歹也是出众女官,何愁没有好人家?终身不嫁也好过嫁给根本不爱自己的人,稀里糊涂过一辈子不是?”

    宣承玮虽心有愧疚,可也知道这已经是向芷晴最大的让步了,“既然你我是知己,我有个疑惑,想问你。或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殿下不妨直言。”

    “你可觉得我舅舅,对母后,是否太过关怀了?”这个疑惑,以前也有这疑惑但并不强烈,可自从那次无意中看见魏皇后对着一幅画久久出神后,他就发觉有些不正常了,那幅画他记得是魏中书赠送给魏皇后的,因为有这疑惑,宣承希就多了个心眼,却细细观察后发现越来多月的细节证明自己的疑惑是对的。

    “殿下说笑了。听闻皇后娘娘自小是魏中书带大的,亦兄亦父,感情自然深厚了些,殿下也希望皇后娘娘与亲人,相亲和睦吧。”

    “许是我多虑了。”宣承玮把自己身上的风披解了下来,覆在向芷晴身上,“这天寒,也不多穿点,可别着凉了。”

    向芷晴有些不太自然,神色也暗淡了许多,没想到只有退居到知己,不存一分痴心妄想,才会换来他的关心:“多谢殿下,芷晴先行一步了。”

    魏皇后发髻散落着,几缕发丝吹拂到了唇边,魏中书上前坐于床边,轻柔的帮她把那几缕发丝拈到耳后,话语里带着几分怜惜:“可还好?”

    魏皇后微弱的点了点头,嘴唇泛着白,指尖传来阵阵寒意。魏中书似感受到了,双手将魏皇后的细手包覆在手心,不断的轻搓着:“今日都病成这样了,他也未曾来看你,以前不是很宠你的吗?怎么忽然就这样了,这真是……”

    “没什么。”魏皇后自嘲一笑,“都已经习惯了。后宫,不都是这样嘛,哪有一直都受帝宠的。”

    魏中书语气陡然转成冷冽:“当初,就不该让你进宫,就应该阻止父亲。”魏中书回想起当初,他的父亲为了在朝中谋取稳定的职位,竟不惜打通一切关系,将当时已有心上人的魏雨岚送入宫,并且花钱买通惠帝当时身边的太监,费了好大的心思,才让惠帝宠幸了魏皇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皇上便再没来过雍兰殿,便是日常的问候,也冷淡了许多。

    “哥哥不也是为了我,在这朝堂中,学会了尔虞我诈吗?”魏皇后反手触摸着魏中书有些干涸的手背,“哥哥,若我想要玮儿登位,你可愿意帮我?皇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却还没定下储君的名分。”

    “这还用问吗?只要是你想要的,便是那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帮你摘了。”

    “可是,那三殿下还……”

    “你放心,北丞相现在都自顾不暇,根本没时间去搭理三殿下了。”

    “可北丞相手里还有兵符……”

    魏中书脸上是满满的自信:“别看安康在牢里,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老狐狸有兵符,可安康手里有整个禁卫军的调动符,皇上手里的那个是假的。”

    魏皇后显然吃惊不已,低声说道:“那一日安康被入狱你来这寻我,焦急担忧的模样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那是,你不是说凝贵妃在你身边安插了眼线吗?那我就将计就计,索性就做给她看,然后让她把消息传递出去,不是更好吗?现在大都都以为中书府失了势力,可却不知我们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魏中书语气转而温柔,似化开了这雨里的几丝冷,“不说其他,你还是好好休息。其他事情都交给我。”

    魏皇后嘴角含笑的躺着,魏中书如痴如醉的凝视着她,就如同当年,他也是哄着魏皇后入睡后,一直坐在床边守着她一般。任时光流却,容颜不再,却总有些东西,亘古不变。

    良久之后,魏中书才恋恋不舍的转身而去。魏中书一掀珠帘,几串珠帘还在手指间,身后传来魏皇后气如幽兰的一句话:“哥哥,此生欠你的,怕只有来生才能还了,只愿来生,不再是血缘之亲。”

    只是瞬间的停滞,魏中书已大步踏前而去,只留几串珠帘相撞的啪啦声,回荡在雍兰殿内。他和她的悲哀,难道仅仅是当年父亲阴差阳错的安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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