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克谢列克退开之后便不再看我,只是高傲的仰起头,呲着三颗半的粗大犬齿向营地门口走去,虽然一瘸一拐的举步维艰,却又气势汹汹坚定异常。

    天狼逃走后,营地门口便已经站满了手持武器的牧人,科克谢列克毫无所惧的走上前去时,门口的牧民竟然显得异常畏惧,甚至有人不由自主的后退,毕竟那是一头巨大壮硕的凶恶野兽,如果它真的拼死顽抗,几乎必定会带来伤亡。

    “你们都退开,它是我的!”

    说话的正是沙吾黑德,这牧民首领早已站在了营地大门之侧,巨狼逼近时,他也迈着大步走到了众人之前,先脱下厚实的外套,又从身后的牧民手中接过两把雪亮的弯刀,一左一右握在掌中,微微俯下腰身,赤红如血的双目盯紧了科克谢列克的冰冷眼眸。

    科克谢列克被沙吾黑德挡住了唯一的生路,自也停住了脚步,吊着眼睛呲着白牙,静静的打量身前的半老牧人,一人一兽就那么动也不动的对视。

    沙吾黑德已经年近六旬,头发花白皱纹满脸,个子不高肩背微驼,可是依旧老当益壮,悍勇果敢不减当年。虽然这牧民首领身负杀子的大仇,却并不知道逃走的天狼才是嗜人脑髓的元凶,只把科克谢列克当做了万恶的罪魁祸首,滔天的恨意为他带来了无穷的力量,手刃仇敌的冲动已经压过了所有一切。

    科克谢列克一身杂乱粗硬挂着雪沫的黑毛,壮硕的身型大若狮虎,站直了足有半人多高,头硬嘴大爪利牙长,不过一条前腿受了枪击,重伤未愈。它孤身犯险,如愿救出了天狼,心满意足死而无憾,可却仍不甘心就死,还想要做出最后的努力,迎接最终的挑战。

    人是牧民们崇敬的坚强领袖,狼是称霸一方的冷血兽王,这是场强者之间的战斗,也是一场必须分出生死的对决,虽是由仇恨而起,却不知能否将那仇恨终结。

    那场恶战虽令人热血沸腾,却并未持续太久,更没有什么悬念,结局自然是以人类的胜利而告终。就算科克谢列克凶残悍狠依旧,但它前腿已受了重伤,更是顶风冒雪忍饥挨饿了一路,沙吾黑德却是在营地以逸待劳,更有无数牧民呐喊助威。虽然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可他还是被那恶兽拼死咬住了左肩,伤处深入骨肉,想要痊愈怕是得月余之后。

    科克谢列克被杀死后,杜老头便也不隐瞒实情,同牧民们说出了天狼和科克谢列克的真正关系,沙吾黑德眼看天色将晚,便没有急于去追杀天狼。按他的说法,虽然天狼是嗜人的元凶,但真正下杀手的必定是科克谢列克,遗体头骨的伤痕也与那恶兽的犬齿完全吻合。而且,这临时营地四周极其荒凉,方圆几十里内几乎不见鸟兽,天狼即便逃出营地,短期内也找不到食物,很可能会因冻饿而死。

    当天夜间,吃过了牧民们准备的宴席,众人便各自回房休息,我又犯起了失眠的毛病,辗转反侧总也无法入睡,杜老头似乎也有些兴奋难眠,便拉着我走出毡房之外。入冬之后天气转变的很快,虽然风雪稍停,寒冷却丝毫不减,杜老头缩手掏出自己的烟袋,填满了烟丝后递到我的手里,咳嗽了两声才缓缓说道:“老弟,夜还长,慢慢抽,不着急。”

    我接过那条烟袋,点燃之后轻轻吸了一口,也许是寒冷的夜色冲淡了刺鼻的烟雾,竟不再感觉那么苦涩和难以忍受,反而有种淡淡的暗香混杂其中,不仔细感受便难以察觉。

    杜老头看我这次没有呛咳出声,又是嘿嘿一笑,才接着说道:“我记得你师傅是个直性子,喜欢就夸,生气就打就骂,什么也藏不住;你呢,正好相反,算计的太多,把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过,老弟你心思虽重,心肠却软,这点我老头子还是看得分明。”

    那老爷子提到师傅,正戳中了心中痛处,我不自觉的狠吸了一口烟,却又再次呛得咳嗽起来,边咳边掩饰道:“老爷子真厉害,不过咱以前可不这样,眼看着大了几岁,性子反而收敛了不少,您倒是说说,我以后会不会越来越软弱?”

    “软弱?嘿嘿,能打能杀就是坚强,谦和忍让就是软弱?有这种道理吗?”杜老头没有回答我,反而又给了我一个新的难题,看我答不上来,才咧着嘴继续说道:“道理这种东西,听别人讲再多遍也没多大用处,切身体会一次才能真的明白,所以老头子不喜欢讲道理,只愿意讲规矩。”

    “您老说的对,我只是有些……不知今后该怎么做。”其实我最想问的,还是关于女人,她已经令我怀疑了自己两次,也认清了自己两次,可之后呢,我该拿她如何?

    杜老头自然听得出我话中所指,虽然皱了眉头,却仍旧嘿嘿一笑,看了看我手中烟袋冒出的青烟,才缓缓回答道:“依我老头子看,感情这东西,就像是烟袋里的火星子,烧得时间再长,也总有灭了的时候。烟抽尽了,可以再添一袋,刀断了,可以再换一把;情灭了,可以……”

    “就算那边的灭了,我这边的还没灭啊!”我忍不住把他的话打断。

    “不愿意把情灭掉,难道就愿意……让那把刀断掉啊?”杜老头再次以问代答,不过,我终于听出了些许门道,也不再发问,只是自顾自的思索。

    杜老头任由我思索了许久,才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剑龙老弟,再过几年老头子只怕就要入土了,如果那时候小丁香还没找到婆家,我想,麻烦你替我照顾她。”

    我闻言先是一惊,很快又觉不是滋味,立即抬起头说道:“您老这是什么话,我们照顾小丁香那是义不容辞,您老长命百岁,说不定还能见到重外孙呢。”

    “我说的照顾,是照顾她一辈子。”

    听了杜老头的这句话,我只觉自己的面部表情已经不受控制,眼皮、脸颊、嘴唇连着头皮都开始跳。看着我呆愣失措的表情,杜老头欢畅的笑道:“以老弟这心肠,哪个女人跟了你都不会吃亏,不过你也得学学,怎样才能让火星子烧的长久些。”

    “老爷子,你……也拿我说笑……”杜老头这话也不知算不算是夸赞,我却只觉羞赧无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行了,不说笑了,我就当你答应了。”杜老头从我手中接过烟袋,填满点燃之后吸了一口,转身向营地中的另一间毡房走去。

    “老爷子,这么晚了你去哪?”我在后边问了一声。

    “去找个老朋友,忙完了委托的事情,才有时间和他好好聊聊。老弟你不用管我,回房早些休息吧。”杜老头也不回身,只是向我摆了摆手,自顾自的去了。

    独自回房之后,我多少有了些睡意,闭目静卧时,朦胧之间似乎见到了一团亮光,那是红色的亮光,如星辰一般明暗变幻闪烁不休,越看越像是烟袋中的火星子,而且逐渐向我靠近。突然,从那亮光中窜出两条大蛇,直接将我缠了个结实,我奋力挣扎时,两条蛇的脑袋同时凑了过来,可却不是狰狞的蛇头,而是两颗人头,一个是女人,一个是小丁香,女人冷着脸盯着我,小丁香笑的却很羞涩,而且还张口呼喊我的名字。

    一惊之下猛地醒来,才发觉那只是个诡异的梦境,可就在我擦拭额头的冷汗时,竟然真的听到小丁香喊我的名字,而且声音中充满了慌急。我赶忙起身,发现那丫头正在整理杜老头的被褥,一边整理一边向我招呼不停,说是她爷爷不见了,就连被褥之内也没有丝毫温度,显然已经离开了许久。

    我回想起昨晚谈话时的情景,便好言安慰小丁香,说这老爷子可能是住在了那个朋友的毡房中,叫她不要着急,又打发水猴子和烧火棍去其它毡房寻找,谁知仍旧一无所获,找遍整个营地都不见踪影,杜老头竟然真的失踪不见了!

    刚找到失踪孩子的遗骨没多久,年老的领队却莫名消失,我们几人都有些惊慌失措,烧火棍最是迷信,竟怀疑是死去的扎克鲁来寻找所谓的替死鬼,又或是虚无缥缈的命运轮回,我自然立即将他打断,并且第一时间向牧民们寻求帮助。

    牧民们得知情况后,立即如炸开了锅般,一边互相询问,一边牵出牧羊犬,水猴子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用他比狗还灵敏的嗅觉寻找杜老头的踪迹。这一通忙活下来,不仅没找到杜老头,还发现营地中又有一人失踪,那就是将我们请来的安帖伯克老人。

    据牧民们询问出的结果,最后见到那俩老人的是营地的守门人,就在昨天深夜,他看到杜老头和安帖伯克一起走出了营地大门,还和他打招呼说很快就回来,他嘱咐二人别走太远,便返回值班的毡房休息,没想这一打盹便到了天亮,也未见二人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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