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却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雨,地上的凹处积了的水,被寒意一覆,便结了薄薄的冰。冬雨绵绵夹带着寒意,分外刺骨。宣承希在快到皇宫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下了马车,此刻绿波和马车在皇宫外候着,夏傲雪一人快步进了宫,由一名太监领着去了麒麟殿,那是大都官员上朝的地方。

    当夏傲雪出现在朝堂上的时候,众人并不感觉到吃惊,也是大都这么点地方,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官员也都了然于心。

    “皇上,月氏可汗在大都附近猝死,现如今月氏动荡不安,如今之计还是要先稳住月氏。”魏安康上前说道,在看到夏傲雪出现的时候,与她相视一笑,他早就清楚眼前这看似柔弱的女子根本不是池中之物。

    “要稳住月氏,那只有让现在呼声最高的科玛汗王爷登上可汗之位,否则又是引发一场战争。”北湛风开口道,“若是皇上支持科玛汗王爷,那月氏定对大宣绝无二心,不然只怕……”

    “只怕什么?”惠帝冷冷问道。

    “月氏虽是小国,但横在大宣和塔木克之间,若是和月氏闹的不愉快,月氏一心依附塔木克去了,这等于是将大宣西北的门户打开,到时候若塔木克铁蹄大入,西北可挡得住几个月?北侍郎是否要说这话?”夏傲雪好整以暇的问道,却是得到北湛风一声冷哼。

    “皇上,这份是塔木克使臣昨日递交的议和书。”兵部尚书林近之把一份折的甚为严实的折子递给了徐公公。

    塔木克皇上于近日驾崩,仅由八岁的儿子塔釜继位,可由于年纪太小,加上势单力薄,塔木克实际上的政权都被国师子虚把控着,听闻子虚有心取代塔釜自己为王。再加上十一殿下宣承玮在边境屡立战功,他卓越的军事才能充分体现出来,不过去了边境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就稳住了僵持不下的局势,打得塔木克后退三十里。为了避免两边受夹攻,国师子虚这才递交了议和书,先空出手来收拾国内再说。

    这议和书上写的不过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大意是两国继续开战起来,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为了天下苍生着想,为天下百姓生计谋划,愿就此化干戈为玉帛,熄火永结友谊之邦。

    惠帝双目缓缓的略过折子,沉思半刻,合上折子:“众卿家对议和之事有何看法?”

    “如今十一殿下带领的麒麟军,每到一处,所向披靡,敌人闻麒麟军三字,便闻风丧胆。”北丞相上前一步,说道,“臣以为,不可议和。塔木克这等险恶之国,欺软怕硬,定不能便宜他们。”

    “北丞相此言差矣。”魏中书上前一步,颔首看向铺着大理石的地面,“连年征战,士兵已是疲惫不已,边境百姓更是苦不堪言,臣认为可先接受议和,休养生息,再做定论。”

    “再做定论?难道是要做反反复复言而无信之人?我大宣可丢不起这个脸。”北丞相怒气甩了甩袖子,气的胡子有些发抖。

    “中书之言,也是为了百姓着想。”林尚书安抚着北丞相,“丞相切莫气急。”

    “哼。”一声冷哼,大堂之下,顿时鸦雀无声。

    “臣认为趁胜追击,最为合适。”一直默不作声的镇国将军孟璞往外迈了一步。

    “加封十一殿下为轩王,加派一万兵马,塔木克再退回疆界三十里之外。”惠帝顿了顿,想起宣承玮还有重伤在身,如今也不知道什么个情况,不过霍青藤去了应该是无碍,“再加一句,一切都等十一殿下伤好了再说。”

    惠帝说的轻松,可下面的臣子们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了,除了太子之外,年纪最小的十一殿下却是最早封王的,加上如今宣承玮在边境战功赫赫,手握以一敌十的麒麟军,若真想和太子一争高下,可不是有底气?或许再最开始十一殿下去边境,就是皇上授意的呢?

    惠帝坐在龙椅上,若有所思的看着桌子上的奏折,“每一次大批兵马调动需有朕的口谕或是太子的丝印章,否则当以某犯罪论之。至于是否同意议和,朕自会斟酌。若无事就退朝。”

    “嗻!”

    “孟爱卿随朕出去走走,司言,你也跟着。”惠帝一身明黄色貂毛披风,后面跟着孟老将军和夏傲雪,徐公公给宣帝打着伞,躬身立在一旁。

    今日朝堂上夏傲雪不过只是说了那几句话,何以单独要留自己下来?莫非是要试探自己有几斤几两?夏傲雪这样想着,不过还是离惠帝和孟老将军两丈远,不至于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惠帝

    召她的时候又能听到。

    惠帝想抬眼眺望着这四角围墙之外的天空,映入眼帘的,只有徐公公擎着的那黄盖伞之,惠帝偏过头,想再看,只有阴暗的天空,都说天空最为浩瀚,可他看到的除去这四角围墙之内的天空,却再也看不到其他的。

    多少年了,自己困在这里多少年了,那年少嬉戏追逐的时光,一去不返,而那一同嬉戏的人,早已阴阳两隔,不论是他,还是强求过来的她,惠帝都怀着深深的愧疚。

    “皇上。”看到周围无人,立在惠帝一旁的孟老将军,他已是风烛之年,脸上纵横的沟壑,并未让他显得老态,反倒是多了几分沧桑,即便是不说话,也给人威武的压迫感。

    “皇上,若说之前因为七殿下双腿有疾,而没给他权位的话,那现在七殿下和常人并未二样,是重用的时候了。”

    “朕让他去军营历练,还让他掌管十八骑,难道还不够吗?”

    “皇上,十八骑永远只听命于当权者,如今是皇上,皇上百年之后便是听命于太子,如何能听一个从未踏足过军营的黄毛小子?”

    惠帝双手背负在后,目光仍旧是注视着前方。

    “难道皇上想一辈子都留七殿下在那吗?是在惩罚梦妃,想让她在阴间也不得安宁吗?要知道,梦妃并没有错,是皇上,您拉着她,进入当时的局面,而且梦妃死的那么惨,皇上心知肚明,她的死是……”

    “孟老将军,你逾越了。”

    惠帝的声音,冷如寒冰,那与生俱来的威严感,让孟老将军立马消声。帝心难测,即便当初一起出生入死过,风花雪月过,却还是不能平起平坐,还是要不断的仰视着。

    孟老将军面色黯然,一拱手:“老臣告退。”

    雨珠帘布,背影萧索。

    孟老将军独自撑着伞,步履有些蹒跚。惠帝忽的心升愧疚,孟老将军的双腿曾经受过伤,一遇到阴冷湿润天气,就关节肿痛,严重的时候,甚至都无法行走。

    而那伤,是当年和塔木克一战的时候,孟老将军替宣帝挡下那一刀。惠帝双手系紧了披风,下颚轻动,想叫住孟老将军,却偏偏梗在喉咙里的话,都随风散落在雨中。习惯别人仰视着自己,便很难再低一次头,即便是知道自己有错在先。

    真因为有愧于孟老将军,惠帝才会在登基后就马上纳他妹妹梦幽兰为兰妃,多年来虽不算是最受宠的,但也从不冷落过。

    往事如风,带着芳草般的记忆,嘶鸣呼啸而来。那个欲触不敢触的身影,被日复一日的日升日落打磨的愈发清晰。

    惠帝站在那儿很久动不曾动过半分,皇宫里的松柏比哪里有茂盛,腊梅、山茶花,也是花团锦簇,可看在惠帝眼里,却分外刺眼,果真是花无白日红,人无百日好。

    “你瞧着这些花,怎有最初含苞欲放时候美?”惠帝的语气里带了点伤感和落寞。

    “殊不知万物都是在最初的时候最动人。”夏傲雪上前一步,这里没别人,惠帝自然是和自己在说话。其实早上在马车的时候,宣承希便担心过她会不会见到惠帝后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毕竟惠帝是下令灭了夏侯国之人。

    说不恨那自然是假的,但前生惨死,这一世她誓死要手刃仇人,而对于一个权位心重,一心想称霸天下的人来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看着自己的江山被自己一点一点毁掉,诛人莫过于诛心。

    “皇上,外面天冷,是否要先回殿?”夏傲雪虽不知孟老将军为何忽然离去,但也猜得出来刚刚君臣二人谈得并不愉快。

    “之前玮儿曾想朕恳求,将你赐婚于他,你知道这事?”惠帝忽然问道。

    “是,那是十一殿下厚爱,但惜时福薄,实在配不上十一殿下。”夏傲雪不卑不亢回答,“且不论惜时的庶女身份,便是之前因为误会而受了墨刑,单这一点,实是自惭形秽。”

    “你倒实在说得。”惠帝慢慢往前走着,夏傲雪只好亦步亦趋得跟在后面。

    惠帝继续说道,道:“外面都说十一殿下带兵入神,屡次建功,你怎么看?”

    这问题其实是在试探夏傲雪的态度,在惠帝眼里,夏傲雪的态度十有是和北丞相一致,要知道北丞相支持的一直是太子,不然也不会一心把自己的嫡女要嫁给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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