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福姚扇着扇子忙着为恶婆婆的案件善后,写上结案陈词啥的,而王骥不唤证人也不唤原告,头一个就把刘元叫了上来。

    “周氏是你什么人”

    “是监生的妻子。”

    “金枝是你什么人”

    “是监生的妾。”

    “原是谁家的女子”

    “是花街施家的女子。”

    “那不像是良家女子。”

    “不敢瞒大人,原是娼妇。”

    问到这里,马福姚停下笔抬起头来,问道:“那周氏是怎么死的”

    刘元不慌不忙的道:“是吊死的。”

    马福姚冷笑道:“因甚吊死我是指的当街泼骂之前,世间事必事出有因,谁会无端端的自缢家人邻居皆可作证,你若敢有一字虚言,做了成堂伪供,身为监生应该知道其后果。”

    刚刚赶来旁听的徐灏很是惊讶,没想到青霜的追星族审理案件时倒是有板有眼。

    这边刘元忙说道:“监生因去年带了妾到父亲任上,住到今年四月方回,这段期间委实没有和妻子发生过口角,所有人都可作证。”

    马福姚说道:“这可奇了,你不带妻子去,反而带着妾”

    刘元说道:“因妻有病,是以不曾同行。”

    “妻子既然有病在身,为何不留妾在家里服侍”

    “因父亲差人来接,所以只得同妾去了。”

    马福姚不悦的道:“不来接媳妇,却接了儿子的小妾,可见你父亲是个混账老儿,你继续说。”

    刘蕴立即涨红了脸,板着脸道:“自从监生不在家,两个姑子时常来家走动。等监生回了家,两个姑子从妻子房中出来,被小妾撞见了,误认为是和尚道士。说怎可青天白日在家里进进出出监生也就误信了,不免责备了妻子几句。谁知她自己羞愧,半夜吊死了。”

    王骥认真听着,这时说道:“既然不是男人。有何可抱愧的当时姑子来家,你那妾岂能看不见为什么等到人家走了,才误认了和尚道士”

    刘元说道:“因妻子在后院住着,我家宅子大。”

    王骥问道:“那你住哪里”

    刘元说道:“监生和小妾都住在前面。”

    王骥摇头道:“果然事出有因,听你行程慢待了妻子整整一年,回了家也不和妻子同住,你已经有错在先,更不该纵容小妾诬陷妻子,你先下去。”

    又传唤金枝的贴身丫鬟,问道:“金枝见了姑子是怎么说话的”

    丫鬟低着头道:“没说什么。只说一个道士一光头和尚出去了,再没说别的。”

    “你家少爷说了什么”

    “爷也没说什么,只说哪里的和尚道士敢来到这里。”

    “那你故去的奶奶说了什么”

    “奶奶拿着刀子要和少爷姨娘对命,在大门上骂人。”

    “骂了什么”

    丫鬟回忆道:“贼王八,贼淫妇。我碍着你们什么事了非要排挤逼死我”

    王骥和马福姚对视一眼,问道:“骂人的时候,你少爷和你的姨都在哪里”

    丫鬟说道:“少爷在二门里躲着往外看,姨娘躲在家里顶着门。”

    王骥问道:“你奶奶吊死在哪里”

    丫鬟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说道:“吊在少爷和姨娘的门前横梁上。”

    王骥见丫鬟年纪不大,便挥手让她下去,传了另一个贴身丫鬟柳青。年纪大约在十岁,问了些刚才的问题,回答的几乎差不多。

    王骥忽然问道:“金枝一个娼妇出身的小妾,敢信口雌黄的指鹿为马,把姑子说成了和尚,可见平日多有为难周氏的地方。你为何不说而且你的供词和另一个丫头说的不一样。既然你不说实话,拿夹棍上来。”

    这就是衙门里最常见的审讯方式了,把嫌疑犯分开拘押,然后说其同伙已经招供了,你若在顽抗不但会受苦。判刑的时候罪名最大,往往犯人就会心理崩溃,毕竟人都有私心,马上把所有事情都给供出来。

    当然对于心理素质好的惯犯这招数不太奏效,但对付柳青这样的年轻女人则不同了,加上两边的皂吏齐声吆喝,把刑具往堂上使劲一扔,唬的丫鬟一哆嗦。

    柳青赶紧说道:“我实说了吧,不要夹我。”

    王骥说道:“且慢等她说完,再不老实说出来,加倍惩罚。”

    柳青叹了口气,这时候也顾不得护主了,说道:“那一日正晌午,姨娘看着我们在院子里晾晒衣服,青梅姐领着一个姑子,从奶奶后头出来。”

    马福姚惊讶的道:“不是两个姑子么青梅又是谁”

    柳青解释道:“青梅就是姑子,现在法名叫做海慧,是亲戚家的丫鬟出身,小时候都认得。”

    “那你继续说。”

    “是”柳青又说道:“青梅在前面走,那姑子在后头跟着。姨娘看见了吆喝说:好乡宦人家好个清门静户好有根基的小姐大白日赤天晌午,肥头大耳朵的道士,白胖壮实的和尚,一个个的从屋里来去。我虽是没根基的人,登台子唱戏,养汉接客,可我只拣像模像样的人接,这些臭牛鼻子臭秃驴,我就是一万年没汉子,也不会要他

    姨娘正嚷着,少爷过来了,姨娘指着他的脸骂了一顿臭王八,臭龟子什么的,说你就让这样的贱人在家你刘家祖坟上都冒着绿烟了。

    当时少爷有些不信,问是真的么什么和尚道士敢进来出去的不避人

    姨娘说你这昏君王八,全家人都看见了,你还不信我

    少爷怒了叫来看门的,下人都解释那不是和尚道士,是青梅和郭姑子。可是少爷问什么郭姑子,你们谁知道底细青梅一向给人家女眷做牵头,就不是个正经人,肯定是领了和尚假扮姑子来家,老子不能做了王八。快叫周老头来,休了那贱人。

    后来周老爷和舅子来了,我也不知说了什么,反正过了一会儿。奶奶就拿着一把刀骂冲了出来。”

    王骥不厌其烦的问道:“怎么骂的都说出来。”

    柳青回忆着当时,或许是印象过于深刻,不觉模仿起了周氏的模样腔调,说道:“贼淫妇昏王八姑子又不是从我手招来的,老早就在你家走动,谁不认得你说我养和尚,野汉子大白天敢在你们眼前晃你去找青梅和郭姑子来对质,要是男人我就任凭你杀。

    你不把人找来,又说我养了汉子,叫我爹来要休我回去。王八淫妇都滚出来,当着街坊我和你讲理,说明白了我拿了休书就走。”

    马福姚问道:“骂人的时候,刘元在哪金枝在哪怎么了结的。”

    柳青说道:“少爷闪在二门里边听,姨娘在房里躲着。奶奶骂了一会儿,是对门高嫂子劝回来的。隔了一日到了黑夜,不知什么时候就吊死在姨娘门前,清早我去开门撞见了,吓得昏死过去。”

    王骥唤来高氏,皂吏直接一阵威武,高嫂子不敢在刑部说谎。一句句都和在顺天府说得完全相同。

    王骥又唤来海慧和郭姑子,问道:“你们去刘家做什么”

    海慧说道:“那是故主的姑舅亲,从来走动的。”

    王骥问道:“金枝认得你么”

    海慧说道:“怎么不认得”

    马福姚听了露出一丝冷笑,此时案情已经基本明朗,金枝明明认识海慧是青梅,却非说是道士。明摆着是在故意生事,周氏的死因即完全因她而起。

    王骥继续问道:“那郭姑子也是亲戚么”

    海慧摇头道:“不是,是打山东来的,有一年了。”

    王骥命人把刘元再次带了上来,当众问道:“你认不认得两个姑子”

    刘元说道:“只认得青梅。那个不认识。”

    王骥冷道:“你既然认识海慧,是真是假叫来一问便知,怎能轻信是和尚呢就因为宠妾的一句话,你就要休妻身为监生读了多年书,怎么如此不明事理”

    刘元勉强解释道:“乍闻是和尚,是以心里不舒服,乃是一时冲动而已。后来知道确实是个姑子,也就罢了,实在是监生的妻子素来性子不好,她自己想不开,所以才吊死。”

    王骥叹道:“就算你说的不假,但明知妻子脾气不好,故此特意冤枉于人,周氏之死敢说和你们无关”

    叫了金枝上来,王骥问道:“当日你果然看出是和尚道士么”

    金枝说道:“好一个戴着唐巾雄赳赳的人,穿着道袍,又一个高高胖胖的光头,一时就误认了和尚道士,后来方晓得是姑子。”

    王骥大声道:“你既然当时认不真,却执意诬陷主母奸情,又激唆家主休妻,借了别人的剑来杀人,这造谣下手的都是你,罪无可恕。”

    金枝叫道:“冤枉啊我不过说了几句闲话,谁知刘元叫了老丈人来,要休了她谁知道她自己会想不开吊死,我一直躲在屋里,一句话都不敢说,干我什么事”

    王骥冷笑道:“你明明白白说是和尚道士,刘元宠你会不信你说得真,刘元就信的实,那周氏则不得不死了。你说周氏出来谩骂,你却关门躲着,好比下毒给人吃了,服毒之人在外面挣扎,你这个下毒的还会去打她不成服毒的人死了,所以周氏的命要你来尝。身为小妾逼死主母,你再狡辩也没用。”

    金枝立时魂飞魄散的大哭起来,被衙役强行拖了下去,徐灏看到这里一声叹息,自古纵容小妾无疑是家宅不宁的根源。不管如何,你不能为了爱情就去诬陷没有过错的发妻,何况这案子里明摆着刘元是有意想气死妻子,正因为心虚才躲在家里不敢露面。

    不过此类案件明朝和现代法律差不多,刘元和金枝到底不是直接的杀人凶手,因此会出现许多转折,性命应该会保住,就好像叛个死刑加缓期执行。

    不合理的地方是男尊女卑的社会,刘元的罪名要小得多,最终倒霉的还是金枝。

    其实刘元和金枝都不是重点,能为死去的周氏伸冤足以,人都死了给周家一个满意交代就好,就算以命抵命又能如何不管是徐灏还是王骥真正的用意是清理下顺天府,知法犯法的办案人员才是最可恶的。

    叫上来白庆等三个差人,王骥拿起一叠子发落票,也不用审讯了,是个有经验的差人就能看懂上面的机关,收取贿赂不容狡辩。

    而这案子顺藤摸瓜一定会牵连出顺天府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人,得先上报刑部尚书,再由皇帝下旨三司会审。

    至于涉及到此案的渎职行为,王骥毫不客气的道:“拖下去每人重打十大板,关进大牢不许任何人探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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