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救回我的孩子,张超愿终生为奴,肝脑涂地,报答公子大恩!”

    王子安被这位自称张超的汉子搞了个措手不及,赶紧伸手去拽他。

    “我此来就是要为大家治病的,说什么报答不报答,赶紧起来——”

    这汉子坚持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这才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扭头看向自家妻子。

    “孩子他娘,抱孩子过来——”

    那妇人瞧了一眼激动的丈夫,目光闪动了一下,没有说话,抱着孩子走了过来。王子安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孩子,长得粉雕玉琢,五官跟面前的女子倒是有七分相似,是个挺惹人爱的孩子,只是此时这孩子满脸涨红,气息灼热,分明就是已经发起了高烧。伸手摸了下脉象,确实是瘟疫无疑了。他沉吟了一下,给这孩子倒下了一碗的四分之三左右,这孩子虽然发了烧,但是应该是发病不久,而且身体底子明显比较好,不宜多用。

    身材高大的汉子,伸手接了过去,与妻子一起小心翼翼地给孩子灌了下去。味道真是有点大,但这孩子懂事的令人心疼,竟然是不哭不闹地喝下去了。见孩子喝下去,没有什么不良的反应,夫妻两个对视一眼,才松了一口气。

    “这位公子确实是大夫,大家不妨试一试!”

    过了几分钟,见自家孩子呼吸平稳,这汉子才站出来,给王子安站台。这一下,人群中有了反应,不少人有些意动。王子安不由心中大喜,自动来喝,当然要比硬灌场面好看……

    “公子,胡饼来了——”

    刚才跑回去的年轻小伙,气喘徐徐地跑了过来。

    “只是不如外面卖的精细……”

    这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自觉有点对不起王子安。王子安给的那一串铜钱真是不少,足足有六七百枚,这要是换到往日里,足足能买一袋大米,更别说区区十几张胡饼。尤其是自家这胡饼还掺杂着野草……

    一群难民,吃用的还能精细到哪里去?

    王子安笑着道了一声谢,接过来,随手递给了张超。张超感激地看了一眼王子安,也没客气,赶紧递了一张给自家妻子。

    “你跟孩子,快趁热吃点——”

    这汉子说完,又把剩下的胡饼老老实实地递给了站在一旁的方正。王子安不动声色地瞧了他一眼,不由暗暗点头。时穷节乃现,往往在最为艰难困苦的绝境里面,才能看出看出一个人的品性,这个张超,不错!

    张超的妻子,听话地拿过胡饼,撕下一小块塞给孩子,然后沉吟了一下,又撕了一小块塞到自己嘴里,剩下的仔细地用一块手帕包了,塞到了自己的怀里。孩子大概是真得饿急了,四五岁的孩子,两只小手,抱着胡饼一顿猛啃。刚啃了几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望着站在王子安身边的父亲,举起手中的胡饼。

    “爹——你也吃……”

    张超眼圈一红,低了低头,才和声说道。

    “宝儿吃,爹不饿——”

    王子安不由叹了一口气,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古人诚不我欺。张超夫妻舍不得吃,王子安也没有劝,胡饼不多,得用到刀刃上。

    见张超一家喝完那臭烘烘的“药”之后,果然吃上了胡饼,这些已经准备等死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纷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围拢过来。一个个争先恐后,你推我拥,唯恐轮不到自己,没办法啊,方正手中的胡饼有限,晚了估计就要没有。

    买卖终于来张了!

    王子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由皱起了眉头。就在刚才,为了抢到前面来,几个中年大叔,竟然直接把几个老人推搡到了地上。他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挤过去,老鹰捉小鸡一把,掐着那几位中年大叔的脖子给扔了出去。

    “先妇孺,后老人,其他都在后面排着,不听话的别怪我不客气!”

    见着王子安毫不客气地对那几个中年大叔动了手,张超目光一闪,脸上的神色轻松了不少。刚才为了汉子不得不投靠这个年轻的“大夫”,但他还真怕跟了一个不着调的年轻公子哥儿,现在看来,至少人品还算讲得过去,也不算太过埋汰自己。

    有了张超和方正的强力维护,人群终于老老实实地排起了队。王子安分别诊断,根据病情,一一给他们倒了不同分量的药物。其实这种药物本来不至于这么精细,但是如今他正和张延生打赌,容不得出现差池,再说他带来的药物本来就不多,也不敢过于浪费。就算如此,到了最后,也不得不减少一点用量。两个水囊虽然不小,但其实也装不得太多。

    让他比较意外的是,这一群人里面,除了张超夫妇之外,竟然还有两个人没有患病。一个是一位年龄约莫有四五十岁的汉子,他是自己的父亲患了瘟疫,他不忍心父亲一个人流落荒野,不顾老父亲的劝阻打骂,跟了出来。还有一位则是一位七八岁的孩子,他是跟着自家奶奶出来的。不过这时候,老太太已经高烧昏迷,并不知道自己的小孙子已经跟着他从难民大营里走了出来。

    望着他们几个,王子安心中忽然感觉十分温暖,刚才被眼前这些人乱哄哄争抢带来的不快也不由消散大半。其实回过头来想,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土里刨食的普通人而已,在生死关头,为了求一口保命的吃食,发生点像刚才那样不愉快的事儿,也情有可原。大家都不是圣人,求活而已。

    他们做得不好,但不是他们的罪过,是把他们逼上这条绝路的人的罪过!

    “那些人都该死——”

    王子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那么的想杀人。

    掘开河堤,焚毁粮草,制造瘟疫,散布谣言,想要以众生为棋子,以天下为棋盘?

    这些冷血的东西,都给老子去死!

    后来胡饼不够了,王子安让每个人发了半块,大概是震慑于王子安刚才的暴力,没有人敢抱怨,乖乖地拿着蹲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一夜无话,只有秋风肆虐,凉气如水,连火把都熄灭在了黑暗中。王子安吐息醒来,望向天边。此时晓风残月,而东方欲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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