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当小安菲第一次用那么嫩生生的声音叫叶峥的时候,叶峥觉得自己真的是要喜极而泣了。

    小安菲才这么一点点大,已经开始学说话了。比起她那个成年这么久了,连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的爸爸,她简直是个天才。

    叶峥其实也知道,安德鲁在学习人类的语言上有问题,主要是源于他异于人类的发声机制和思维方式。这种天生的东西,就算叶峥和安德鲁再努力,都没有办法改善太多。不过能和安德鲁这么相处下去,叶峥已经很满足了。

    但是小安菲却不一样,她在语言方面倒是具有天赋,虽然还不能唱歌,但是已经能口齿清晰地叫叶峥了。

    望着小安菲仰着脑袋,期待地看着她的样子,叶峥弯下腰把女儿抱起来。

    她不由得再次咂舌人鱼的生长速度。

    才五个多月大,安菲已经长到她身高的一半长了,跟她曾经见过的那条未成年小人鱼一样,鳞片和背鳍都长出来了,抱在怀里沉甸甸的,跟个大南瓜似的。除了胖尾巴还有一点点软,身上也没有那么肉呼呼了。

    虽然渐渐长大的安菲不像小鱼苗时期那样软萌,但是叶峥依然将她当做小时候一样,只要安菲求抱,她就不会拒绝。

    叶峥坐到一边,换了个姿势,让安菲能够好好地靠在自己怀里。毕竟是刚刚从水里把女儿捞起来,叶峥身上的衣服打湿了一小部分,但她也没在意这个,低头温柔地看着安菲。

    小人鱼安安分分地窝在妈妈的怀里,一双胳膊圈着叶峥的腰。安菲的爪子上,尖尖的指甲上泛着尖利的冷光。

    叶峥伸手握着女儿一只小小的爪子捏了捏,然后笑眯眯地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她的脑袋上长着和安德鲁一模一样的胶质头发,滑溜溜,软绵绵的。

    手感真好,叶峥忍不住又多揉了两下。

    “铮铮”

    就在叶峥斗着女儿玩的时候,一只冰凉凉的爪子抓住了叶峥的小腿,却是安德鲁从水里浮了上来,眼巴巴地看着叶峥。

    叶峥刚刚正一心一意地逗着女儿,一时没反应过来安德鲁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安德鲁学着女儿叫她的节奏。

    “铮、铮”

    叶峥才恍然大悟,安德鲁这是眼热女儿被她抱在怀里了。

    说来也好笑,安德鲁在安菲小的时候是很爱护小鱼苗的,天天带出带进,帮抓鱼教捉虾,周围的海域都让他带着女儿转了个遍。

    但随着小安菲不再是咯咯笑或者尖细细地叫,而是开始有意识地模仿叶峥说话之后,安德鲁就像是突然意识到了某种危机一样,也重新开始了学说话的热忱,试图要在叶峥面前表现地比女儿还好。

    安德鲁刚开始跟着叶峥学说话的时候,叶峥基本是又哄又骗,才让他开了尊口。到了后面,安德鲁其实已经对叶峥的语言没有那么大的兴致了——毕竟语言只是用来交流的,他和叶峥之间的日常交流也没有大问题。

    但是现在,安德鲁又决心重新跟着女儿一起学了。

    刚开始就出了个问题,小安菲是应该管叶峥叫“妈妈”的。

    可是在叶峥指着自己,说了几遍“妈妈”小安菲还不张口的时候,安德鲁倒是先开口说话了。

    “妈妈!”

    这一声格外地响亮,在叫完了之后安德鲁还眼睛亮亮地看着叶峥,似乎在表示他比女儿聪明多了,学的很快,需要叶峥的表扬。

    叶峥怔愣了一会儿,只能扶额叹息。她只对比了当初安德鲁管自己一族都叫“安德鲁”的自我介绍,就知道应该是岔了意思,大概是人鱼以为“铮铮”是对叶峥这样的人类的称呼而不是一个独立的名字。只是这个应该跟叶峥省事地管人鱼叫“安德鲁”而不是全名一样,“妈妈”可能是“铮铮”这个词的后缀。

    叶峥首先表扬了一下安德鲁热心好学的精神,然后严肃地告诉他,他只能管自己叫“铮铮”,绝不能叫自己“妈妈”。

    安德鲁垂下了尾巴和背鳍,做出一副难过的样子。叶峥只好继续安慰

    他,譬如女儿也只能管她叫“妈妈”,而不能直接叫她“铮铮”。

    安德鲁最后仍然没有搞明白为什么他的铮铮会有两种不同的叫法,但是在发现“铮铮”只有他来叫的时候——反正其他的人鱼也不会对叶峥打招呼——安德鲁立刻觉得公平了。

    对,公平。

    自从发现小安菲渐渐地占据了叶峥很多心思之后,安德鲁对叶峥的要求就变成了一定要公平对待他们两个。

    比如如果安菲被叶峥抱了,安德鲁一定要找到机会腻到叶峥身上。比方说叶峥的烤肉,喂给了安菲一块,那么接下来也一定要喂给他一块。至于安菲食量少,吃的少,他本来要吃的烤肉就会比安菲多这一点,安德鲁就直接忘记了。

    被抓住脚踝的叶峥低头看着安德鲁湿漉漉的大眼睛,笑意温柔。

    “好好,安德鲁最好了。”

    说完,她伸手也揉了揉安德鲁的脑袋。

    安德鲁满意了,他看了还歪在叶峥怀里的安菲,身体向后倒去,又在水道里游了起来。

    小安菲大概还察觉不到父母之间这种微妙的情绪,她只是盯着游泳的爸爸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笑了起来。

    叶峥怀里抱着小安菲,看着伴侣欢畅地游泳,觉得即使时间在这一刻静止,那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时间当然是不会静止的,小安菲一天天长大,很快身长就超过了叶峥的身高,体重也涨了上去。

    小安菲倒是没有安德鲁那样半大的时候就溜出去玩的经历。可能也是因为叶峥的缘故。

    安德鲁可以跨越几个海域直到遇到叶峥,那是因为他的父母亲会轮流跟在他的身后确保他的安全。但是叶峥却没有办法做到,也不知道他们父女两是怎么商量的,直到成年,安菲都留在叶峥的身边。

    好在这个岛还比较大,需要在成长期就拥有自己的巢穴的安菲,在洞边又和安德鲁一起挖了个偏浅的海水滩,安菲用贝壳和珊瑚装饰好,睡觉的时候就窝在那里。

    但这样的日子也很快的过去了,安菲不再满足于蜗居在这一片小小的海域里。人鱼的天性让它们在成年后会奔向自由和自主的生活。

    “妈妈,”安菲的胳膊搂着叶峥的脖子,声音清凌凌的,“安菲会回来看你。”

    她的语言能力比安德鲁不是好了一星半点,叶峥很多时候会和女儿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我很快会再回来看你的。”安菲在叶峥的耳边悄悄地说道,“而且爸爸已经想把我赶出去了。”

    安菲这样在父母亲身边一直呆到成年的人鱼是极少见的,人鱼在成年后亲子关系就会渐渐疏远开来,就像安德鲁的父母只会偶尔见一见儿子,或者在安德鲁受伤的时候送食物过来。

    安德鲁这几天已经表现出了女儿成年却还一直呆在家的焦躁。

    安菲亲了亲叶峥的脸颊,“妈妈再见。”

    然后跃进水里,和安德鲁互相拍了拍尾巴,从从容容地游向了大海。

    安德鲁和叶峥跟在她的身后,一直到水道的出口,停下来看着安菲那漂亮的鱼尾巴融入进大海里。

    叶峥目送着女儿离去,相比于人类成年需要十八年,才将近两年就成年的人鱼实在是太早离开父母了。

    叶峥怅怅然地叹了口气,有些无精打采地拖着脚步回到了石洞里。

    “铮铮。”

    安德鲁柔柔地叫着叶峥的名字,跟着她一起挤上了叶峥的石床,亲亲热热地挨着叶峥。

    他舔了舔叶峥有些湿润的眼角,“铮铮有安德鲁。”

    “嗯,”叶峥露出一个勉勉强强地笑容,搂住了安德鲁的脖子,闭上了眼睛。

    不过接下来几天,叶峥发现,失落的不仅仅是她,其实安德鲁在“赶”走了女儿之后,也有些恹恹的。回到了家中,还偶尔会摆着尾巴去安菲住过的小水洼看看。

    但是很快,安德鲁又高兴了起来,再次容光焕发甩着尾巴看着叶峥:他们很快又要有一个小安德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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