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赵维明副省长做东的晚宴正式开席。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315厂招待所之前都没有任何准备。

    女宾一桌,男宾一桌,连刚刚返回医院的贺秉苏老教授,都被请来给老太太作陪。田大教授身份超然,居然被安排在乔伟的身边,一眼就能看出亲疏远近。

    也许是从正处、正团、正师、副部直到正部,身份地位太过悬殊,抑或大家都是萍水相逢,众人挨个给邻桌的老太太敬了一杯酒后,奢华到极点的大包厢便陷入了沉寂。

    气氛有些尴尬,下首作陪的向师长、夏政委、李国安、杨晓光等人显得有些拘谨,赵维明不得不干咳了两声,将话题转到了大家稍熟悉一点的田大教授身上。随着一桩桩糗事的爆料,晚宴的气氛这才活络了开来。

    “……乔副主任、丁省长,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在看人这个问题上,我赵维明还真没走过眼。想当年王荣海政委和许伯昭师长是绞尽脑汁的文建往外推,生怕养虎为患、引火烧身,事实证明他们看走眼了吧?”

    当着空d师军政主官和医院政委的面说这些,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向师长和夏政委对这个贬低别人抬高自己的老邻居很是不耻,可人家是堂堂的地方政斧副省长,二人又说不出什么来。

    令他俩倍感欣慰的是,乔伟并没有落井下石,而是放下筷子,煞有介事地说道:“赵副省长,其实这也不能怪王政委和许师长,毕竟部队有部队的特殊姓,要的是令行禁止、整齐划一,如果谁都像他那样标新立异,那这个兵还怎么带?”

    “到底是将门之后啊,什么时候都不忘给部队说话。”

    晚宴前那一个多小时看来没白谈,丁昊南嘴角边一直都挂着微笑,现在更是指着对面的两位大校军官开起了玩笑:“向师长、夏政委,你们二位还愣着干什么?就冲乔副主任刚才这番话,你俩也得敬上一杯啊。”

    “是,丁省长。”

    二人不约而同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连菜都不吃一口,便笑容满面地说道:“乔副主任,我们先干为敬。您曰理万机,还有许多工作要处理,意思一下就行了。”

    乔伟的心情似乎也很不错,居然摇头笑道:“别人敬酒我可以意思意思,但你们二位的却不行。这不仅仅因为我也是军人子弟,还因为你们二位是英雄部队的军政主官。”

    见乔伟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丁昊南也站了起来,冲赵维明和李国安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拥军优属可是我们的优良传统,赵副省长、小李书记,乔副主任这是在批评我们呢,可不能再执迷不悟了,来……让我们共同举杯敬最可爱的人民子弟兵!”

    到底是领导,喝个酒都能喝出这么多大道理。看着眼前这顿没有5000块钱下不来的饭,再想想下午在石桥村的所见所闻,田文建感觉是那么地讽刺,立马放下筷子,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似笑非笑地说道:“都说喝酒的人不讲究菜,看来这句话还真没说错。唉……!瞧这么多菜,居然连动都没动,就算是赵副省长私人请客,也未免太浪费了吧?”

    好不容易才把气氛搞起来,你小子却给我来了这一出!赵维明的头都大了,看着众人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连忙打了个哈哈,装着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呵呵笑道:“吃菜跟喝酒一样,都是能者多劳。文建,你现在烟也戒了,酒也少了,那就多吃点菜。”

    说着说着,还弯腰抓起公筷,亲自给田文建的碟子里夹起菜来。这个小插曲虽然有点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要不这样,那他就不是田文建了。乔伟笑而不语,点上根香烟静观其变。丁昊南则低下头来到处找打火机,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说真的,在国外那么多年,就没吃顿过像样的饭,可这么多我也吃不下去啊!”田大教授可不管那么多,干脆回过头去,冲身后站着的服务员,大声笑道:“小姐,麻烦你拿几个餐盒来,我要打包。”

    “现在吗?”

    这才刚刚开席,就算打包那也得等吃完了吧?服务员彻底傻眼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田大教授重重点了下头,指着桌上的山珍海味,郑重其事地说道:“就现在,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条鱼,通通打包。”

    赵维明尴尬到了极点,连忙说道:“不就是打包嘛,用不着这么麻烦。小同志,让厨房照着田教授点的再做一份,打包好了送过来。”

    连乔副主任、丁省长和赵副省长的面子都不给,难怪老师长和老政委要把这小子踢出空d师呢!向师长和夏政委这才意识到田大教授的厉害,但又不想让赵维明更难堪,连忙低下头来抽闷烟,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地。

    田大教授竟然蹬鼻子上脸了,不但没有见好就收,反而直言不讳的说道:“赵副省长,让厨房再做一份,那打包还有什么意义?我知道您不在乎那点钱,可咱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令众人倍感意外的是,乔伟突然坐直了身体,指着面前那碟油焖大虾,风轻云淡的说道:“浪费是最大的犯罪,菜的确有点多了,把这盘子也一并打包了。”

    这个头一开,一发不可收拾,丁省长、向师长、夏政委、陈红军也纷纷指着他们面前的菜,示意服务员拿餐盒过来打包。

    田大教授似乎对此还不满意,一边手忙脚乱的协助服务员打包,一边还回过头去,冲女宾那桌喊道:“乔奶奶、贺教授,你们那桌有没有什么菜吃不了的?”

    “有有有有有,多着呢!”

    众目睽睽之下,田大教授的恶作剧得逞了。十分钟不到,赵维明准备的两大桌山珍海味,只剩下了标准的四菜一汤。

    餐盒有点多,整整装了四大方便袋,看着田文建那副抓耳挠腮的样子,老太太居然还很配合的回头笑道:“小娜、小梅,你俩去帮甜瓜提一提,兰子陪着我就行。”

    见这小子要拧着自己招待领导的菜去医院做人情,赵维明长叹了一口气,一脸沮丧地说道:“还有四瓶酒没开,也带上吧。”

    “赵副省长,您真是我的好领导,太善解人意了,谢谢,非常感谢!”

    众人再也忍不住了,顿时爆笑了起来。连老太太都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的骂这小子不会做人。赵维明则回过头去,冲乔伟和丁昊南摇头苦笑道:“还好今天没外人,真要是传出去,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啊?”

    “赵副省长,要不是自己人,甜瓜还不跟你开这个玩笑呢。”

    乔伟可不想让他难堪,干脆指了指身边原属于田文建的那个空座,爽朗地笑道:“坐,坐这边来。这不是还给咱们留下了四个菜吗?咱们继续喝酒。”

    官场上的座次很重要,一远一近代表着关系的亲疏,赵维明一阵的狂喜,连忙捧起餐具挪了过去。

    刚走出招待所大院,拧着一大方便袋餐盒的小辣椒,便眉飞色舞地笑道:“姐夫,还是你狠!竟然连这样的玩笑都敢开。”

    田文建像变了个人似地,一脸沉重地说道:“这是玩笑吗?这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顿饭少则几千,多则上万,够老百姓一家吃一年的了。”

    “那你还打包?”小辣椒碰了个钉子,撅着小嘴嘀咕了起来。

    “那也比浪费掉的好。”

    正如郑小兰跟田文建所说的那样,小辣椒的心思小娜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出于对丈夫的信任,一直若无其事的装糊涂,生怕因此而伤害到夫妻间的感情。更何况小辣椒还是她的好姐妹,除了爱慕之外并没有任何实质姓的行动。

    见他俩又对上了,小娜连忙插了进来,低声提醒道:“老公,天气这么热,菜放一会儿就坏了,咱们还是赶快找个冰箱吧。”

    田文建乐了,顿时哈哈大笑道:“找什么冰箱啊,难不成咱们还能带回去?你放心,有吕青山、张俱震他们在,这些菜用不了半个小时就能解决掉。”

    “这倒是,尤其是那个张俱震,特能吃。”

    说话间,三人便走到了门诊大楼前。正如田文建所预料的那样,吕青山、张俱震等曾经的战友并没有回内场,这会儿都守在外科值班室里等着自己。

    “……我的老院长,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我,好久没给我写封信……你今天好好补偿吧,老班长饭店档次有点低,去市区也没问题!我的老院长……你准备好钱包了吗?我的老院长……你准备好美元了吗……”

    见田文建三人走了进来,张俱震等人顿时围了上去,不约而同唱起了为他而改编的《我的老院长》。歌声就是信号,没跟向师长和夏政委一起去315厂招待所的姜正宝等院领导,也从院办跑了出来。

    田文建被这帮臭小子搞得啼笑皆非,立即举起手中的方便袋,哈哈大笑道:“美元没有,钱包也没带,别说去市区大饭店,就算去老班长饭店我都请不起。这里还有点残羹剩菜,给面子的话,那就找个地方坐下来喝两杯。”

    吕青山可没那么好打发,不但没接过方便袋,而且还一脸坏笑着问道:“田博士、田教授,您可是从美国回来的大人物,怎么能用残羹剩菜打发我们呢?为了打您这位土豪,我到现在连晚饭都没吃,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是啊……老院长,感情您把我们当叫花子呢。”

    “青山,其实老院长不是那个意思,他说没有美元,没带钱包,那是说美元和钱包都在嫂夫人那里。”

    “还是俱震是明白人,嫂子,小娜嫂子,表示一下吧?”

    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小娜禁不住想起了那场让她终身难忘的“怀旧主题婚礼”,便举起手中的五粮液,吃吃笑道:“吕医生、张医生,敲竹杠都敲得这么理直气壮,您二位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就冲这一点,我也得表示表示,五粮液怎么样?如果还不满意的话,那我就真无能为力了。”

    “还是嫂夫人善解人意,都愣着干什么?接过来啊。”

    闹也闹过了,姜正宝这才挤了进来,指着对面的老班长饭店,呵呵笑道:“小田,小娜,别听他们的。走……那边我都准备好了。”

    不等田文建开口,小辣椒便举起手中的方便袋,吃吃笑道:“院长,我姐夫带的菜丰盛着呢,您那一桌我看要留到明天了。”

    “你呀,还是那样。”姜正宝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转过身去,大声说道:“都有了……除值班人员外,目标老班长饭店,出发!”

    “是!”一阵哄笑中,久别重逢的众人,拥簇着田文建往马路对面走去。

    蓝天控股集团组建后,蓝天标志是不能再用了,机场路上的商标清一色的改成了“长天”或者“长空”。推倒重盖的老班长饭店,现在就叫长空大酒店。上下三层近八百多平米的小楼,看上去有模有样,从进进出出的就餐官兵看来,生意肯定很不错。

    “田书记,田院长,您终于回来了。”老班长显然早就收到了消息,田文建刚走进饭店,就从吧台里欢欣鼓舞的跑了出来,紧握着他的双手,要多激动有多激动。

    人改变环境,环境也能改变人。要不是知道自己没走错门,田文建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穿着白衬衫,打着黑领带的中年人,就是当年那起早贪黑,整天围着个黑围裙的老班长。

    “老班长,看来这个称呼要改一改,要叫你白老板了。”

    老班长有点尴尬,连忙松开了双手,指着二楼雅间说道:“还不是沾您的光,田书记,楼上请!”

    “还田书记呢,人家现在是田教授了。”

    吕青山一边跟着他往楼梯走去,一边似笑非笑地问道:“对了……老班长,平曰里你总是把‘没有田书记,就没有我老白的今天’挂在嘴边,我们老院长今天回来了,你该不会光说不练吧?”

    老班长急了,立马回过头来,一脸严肃地说道:“哪儿能呢?田……田……田教授,姜院长,我得把话说前面,这顿饭必须由我来请,谁也不许买单,就算去买单也没人敢收。”

    吕青山可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不等田文建和姜正宝开口,便又阴阳怪气地说道:“老班长,听您这话的意思,好像是你跟我们老院长的交情,也就这么一顿饭的事儿。吃完了谁也不欠谁的,一笔勾销了?”

    “吕一刀,做人得凭良心,我老白是那样的人吗?”

    见老班长急成那样,众人顿时哄笑了起来,田文建连忙拍了拍他胳膊,微笑着说道:“老班长,他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千万别当真。”

    “我知道,我知道。”

    老班长这才露出了笑容,一边掏出盒软中华笨拙的开封,一边憨厚地笑道:“田教授,您也都看到了,我这饭店全靠医院吃饭。如果没有他们,我的生意能有现在这么红火吗?”

    “这就好,这就好。”

    “来,先点一根。不怕您笑话,这烟还是石司令年前回来检查工作时给我的,一直都没舍抽。其实啊……在我嘴里什么烟都一样,抽也是白瞎。”

    都成大老板了,还那么耿直,什么话都往外说。田文建笑了笑,一边让开身体,一边婉拒道:“老班长,我戒了。”

    老班长一愣,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看着手中的香烟,急不可耐地说道:“田教授,这烟是真的,您说石司令那么大的领导,能给我假烟吗?”

    在机场路的所有老板中,老班长是出了名的抠。别看饭店生意这么红火,平时还像以前那样抽四块五一盒的红梅。姜院长忍不住开起了玩笑,一边接过他手中的香烟,一边煞有介事的说道:“这好烟好酒啊,买的不抽,抽的不买。说不定连石司令自己都不知道的是真是假,来……我给你看看。”

    “真的还是假的?”

    姜院长左看看右看看,还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才摇头说道:“假的,百分之百是假的。还是老院长有眼光,这烟绝对不能抽,吕青山……!”

    “到!”

    “你把烟收起来,回头找个没人的地方扔了。省得老班长舍不得,反而会影响到他的身体健康。”

    吕青山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强忍着不笑,一脸严肃的接了过去,往口袋里一揣。众人顿时又爆笑了起来,小辣椒更是指着他俩笑骂道:“你们就知道欺负老实人,老班长,你被他俩给骗了,烟是真的。”

    老班长这才反应了过来,拉着田文建的胳膊,连连摇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田教授,您在时可不是这样的,您得好好管管他们。”

    捉弄老班长的机会天天都有,可像今天这样能顺利得逞的却很少。烟到了自己口袋里,吕青山哪能轻易的还回去,而是得意洋洋地笑道:“老班长,吸烟真有害健康,我把烟没收了是为你好,这一点你得跟我们老院长好好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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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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