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全家人一起吃了年夜饭,守岁了大半个时辰,老太君静极思动提出要逛逛花园里的夜景。

    因要哄老人家欢喜,自然没有人不会同意,徐灏命婆子抬了四乘绿漆暖轿,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花园而来。

    一路上彩灯辉煌,亮若白昼,整个园子装饰的宛如不夜天,绕着回廊进去,靠着临夏阁的水窗一带,非常幽静,几艘画舫停泊在岸边。

    老太君指着最高处说道:“素来听柳丫头院子里梅花开得好,咱们一起过去见识见识。”

    众人一路缓步跟随,走过溪岸,从山后一条小径横穿过去。石阶用的五色石子铺成,夜晚两边的苍松翠柏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上了山坡,只见一条蜿蜒小溪曲折回绕。

    一座红板长桥连接两侧,过了桥没走多远,便能望见一片梅林。因灯笼照耀能欣赏到不同白日的风景,沿路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疲乏。

    走近了梅花林,先闻到一阵幽香袭来,梅花有浅红色的,也有淡白色的,地上落了许多花瓣。

    徐灏没想到翠柳竟把这里经营的这么好,也不知从哪淘来的各种梅树,一年不见就成了林子。

    漫步于梅林之中,恍若仙境一样,年纪小的丫头们欢呼一声四散开去,其她人则继续朝前走,迎面是一座青壁,后面是几间很普通的瓦舍,窗户栏杆上都画着绿色竹文。

    朱巧巧和沐凝雪扶着老太君下了轿子,走进月亮门,门内一颗虬枝老梅正在半开,花色娇红可爱。

    丫鬟们打起软帘,众人进了屋里,翠柳亲自捧着茶出来,先奉给了老太太,又奉给诸位太太,朱巧巧笑道:“不用招呼我们。这么多人,怕你也没有这些杯子。”

    朱仙媛是第一次来这里,好奇的瞧窗外全是一片梅影,靠窗长案供着粉底小瓶。插了两枝红绿梅花;砚池笔架布置的异常雅致,一面书架上排列着许多书籍。

    大家都听闻最近徐翠柳喜欢上了道家古籍,等闲不下山来,每日神神叨叨的忙着炼丹修行。

    朱仙媛问道:“真的能看破红尘么”

    朱巧巧说道:“古今能有几人看透那些道士和尚嘴上念着神仙,谁不是只想着黄白之物如今朝廷在到处寻访武当张邋遢,翠柳要是能遇见他老人家,或许还有几分把握。”

    萧雨诗说道:“仙道太过飘渺,我觉得还是脚踏实地的过日子好。”

    徐翠柳笑道:“兄长说过人各有各的活法,我现在无忧无虑,挺好。”

    “你说的是。”王玄清神色显得有几分落寞。嫁了人又能如何呢丈夫死得早,一辈子还不是和翠柳一样孤家寡人

    老太君等长辈都不免叹息一声,她们始终认为女孩子长大了就该嫁人,子孙满堂才是女人最好的归宿。

    沐凝雪不想翠柳难堪,岔开话题赞道:“我自小也喜欢梅花。在这里守着梅花弹琴,才有清趣。”

    徐翠柳笑道:“可惜我琴艺一般,你们会琴又不来弹,白白辜负了我的梅花。”

    沐凝雪说道:“哪里还有此等雅兴了整日里俗事缠身,一天到晚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没得熏染了花神。”

    这时徐灏插口道:“打住,你们碰到一块就变得酸不可耐。不可理喻。”

    朱仙媛拍手笑道:“原来三哥哥才是家里的第一大俗人,怪不得青霜的诗社都不请你来呢。”

    徐灏失笑道:“你们纯是吃饱了闲情逸致,罢了罢了。我也不想大煞风景。”

    抬头欣赏翠柳亲笔写的诗句,句子也好,字也瘦劲,可惜没有一点的烟火气。看来已经初窥几分道家门径了。如果真的能修仙就好了,长生不老遨游天下,再不用理会这红尘中的庸庸碌碌。

    老太君歪在软榻上和安王妃闲话,指着白色墙壁说道:“灏儿,西墙上太空了。我屋里有梅道人画的香雪海图,明儿摘了来给翠柳挂上,那边换一幅别的花卉就是了。”

    “是”徐灏答应一声,徐翠柳立时露出了笑容,看来祖母已然想通了。

    老太君又说道:“人都哪去了”

    沐凝雪说道:“都在外头看花。”

    老太君说道:“她这里是清净地方,不好过多打扰,咱们也该走了,还要到别处逛逛呢。”

    整个花园里依然只有徐灏一个男人,似乎已经形成了惯例,全家男人都在外宅吃酒守岁,也乐得没有女眷在场,可以无拘无束的畅饮聊天。

    隔壁的宅子里,独独徐江借口养伤没有出门,王姨娘也因此在家,倒是富氏返回娘家陪老父亲过年去了。

    桌子上摆满了酒菜,母子俩心不在焉的吃着,金桂说道:“这几天我到后边去,奶奶几个丫头在那里说说笑笑,原来两次三番都是奶奶同她们弄的圈套。当日金珠险些被打死,是以都在抱怨是奶奶定的主意,却拿丫头出气。少爷真真睁着眼往火坑里跳,吃了两场大亏。”

    徐江如梦方醒,叫道:“怪不得我和丫头调笑,明明她不在场,可我还没等得手,那母大虫就及时杀来了,原来都是事先商议好的,我实在是太蠢了。”

    王姨娘听了后叹道:“小小年纪这般狠心,夫妻间一点情意都没有。只怕我两腿一蹬,江儿还不知会怎么受她的罪呢。”

    唉声叹气的,王姨娘对着金桂说道:“家里唯有你还疼他,多留心打听有什么阴谋诡计,你教他防备防备。好人有好报,我会记在心里的。”

    隔壁的隔壁,李芳搂着小妾们在房里肆意作乐,人人不穿着衣裳,他蒙着眼睛抓到谁就大干一场。

    阁楼里,茍氏和小厮在榻上鬼混,大年三十夫妻俩各玩各的,倒也不亦快活。

    今晚吃年夜饭的时候,胡旦唱了几首曲子,茍氏趁机说把红梅配给他为妻子。

    李芳没做多想就同意了。在他来说成了亲也都是他的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因此觉得红梅比往常娇媚了三分,等妻子和小厮们走了后,先把红梅就地正法。

    恰好就在今夜。红梅和茍氏双双受孕,一个怀了老爷的血脉,一个怀了小厮的种子。

    这边老太君逛到了徐灏夫妇原本的住处,绛雪斋更名为了瑶临仙馆,出自沐青霜的手笔。

    因地下流淌着温泉和精心打理,院子周围各处花圃错落,冬天也盛开着一些鲜花。进了院门,到处都是奇石,有像云片的,有像芝草的。有像飞禽走兽的,此外还有茶蘼架等。

    一进屋到处都是古琴和书架,老太君说道:“走进这屋子,就知道主人必定是有学问的。以前老辈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你们就没一个不饱读诗书。都是灏儿纵容的。”

    徐灏立刻叫屈道:“这不能赖我,我文化水准一向倒数第一,数我最不爱学习。”

    大家都笑,萧氏察觉老太太有些乏了,便安排坐船去了临夏阁。画舫里,女人们依栏而立,柔和的月光照着水面。似乎铺上了万顷水银;湖光月光,上下辉映,好似有两个月亮在争辉斗彩。

    突然徐灏啊的一声大喊,众人唬了一跳,纷纷扭头看了过去,就见沐凝雪慎道:“看月是要静的。如此才能得月中之趣,被你这一闹,只怕嫦娥也要吓跑了。”

    麝月和芷晴手拉着手在岸边走着,芷晴说道:“你托我的事已经打听清楚了,你爹是被吏部同僚做媒。娶了已故礼部官员的宠妾。那位老爷自从买了她不上三年即死了,因此太太骂她是狐狸精,打发出来寄住在牙婆子家。”

    麝月苦着脸叹息一声,谁有了后妈都不会开心。芷晴又说道:“其实人都三十多岁了,非是年纪轻轻的丫头。你爹今年四十来岁,这年纪倒也般配,那太太连身价银子都不要就送给你爹爹,权当积德了。不过说了一句怕她丢了你家的脸,从今之后两不相干的狠话。”

    麝月担心妹妹水晶,谁晓得继母为人如何一旦是个心狠的怎么办寻思着初二赶紧回娘家去看一看。

    要说林孝一辈子勤俭老成,谁不称赞可自从做了书吏之后,一时不免有些得意忘形了。

    大年三十迫不及待的把继室娶回了家,请来的朋友闹完洞房,有人笑道:“咱们今儿个撒个帐玩玩,完事了好回家过年。”

    林孝见大家高兴,笑了笑也没说什么,那人说道:“我先出个丑,撒帐东,新人齐捧合欢钟;才子佳人乘酒力,大家今夜好降龙。”

    在场大多是些文化人,立时有人接着唱道:“撒帐南,从今翠被不生寒;香罗几点桃花雨,携向灯前仔细看。

    撒帐中,管教新娘脚放空;含苞迷惯风和雨,且到巫山十二峰。

    撒帐西,窈窕淑女出香闺;厮守万年偕白发,狼行狈负不相离。

    撒帐北,名花自是开金谷;宾人休得枉垂涎,刺猬想吃天鹅肉。

    撒帐上,新人莫得装模样;晚间上床得合欢,老僧就把钟来撞。

    撒帐下,新人整顿蛟鮹帕。须臾待得收,武陵一树桃花谢。”

    有文雅有粗俗,但总比市井间的强上许多,众人欢呼大笑,林孝苦笑着每人送了棒儿香一盒,挨个敬酒,这些人拿着礼物一哄而散。

    林水晶躲在屋里没有露面,林孝检查了下门户火烛,进了屋闩了门。

    这位续弦姓马,瞅着林孝的模样暗暗叹了口气,暗道我当是什么林相公,原来是这么大年纪的老相公,太太那该死的何苦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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