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憎恨自己的悟性增长过慢,对这个毁身邪术真的很不了解,“美人身?”

    爸爸无奈的看着我,“你妈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说这是变漂亮的捷径,她要漂亮,她不要肥胖而又臃肿,所以,她选择全权配合,直到最后,她的身体,开始溃烂,邪气弥漫,她这才明白,原来这东西,一脚踏进去,那就是不归路,没办法回头了……”

    我‘啪’!的一拍桌子起身,“那那个大师呢,教我妈妈这些的大师呢!!”

    “死了。”

    爸爸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看向我,“如果他不死,你妈妈的身体或许还可以晚两年溃烂,但是他死了,跟你妈妈一起在他那里学习美容之法的三四个女弟子,就一个接着一个开始承受身体的反噬了。”

    “那他是怎么死的。”

    爸爸叹气,“也是反噬,我猜他是想跑,听你妈说,在她之前有最先学这个美人身的女弟子发现自己身上溃烂了,她们找大师询问原因,那个大师一开始说是蝙蝠胎血有问题,后来几次三番之后就闭门不见,等她们一同找去时就发现他已经死了,整个身上的血都被不知名的东西给吸干了,整个人,就剩一张皮贴在骨头上了。

    当时他身边还能看见他打包好的行礼,警方后来也查不出他的死因,害怕造成不良影响,所以定性成自杀后就匆匆处理了,除了你妈以外,那几个女弟子,后面在一两年内陆陆续续的,全都烂死了,死了之后的尸体,也都像是会自然风干一般,毫无精血。”

    我吞了吞口水,“我妈活着,是因为她吃人胎么……”

    脑子里迅速想起个人名,“这件事,跟沈明雅有什么关系对吗。”

    爸爸愣了一下,“你怎么会把她跟这件事想到一起的。”

    我扯着嘴角笑的很难看,“因为,姥姥在我九岁妈妈回去那年,看见了妈妈溃烂的肩膀,她问妈妈,怎么身上会有毁身术,我妈没说,后来,姥姥询问家里的黑妈妈,得出了一个名字,就是,沈,明,雅。”

    沈叔叔的事我想还没必要说,但可以确定,沈明雅,是与我父母,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的,曾经我只是单纯的以为,她是跟我爸有一腿,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了。

    姥姥一定是问黑妈妈的事情的,至于她怎么问得到什么答案我不清楚,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清楚了,但是沈明雅的名字,我是从那时开始记住的,所以,一定跟这件事有关系。

    爸爸不解了半天,但可能想到姥姥已经走了,多问无用,垂下眼,叹口气就继续张嘴,:“这事儿,的确跟她有关,因为你妈找的那个师父就是东南亚那边过来的,后来他一出事,我也打听了是什么术法,可我对这些不了解,也不认识什么太厉害的大师高手,总不能看着你妈像别的那些女弟子一样,先是烂,烂完了就死,死了就成干尸了。

    所以,我就去找的沈明雅帮忙,她在全国以及香港东南亚都认识很多的大师,人脉很广,这件事,我只能拜托她帮我。”

    我咬牙,“爸,她跟我妈的关系,很差,是吗。”

    爸爸没看我,思忖了半天还是点了下头。

    “是因为你,对吗。”

    爸爸没应声,摘下眼镜后又开始揉起鼻梁,满满的,都是抑郁无奈。

    我似乎明白了,木木的张口,“你去求助一个本来就跟我妈不合的女人,合适吗,你跟我说过,沈明雅狠,那么,我是不是要想,我妈一开始的那个师父,可能就是她找来的,这是她给我妈下的套,一步步,害得我妈走到这步的?”

    爸爸用力的吸了下鼻子戴上眼镜看着我,“要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妈妈喝蝙蝠血的时候就提醒过她,这不是什么正道,可你妈不回头,她就是要漂亮啊,沈明雅是狠,但跟我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我可以讲说,是二十几年前求学时就认识她了,她作为一个母亲,能走到今天,她有她的不容易,其实,我还是很佩服她的,毕竟,她的内心,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痛苦……”

    我呵呵一笑,“爸,你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不但没回答,我还发现你说话很矛盾,前几晚,你还跟我讲说离她们家远点,说她家狠,办事绝,怎么,就因为现在你是坐在她们家开的医院里,就开始为她洗白了?”

    “这不是洗白!”

    爸爸满脸严肃,“一个人能成功,手腕一方面,付出又是一方面,我那晚跟你说的只是让你保持距离,你不需要跟陆家牵扯,而我,是欠了沈明雅的,我个人,感激她是理所应当!”

    我无话可说,外姓家奴,说的还挺对的,怎么着,质疑都不能质疑了么!我真是读不懂我爸,一方面对她家满怀讳莫,另一方面却又兢兢业业各种袒护,活的累不累啊!

    倒是真佩服沈明雅的,怎么做到让人又怕自己又心甘情愿的给自己办事的,能人啊!

    “葆四,我就问你,如果你妈当初的那个大师是沈明雅找来的,是为了害你妈的,那别的女弟子呢,她总不能,一次性害好几个吧!”

    我听着爸爸的话抿了抿唇,事儿倒是这么个事儿,我也知道自己无凭无据的有点顺嘴胡咧咧,也许还是因为我骨子里是很向着我妈的吧,所以自然而然的就对这个沈明雅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成见。

    “成,我不问了,你继续说吧。”

    爸爸有些压抑,就像是陈年痛苦结成了痂,我在生抠,他在疼,“沈明雅帮我找的大师,一泰国阿赞,他听完我说的之后说他没法给破,能做的,有两种方法,一个是继续烂下去,全身溃烂后他可以封住伤口,虽然瘢痕会遍布全身,奇丑无比,但最起码最后可以保住一条命从而抽身,第二种,就是维系,维系方法,就是由动物胎血升级到吃食人胎。”

    我挑了挑眉,“所以,就这么让我妈吃人胎了?沈明雅建议的吧。”

    爸爸摇头,“她给我的建议是让你妈妈保命,还说让我回来劝劝你妈妈不要在执迷不悟,可你妈妈不听,她说她忍受不了自己奇丑无比,所以你说,是别人在害她,还是你妈妈自己选择的?”

    我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可你要知道,妈妈是怕失去你的,她要是丑了,那个女人是不是就更有机会得到你了?她不自信!你明白吗!!!”

    是,我承认我有点转不过弯儿,所以,我也没办法控制自己去把沈明雅往好的方向去想,总觉得她跟爸爸的友情不存粹,既然他们是在我出生前就很熟悉的,那我可以确定我妈跟她也是早早就认识的,那么,她的角色定位算不算是一直潜伏在我父母身边的那个男人最最贴心的红颜?

    爸爸像是在听一个笑话,嘴里细碎的吐出两个无力的笑音,“葆四啊,你既然想从头到尾的知道,那就听我告诉你,你妈想美,想维系自己的相貌,所以,她说选择食人胎。

    沈明雅说你妈妈的选择跟她无关,她只是跟我有交情而已,我知道你也误会我跟沈明雅的关系,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沈明雅,是像我姐姐一样的人,我们之间,不存在那些肮脏下流的关系。“

    这话有些重,我清了一下嗓子,“那既然这样,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离开医院并且跟我妈离婚的。”

    爸爸冷着脸还在压制情绪,“当然是人胎,我是军医大毕业,虽然没有去正统的服过兵役,但我也是个军人,自打穿上军装的那天起,我就想,我能做的,就是对得起我的军装跟军衔,可结果呢,我为我自己可悲,几次三番,我都违犯了军纪为了你妈妈把本该医院内部处理的胎儿带回家,在东窗事发之前,我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每次都会忍不住跟你妈发火,我自责却又没办法看着你妈不管不顾,直到,我被审查,隔离……”

    说到这里,爸爸反而有些解脱般的吐出口气,“我被带走那天,说实话,我是高兴的,因为,我终于不用那么痛苦了,我每天都在接诊患者,每天都在想着千万不要遇见走错路需要引产的年轻女孩子,可每天又在祈祷遇见合适的对象,这样,你妈妈就会高兴,我想看见她笑,我矛盾,我感觉自己要疯了,葆四,你知道吗,我有多痛苦,如果我在不被带走,那么,我最后不被磨死,精神也会最终崩溃的。”

    看着爸爸红起来的眼,我却忍不住落泪说不出话来了,很难想,一个走技术的文职军官,在那么严肃庄严的环境里,一方面承受着心灵的和精神上的桎梏一方面又想讨心爱女人的欢心是件多么残忍的事,他的前途,就这么没了。

    爸爸却笑了,笑的很轻松的看我,“那一年,我什么都没了,他们都说,我是军区医院里最有前途的医生,我年轻,我还有长辈提携,仕途一片光明,知道吗,这个长辈,就是沈明雅的父亲,我曾经的教授。

    可是,我让所有人都失望了,我被革职审查,开除军籍,还要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我本以为,我要遗臭万年了,可是,是沈明雅通过她父亲的关系帮我把事情压了下去,虽然我最后离开了部队医院,但是我最起码不需要一辈子都在肮脏的过去里苟活,我到这里来了,我还能做我喜欢的职业,这双手,现在只迎接新生命,这辈子,都不会在触碰那些需要在母体里就被杀死的胎儿了。“

    我用力的吸了下鼻子,“就因为你被带走了,所以,我妈就走了?她就这么离开你了,觉得,你没有利用价值了是吗。”

    爸爸的眼里满是深沉的绝望,“我也以为我再也动不了手术刀了,那时候,如果她不跟我离婚,那她,就会跟我一起接受审查,这是最好的选择,当然,她跟我离婚其实也是为了我,在我带走之前,她就提过离婚,她说她不想在连累我,是我,不同意。

    后来出了事,自然就离了,你妈这个人脾气犟,离了婚,就不愿意在跟我有牵扯,她也生我的气,觉得,我可以离开部队医院,但为什么要来信雅呢,所以,她不在跟我联系,这里面的情感真的很复杂,葆四,你明白吗,你妈只是想变美而已,我既然改变不了她的想法,就只能去竭尽所能的帮她,至少,我在这里,还可以实现一些价值,否则,我现在就是个阶下囚,那我能给你妈什么呢。“

    我不懂,随着摇起来的头眼泪兀自的摇着,“爸,妈想要美不是就怕你离开她吗,那为什么最后,宁愿离婚继续自己找渠道去吃人胎也不要跟你在一起了,我真的不明白啊。”

    爸爸抬手也擦了擦自己的泪,“这个你大概只能去问她了,或许,执着到最后她已经成习惯了,况且,在我们离婚之前,也的确是经常吵架的,我也有些累了,还是觉得,做朋友比较合适,我也愿意去照顾她。”

    我咬了咬唇,他指的,是我妈妈对美的执着接近变态了吗,是啊,虽然她从来没说过自己的外表,不过肯定经常有人夸她吧,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居然长得跟三十刚出头似得,我们俩站在一起,很容易就被误会成姐俩了,我不敢想,要是我妈在这么造个十几年人胎,那不得跟天山童姥似得,一出门别人都以为她是我妹妹,不,我要是操心老的快点她都得成我姑娘了!!

    太……无语了。

    “爸,那我妈后来的那份工作你也是很清楚的是吗,你知道她去做遗体美容师,一方面是为了糊口,还有一方面是为了搞胎儿,对不对。”

    爸爸默默的点了下头,缓了一会儿的眼神看着我还是有几分不可思议,“葆四,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到这一切的,就单凭你妈取得那个人胎的母亲来找你吗,如果遇上尸带子那种的,你妈都不会让人开口的啊,她还算是懂点这些的,小时候,不是说有些天赋是走阴女什么的么,怎么,你也很懂么。”

    我总不能跟我爸说我遮眼了,一大部分是我妈自己叨咕所以我知道的吧,只能点头,“我是接了姥姥黑妈妈的堂子,懂些,爸,那你是不是知道我妈后来找个姓刘的护士买人胎?”

    爸爸再次点头,浑身没什么力气的样子,“知道。”

    我有些惊讶,“你什么都知道吗?!”

    爸爸讷讷的扯了下嘴角,“你觉得,人胎这东西,要多少钱一个?”

    我晃着脑袋,这上哪去知道,这里面还有市场行情吗。

    爸爸叹出的气都能给地上砸出个坑了,“其实,人胎这个东西,只要是有患者来医院引产,那百分之八九十都是让医院自处的,只有相当少的一部分愿意拿回去,留在医院的这些,会当做医疗垃圾集体处理。

    事实上,它就是被遗弃的,应该不值钱,但是这个承担的风险很大,你妈妈要食用的,是少女的头胎,最好是未成年的,最差,也得二十岁左右,当然,头胎是必须,因为只有头胎,是精血最充足的。”

    这个我懂,头胎必须生是很多老人都念叨在嘴里的,先不说精血的事儿,就是你上来第一胎就打了刮宫啥的那肯定也要承受一定的风险的,一旦伤了将来不能生了呢,所以于情于理,一般不是万不得已,第一胎,都必须要好模好样的生下来。

    “刘护士在那种靠广告宣传的小医院,干一辈子护士又能赚多少钱,所以,她愿意冒这个险,每寻觅到一个合适的人胎,她就会先联系我,之后,再联系你妈。”

    我被说得发晕,“为什么先联系你?“

    爸爸满眼都是风浪过后的沧桑,“因为她的价码一直再涨,可这么多年,你妈妈,每次花的钱都是一样的,一万块,从我们离婚后到现在,你妈妈每次买都是花一万。”

    一万?!!

    我咋舌,这也不少了吧,那东西,那东西……天!我真是理解不了!

    “可实际上呢,现在已经八万一个了,也就是说,多涨出来的钱,我补足。”

    “疯了啊,爸,怎么……”

    “我说了,风险是无价的。”

    爸爸很淡定的打断我的话,“这种事,只要刘护士被逮到,她就得进去,所以,能让她提着好些年的自由和名声去干,那就只能是钱的功劳,否则,你买也买不来,你说对吗。”

    我不想就价码这事发表看法,没法说,“也就是说,这些年,你一直在默默的帮妈妈补足那部分钱是吗。”

    爸爸点头,“是,我知道一万块对她来讲已经很困难了,毕竟,这东西不是说一年吃一个就够了,是越多越好的,可是,刘护士一开始的底子已经打好了,可以不涨价,但是要让刘护士在你妈妈那降价,你妈妈肯定就会怀疑了,到时候,一定会来找我,或者自己去联系别的渠道,还是麻烦,她在殡仪馆,一年,能碰到几个啊,有时候也就是车祸,还得看孕妇年龄以及月份,月份大的胎儿她没法吃,月份太小还不成型的也不行,所以……”

    “你别说这个了,我恶心。”

    爸爸也做了个深呼吸看向我,“所以,你现在都知道了,你妈,只是没有回头路了而已,既然她选择了吃人胎,那也许,就只能继续的吃下去了。”

    我摇头,“不可能,这世上的一切,都秉承着相生相克的原则,只要是术法,就有可以解决的方式!!我会给我妈破的!”

    想起我那第一次来大姨妈时妈妈那张像是烂肉馅的脸,这东西,能继续吃吗,她是有个好的皮囊,可里面都是烂心的!我就不信她这么吃能吃到七老八十,再过个十年八年的肯定就玩完了!

    爸爸垂下眼,“我也希望能有个人给你妈把这个毁身术给破了,可是这么多年了,我只要有时间,就会去打听,就会去找人,谁知道,只要有人一听完你妈的病症,通通都是摇头,我再多问,人家就不答了,我不明白,究竟是没的破,还是不能破,葆四啊,我该做的,真的都做了,或许,是做错了,可路已经走出来了,怎么回头啊。”

    看向我,他有些酸楚的吐出几个字,“你会怪我吗,怪我,没照顾好你妈妈。”

    咬紧腮帮子,我直直的看着他,“爸,你总说,我是小孩子,很多事,说我不懂,可我觉得,你们所谓大人的一些事,才是让人真的不懂,连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你们居然不明白,连小孩子都不会去犯得错,你们居然去犯了。

    我不想怪你什么,那没意义了,我只能说,我来的事,你不要跟我妈讲,剩下的事,由我自己,去跟我妈谈,她是我妈妈,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看着她在错下去,除非,她真的要跟我断绝母子关系,不,哪怕她跟我断绝母子关系,我也不能不管她,姥姥是她妈,我不能让姥姥在地底下担心她女儿,就是这样。”

    说完,我慢慢的起身,浑身真的没力了,回家要怎么跟我妈说,是大吵一通还是剑拔弩张?

    我没主意了,好像,打我来滨城开始,跟我妈就没找到一个很好的沟通渠道,没法沟通,才是最可悲的事情吧。

    爸爸办公桌上的电话很会找时间的想起,他接起后嗯了两声,随后看向我,“我得去开会,你要回去么。”

    “嗯……”

    “葆四啊,虽然你知道了这些,但我希望,你还是试着去接受,毕竟,你妈妈真的很难去改变什么,在我看来,我觉得你还是装不知道的好,你妈要面子,所以……“

    我傻了一般的笑了,“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就算我可以理解我爸是疼我妈,他付出了很多,真的很多,我甚至体会到他曾经的痛苦和纠结,可是他所用的方式,我真的没办法去赞同。

    爸爸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你想帮你妈妈,说实话,有时候,我觉得你满身都是你妈妈的影子,可有时候,你们又完全不一样,如果我但凡能找到一个办法,或者是一个愿意帮我的阴阳师先生,那我肯定会二话没有的去帮你妈妈破这个毁身术,可我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啊,他们都是摇头啊,葆四,这个世界真的很复杂,有时候,又很冰冷,很多时候,我们能做的,就是接受,以及,适应,你明白吗。”

    我真的是要做病了,头重脚轻的看着爸爸,“这世界其实不复杂,只是人心复杂,你们这些大人,把事情搞的复杂了,好像是搞复杂一些,就能体现出你们的不容易,你们的智商高似得,其实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你们非得让我绕了好些弯才知道,真的,挺没劲的。”

    “葆四……”

    我扶着门框用力的倒了两口气,“爸,我还是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些话,没用我在把单据拿出来对质,这点事儿,搞的我真的挺累的,我这个人不愿去纠结,也讨厌麻烦繁琐,我就是希望,啥事儿咱都痛痛快快的,杀人还不过头点地,别整的自己满肚子都苦水似得,我想理解你们,可你们一个个说话都跟挤牙膏似得,我真的不明白,做人那么累干什么啊。”

    “不想让你知道,只是为了你好。”

    我呵呵的笑了两声,回头看着他扯着嘴角,“我知道,这话我打小听到大的,我先走了,你去开会吧,我妈的事,我去处理。”

    “葆四,你还是没懂我意思,我是说……”

    我抬手打断爸爸的话,很认真的看着他,“相信我一回,可以吗,我试试,好么。”

    爸爸咽下嘴里的话,似乎生逼自己一般的点头,:“好,走吧,我去开会,咱们一起去电梯。”

    微微摇晃着跟在爸爸的身后,我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压抑,难受,愤恨,种种都有,可是爸爸的错,尚能理解,那妈妈呢,我能去想她为了美是为了要留住爸爸,那现在的结果呢,顶着一张好皮囊蜗居在一个筒子楼里就是她想要的?

    她图什么啊。

    难怪,难怪米雪姐说我妈也不少挣,干的像要把自己卖给殡仪馆似得,可钱呢,不是外债,而是都被她吃了。

    可以确定的是姥姥肯定是不知道妈妈吃人胎这事儿的,不然姥姥不会袖手旁观,只是沈明雅呢,姥姥当年到底跟沈叔叔说什么了,她仅仅是个帮助提携爸爸的人么,也许,对于她与我家的意义,我真的还需要很多时间去了解了。

    人世间的许多事,果然都是人搞复杂的。

    不过有些陈年的郁结还是在今天解开了的,那就是爸爸妈妈常年不露面的事,我也算是终于知道了他们的苦衷了,就妈妈那样的,她也不能敢露面,要是姥姥知道她吃人胎,气的不都得从棺材里蹦出来啊。

    等电梯的时候我跟爸爸都各怀心事,他上我下,电梯一到点了个头各自进了自己那边,他都说了也不见得轻松多少,给我的感觉是已经认命了,我呢,满身心都在合计这个毁身术,心里真真的一点谱都没有。

    “哎呦,说真的,我这一被调走之后特别不适应,你都不知道消化科有多闹腾,我这一天耳根子就没有清净的时候。”

    “呵呵,你以前不老说咱科室锻炼不着么,现在好了,去消化科,那可是咱院重点科室,付出多,挣得不也多么。”

    我郁郁的站在前面,被迫听着电梯里身后那俩小护士在那闲聊。

    “可不,你想多挣点奖金就要多付出,就是没事儿老想咱理疗科,哎,老盛怎么样了,还一点没见强么。”

    旁边那个小护士叹气,“没啊,你还记着去年吗,那眼睛忽然睁开还给咱兴奋够呛呢,可是白扯,眼珠子有时候动,不会说话,思维还都是没意识的。”

    那个小护士感慨,“我记着我刚去理疗科的时候护士长就跟咱说这个老盛是重点照顾对象,我在咱科室三年,最希望见证的奇迹就是老盛苏醒,唉,你说要是真醒了那也算是医学奇迹了吧,九年了我的天,一般植物人一年后的苏醒率就低于百分之十了吧。”

    “嗨,那还都是数据,这种脑损伤都没准,护理好了都兴许能睡个几十年呢,反正费用全免,那就住着呗,总有一天那奇迹能被你目睹,你是不知道,咱现在护士长都养成习惯了,一到老盛的病房就开始念叨,盛辉啊,你来的时候我女儿才小学,现在大学都毕业了啊,你还要躺倒什么时候啊,哈哈,你说逗不……”

    电梯门开时我站着没动,就看着这俩小护士谈笑风生的从我身旁走过,愣愣着看着那俩小护士的背影,嘴里兀自的念叨着,“盛辉?”

    九年,脑损伤?

    我有些踟蹰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这个盛辉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说去二楼都要捂眼睛的盛叔。

    ‘滴,滴……’

    电梯被我卡着开始发出警报,我一咬牙,脚步直接缩回电梯,看了一眼电梯墙上的住院部科室分布,手上一按,十三楼——康复理疗科。

    ‘叮~’

    电梯再次在眼前开启时我看见了空荡荡的走廊,很安静,除了光洁的晃眼的地面我甚至没看见个人,些微有点不适,主要是我爸门诊那层太吵了,LED女声一直在叫号,突然到了这么个地方,喘气儿都像是得悠着点来了。

    试探着朝着走廊走去,入眼的都是各种康复病房,什么针灸室,拔罐室,物理治疗,中药熏蒸,冷冻治疗,推拿室等等,走了十几米后,我看见了一个透明玻璃的大空间,牌子上写着‘康复训练大厅。’

    里面倒是有十多个病人和家属护士,我仔细的瞧了瞧,有些病人好像都是走路有些费劲的,在护士和家属的帮助下有的费力的把着那种小双杠走着,有的还在把着扶手上那种像是楼梯一样的台阶,也就几节吧,半天都上不去。

    我心里叹气,这应该是脑出血或者是脑梗塞之类的,还有几个是躺在那种床上的,不停的被护士引导者抬腿,屈伸,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怎么着,我站在外面都听见哇哇叫唤,兀自摇头,“真是有啥也别有病啊……”

    “小姑娘,你是哪位患者的家属啊。”

    后面传出声音,我回头看去,是个二十五六岁的护士,嘴角一笑,“哦,我是找盛辉,盛叔。”

    “老盛?”

    她有些惊讶,“他家里人很久都没来看他了,你是他家什么亲戚。”

    “那个,算是远房的侄女儿。”

    “哦。”她点了一下头,“安丰来的?”

    我嗯了一声,“是,我这一直上学也没有机会来看看,这正好学校放假了就合计来看看他。”

    她笑了,“那感情好,走,你跟我来吧,他家啊以前就他爱人经常来看看,最近这一年啊也不怎么露面了,我们也知道,老盛这病程太长了,这家属的心情都有影响,虽然我们是二十四小时护理的,可是想要他醒过来主要还得靠你们家属,你是考到这边的大学了吗。”

    “啊?啊。”

    她点头,领着我到一个病房的门口,嘴角轻轻的笑,“我们聊得再多其实也比不上你们家属聊得,多跟他说说他以前的事,兴许就有奇迹了呢,他爱人的电话最近总打不通,你要是能联系到,最好跟老盛的爱人多说说,不要放弃,能看出老盛的求生欲望还是很强的,来,进来吧。”

    我点头跟在她身边进了个单间病房,进去的瞬间眼睛就红了,“盛叔……”

    当年的那个盛叔瘦了很多,双眼无神的躺在病床上,穿着一身蓝条病号服,身体还呈着个大字型,很瘦,人一瘦就显得老,法令纹特别的深。

    “老盛啊,你看谁来了,是你家的侄女儿啊!”

    那个护士熟门熟路的打着招呼,还特意伸手朝着盛叔的屁股底下摸了一下,“今天可能是补液少了,一直没尿呢。”

    我看着盛叔下面垫着护理垫,“这个,不插尿管么。”

    她轻笑着摇头,“长期导尿容易感染的,所以我们都是看着换的勤点,你先在这跟他聊聊吧,一会儿他要是上厕所了记着按铃,你别动,我找护工过来换,老盛这都有专人的,一个小时过来看一下,你不会换弄不好的。”

    我不停的点头,用力的控制了下情绪张口,“我盛叔,他是怎么住院的……”

    护士有些发愣,“你是他家亲戚都不知道吗。”

    我吸了吸鼻子,“我是远房的,以前一直不知道,这才听说就想着过来看看,其实一开始,我都不太确认,是我叔的。”

    说到这,我有些控制不住,用力的抹了一下泪,“他怎么弄成这样了,以前,他是个可爱开玩笑的人了。”

    小护士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背算是安慰,“既然你这刚知道信儿能来看看他就不容易了,老盛可进来有年头了,别难受了啊,他这就算不错了,放在别的地方早走了,脑损伤,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来的时候老盛就在这里了,听护士长说,好像是车祸吧,从别的医院转过来的,一直就在咱们院治疗了,你控制下情绪,要想点好的,他不是都睁眼睛了吗,以前都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啊。”

    我擦干泪点头,“谢谢你,我能,我能单独的跟我叔待会儿吗。”

    “行,你陪陪他,有事按铃就好了,啊。”

    等她走了,我上前握住了盛叔的手,看着他无神的眼,轻轻的开口,“盛叔啊,我是葆四,你还记着我吗,你说,你说我姥给你吓到了,你还以为你在放飞机,你记着吗,求药,给沈叔叔求药……”

    手上倏地紧了一下,我有些激动的看向握着的手,“动了,盛叔,你手动了,你是在回应我吗,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二舅是薛若文,你跟我二舅一起去买狗,被地主小舅给骗了,买回来一条焗油的,你还记着不,盛叔,盛叔?你听见了你就再动一下啊……”

    又没反应了。

    我想,他也许就是没意识的抽动,泱泱的坐到他床边的凳子上,手还在用力的握着,“九年了,我二舅一直以为你是有什么原因没有回去找我们,我真的不知道,你居然出车祸了,盛叔,当年到底发生啥事儿了,为什么你们都不一样了,沈叔叔没头了,陆星月也变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啊……”

    ……

    下午一个人顶着红肿的眼皮回家,头昏昏的,一直很冷,我知道这是被上过身的关系,在加上心思重,又是妈妈的事,又是看到了久违不见的盛叔,大脑和身体都是一样的疲惫不堪。

    我们楼的楼梯扶手很脏,因为年代久远,不像是现在小区大多都是那种锃亮不锈钢的,它应该是铁的材质,曾经刷过的绿漆早就在日复一日中蹭干净了,现在只要一手摸上去,不是锈就是灰,但我实在是顾不上了,就是累,只能用胳膊生拽着扶手一步一步的往楼上挪着。

    走到二楼的拐角,我忽然觉得不对劲儿,一个老头居然隐隐呼呼的似乎蹲在那里,很隐约的能看出轮廓,甚至,我可以确定那是个老头,眯着眼仔细的看了看,我试探着张口,“你为什么蹲在这儿。”

    他蹲着没动,但是声音却传了出来,“我想回家,进不去了,腿疼……”

    我像是有些发烧的预兆,身上很冷,脑子也有些混沌,想仔细的去看他的腿,却只能看他蜷缩着蹲在那,根本分辨不清脚在哪,“敲门啊,敲门家里会有人的。”

    “我敲了,可是没人应我……”

    我用力的晃了一下头保持清醒,“那应该是家里没人,你让一下,我得上楼了。”

    “姑娘啊。”

    隐呼的,我居然看他朝我伸出了手,“我认识你,你住楼上的吧,帮我敲敲门吧,我想回家啊,我想回屋看看……”

    我说不出的难受,“可你不是敲门了吗!”

    眼见着他伸过来的手就要碰上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着身旁的门‘啪嗒’一声打开,“谁在门口说话啊。”

    我怔了一下,直看着蜷缩着的影子忽的闪过,浑身登时一精,愣愣的看向给我开门的三十岁左右男人,“你刚才看见有人进去了吗。”

    “什么啊。”

    他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我,“你不楼上的么,在我家门口一直跟谁说话呢!”

    吞了吞唾沫,我终于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特别不舒服了,“你家里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他家屋里就传出‘哇’~的一声孩子大哭的声音,紧接着,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孩儿他爸!你赶紧看看孩子咋啦!!我这正上厕所哪!!”

    还没等我再开口,男人就满是警告的看了我一眼,“别再在我家门口瞎逛说话了啊,神神叨叨的!”

    说完,砰的一声伴随着孩子的哭嚎就把门关上了,“咋的了又!不玩的好好的么!玩具这都给你买完了你还哭什么哭!!”

    那孩子哭的声音很大,我走了好几级台阶声音还能从屋里传出来,摇了摇头,得,这是孩子被吓到了,我他娘的又被刺激的虚了!

    回家后啥都没干,把保鲜盒放到冰箱里就趴到床上眯了一觉,真是啥都顾不上了,在不缓缓我感觉我一分钟都撑不下去了。

    这一觉睡到了五点多,起来了身体稍微好了点,爬起来看了一眼被我翻得凌乱的小屋以及踹的支离破碎的门,懒得去收拾,起身后把箱子往屋里踹了踹就把门重新关上了,可是那大洞显眼,抬眼又瞄了一下妈妈搂起来斜挂在一旁的门帘,解开就往门上一挡,成,可算是不太碍我眼了。

    懒懒的躺回到床上,我都想好了,今晚我是哪也不去就好好养精神,明天,直接去殡仪馆找我妈,这事儿我不管能不能破都得和她谈弄清楚了。

    刚眯了一会儿,开门声居然响了,我直接坐起来,回来了?!

    思维还没等跟上,我妈就一脸轻松的进屋了,“葆四啊,你那个同学后天就要化了,我还看见你们班老师了,她说这事儿都解决完了,没事儿了,你别再担心了啊。”

    说着,她进屋直接把包扔到电视柜上又出去洗手,还没注意到那个被我踹开的房门。

    我抿着嘴没吱声,站到屋门口,看着她含笑着用毛巾擦着手走过来,“不搭理我啊,还生妈妈的气?葆四,妈妈真的都是为了你好的,咱母女俩别有隔夜仇,想吃什么,妈妈今天带你出去吃啊。”

    看来,这是见佟倩倩要化了她这又要开荤了心情美极啊。

    “我不想出去吃。”

    妈妈看着我很温和的笑,“那你要在家吃啊,可是家里没什么啊,还是出去吧,我带你吃西餐,牛排?披萨?不喜欢吗,那咱们去吃香辣蟹?”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确定家里没有更好吃的东西了?”

    妈妈有些失笑,“家里有什么啊,速冻饺子挂面方便面你不都是吃够了吗。”

    我用力的咬牙,转身二话没说就打开了冰箱的门,在妈妈含笑的眼神里拿出个保鲜盒直接扔上茶几,上手一指,“就吃这个吧。”

    妈妈的淡笑的脸随即一僵,眼神随即看向自己的小屋,几步奔过去一把掀开帘子,那顿住的动作当时我就解读出来了,按照妈妈的智商,应该不需要我一步步跟她解释吧。

    “葆四,你……”

    回过头,她眼神居然有些猩红,“你动我东西了?”

    我大刺刺的坐到沙发上,看着她满脸无辜,“是啊,否则怎么会知道你有好吃的不分享啊,妈,这什么味道啊,是入口绵滑,还是回味悠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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