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军使者马培这么大张旗鼓的行向淮阴南门,淮阴城上的秦军守兵当然是想不马上注意到都难,除了赶紧做好紧戒准备外,城上的守军也无不好奇,不明白少帅军这次唱的是那一出,其间也有些聪明的秦军士卒猜到来人很可能是少帅军派来的使者,却又猜不到少帅军的出使意图。——少帅军此前报仇的口号喊得山响,已经绝望了的秦军士卒当然不敢指望来使会带来什么好消息。

    从凌县南逃而来的秦军大将关护出现在了南门城头,虽说此前关护率领淮阴秦军成功的守住了城池,成功打退了少帅军项猷部和秦嘉军的联手攻城,然而对于这一次的少帅军攻城,关护心中却是已经没有了半点信心——巨大的实力悬殊放在了这里,郡兵主力又已经被少帅军歼灭,还连郡治郯城都已经丢了,再也没有任何的援军可以指望,关护当然不敢再指望自己能够继续创造奇迹,关护目前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带着军队努力守城,争取苟延残喘的再多活几天,多拉一些敌人到黄泉路上做伴了。

    在这种上上下下都普遍绝望的气氛中,当马培来到淮阴城下表明身份、说明来意是替冯仲来劝说淮阴守军投降后,城墙上的秦军将士自然是无不震惊,关护也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大喊问道:“你说什么?你是来干什么的?”

    “城上的将军,在下是替我们大楚的荡寇将军冯将军来劝你们投降的,只要你们答应,我们冯将军保管你们人人平安,进城以后也一定让军队秋毫无犯!”马培大声回答,又说道:“请即刻禀报你们的刘定至刘县尊,请他让我进城和他面谈,我和他是旧交,一向情同手足,他一定会见我的!”

    关护和许多的秦军士卒再次愕然,吃惊之下,关护干脆再次问道:“你们不是说来报仇的吗?还连报仇雪恨的旗帜都打出来了,怎么又跑来劝我们投降?”

    “我们打出那面旗帜,是有特殊原因,至于什么原因,等见面后再告诉你们。”马培大声回答,又说道:“请立即禀报刘县尊,请他允许我进城面谈。如果你们有什么顾虑,直接放下一根绳子来也行,把我缒上城去,我可以不带随从,独自一个人进城,这样你们总可以放心了吧?”

    犹豫了一下,关护还是让士卒放下了一根绳索,让马培缒城而上,马培则言而有信,独自一人上前把绳索系到自己腰间,拽着绳索缒上城头。然后不用关护吩咐,城上的秦军士卒当然是在第一时间把剑架在了马培的脖子上,同时将就那根绳索把马培五花大绑,马培毫无惧色,只是向关护微笑说道:“将军,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你一定就是从郯城而来的关护关将军吧?如果是的话,在下正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关护疑惑的问,也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收到我们少帅军主力拿下郯城的消息后,我们冯将军马上就联络我们少帅军的郯城守将。”马培答道:“请我们的郯城守军善待将军你的家人,并发放给将军你的家人一些钱粮,以免将军你的家人挨冻受饿,所以将军请宽心,你的家人不会有事的。”

    关护上下打量马培,片刻后才冷哼说道:“但本官如果不答应投降你们,我的家人就一定会全部死无葬身之地,对不对?”

    “将军想到那里去了,我们冯将军光明磊落,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卑鄙行为?”马培反问,又说道:“请将军放心,我们冯将军绝对没有拿你的家人胁迫于你的打算,不管将军你是否愿意率众归降,你在郯城的家人都绝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关护不再吭声,只是命令城上秦军严密守城,小心防范少帅军突然出兵攻城,然后就亲自押了马培返回县寺去见淮阴县令刘定至。结果关护和马培离开之后,城上的秦军士卒当然是议论纷纷,既担心少帅军是来诓骗自军,骗得城中守军开城投降后再突然动手报仇,也无一不是对少帅军的招降充满期待,给自己带来一个活命机会。

    此前担任盱台县令的马培确实和淮阴县令刘定至是旧交,此前关系还相当不错,不过这次久别重逢,在县寺的大堂之上,刘定至却对老朋友马培没有半点好脸色,一见面就怒喝道:“贪生怕死的无耻匹夫,亏你还有脸来见我!”

    “刘兄苛责了,小弟之所以向项少帅献出盱台城池,绝不是为了个人的生死荣辱,实实在在是被迫而为。”马培回答得理直气壮,说道:“当时的情况,想必刘兄你也知道,少帅军和凌县的秦嘉义军重兵围城,盱台城中兵微将寡,覆灭只在旦夕。倘若城破,军纪严明的大楚少帅军倒是还好说,肯定不会荼毒百姓,残害无辜,但秦嘉所部的所作所为,刘兄难道你不知道?让他们杀进了盱台城内,与一起饿狼冲入羊群有什么区别?所以迫不得已,为了盱台全城的军民黎庶着想,小弟只能是痛下决心,向少帅军开城投降。”

    言罢,马培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说道:“还好,小弟也不是白白牺牲个人微名,盱台全城黎庶的性命总算是保住了,同时冯将军也对小弟相当不错,不但赏赐丰厚,还对小弟予以重用,让小弟有了与刘兄你再次见面的机会。”

    “狡辨!”刘定至拍案怒吼,咆哮道:“明明是你贪生怕死,贪图项康逆贼许诺的荣华富贵,所以才开城投降!亏你还有脸把责任推到大秦子民的身上,说什么投降是为了盱台全城的黎庶着想!”

    “刘兄如果坚持这么看,那小弟也无话可说。”马培无奈的摊手,又说道:“刘兄,现在轮到你处于小弟当时的处境了,大楚的少帅军四面围城,淮阴城覆灭只在旦夕,虽说少帅军的军纪严明,破城之后肯定不会对无辜的城中黎庶下手,但是刘兄你身为淮阴县令,如果继续执迷不悟坚持要与少帅军为难,那么少帅军破城之后,冯将军他就算想放过你,也没有饶你的道理。刘兄你也是拖家带口的人,难道就不为了你自己和你的父母妻儿稍微想一想?”

    “做梦!”刘定至断然拒绝,说道:“本官身为大秦臣子,誓死效忠大秦朝廷,怎么可能和你这个无耻鼠辈一样,向楚国余孽项康逆贼屈膝投降?”

    “刘兄,你这是何苦呢?”马培劝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暴秦二世胡亥倒行逆施,荼毒天下,导致中原民变蜂起,六国旧族纷纷起兵复国,暴秦的江山已经危如累卵,覆灭只在朝夕。值此生死存亡之时,刘兄你最应该做的就是赶紧弃暗投明,另择明主大展拳脚,不负你生平所学,锦绣才华,又何必要执迷不悟,坚持为胡亥暴君陪葬?这么做牺牲了你自己不说,还注定要连累你的父母妻儿,你这又是何必呢?”

    刘定至不吭声了,马培则又振振有辞的说道:“还有,刘兄你誓死效忠暴秦朝廷的忠心虽然让人钦佩,可是你上次打退少帅军和秦嘉军的联手进犯,替暴秦朝廷暂时保住了淮阴,就已经是报答了暴秦朝廷对你的恩德。现在淮阴已经是孤城一座,刘兄你的上司公孙庆也已经兵败身死,东海郡治郯城也被我们项少帅亲自拿下,刘兄你还又如何能向暴秦朝廷效忠,又是效忠给谁看?这个时候开城投降,是因为你已经无路可走,无力可用,不但任何人都无法指责于你,淮阴诚里的万千军民黎庶,还只会感谢刘兄你啊!”

    如果是真的铁了心要给胡亥陪葬,刘定至早就让人把马培推出去直接一刀砍了,又怎么可能会让马培在自己面前说这么多废话?心里本就存着念头,又听了好友的反复规劝,刘定至心中自然更是动摇,不过刘定至也没敢贸然行事,把目光转向了坐在旁边的关护,试探着问道:“关将军,马培这个贪生怕死的匹夫妖言惑众,你觉得我们是应该把他乱棍打出城去?还是把他当场斩首,证明我们与城外乱贼不共戴天的决心?”

    妻儿老小都被少帅军捏在手中,关护也当然不敢随便乱来,同时在摸不清楚刘定至心中打算的情况下,关护也不敢贸然流露自己其实已经动摇的态度,盘算了一下才说道:“县尊,如何处置这个逆贼使者,可以不急。但有一件事非常奇怪,县尊还需慎查。”

    “关将军觉得何事奇怪?”刘定至问道。

    “城外逆贼这次是打着报仇雪恨的旗号而来,还早早就扬言要为上次淮阴大战死伤的逆贼士卒报仇。”关护说道:“怎么兵临城下之后,乱贼又突然派出使者来劝说我们投降,难道他们不想报仇了?刘县尊难道没觉得这件事非常奇怪吗?”

    “没错,这事是挺奇怪。”刘定至点头,又赶紧转向马培问道:“匹夫,你们这股逆贼,不是说要给你们上次死伤的贼兵报仇吗?怎么还有跑来劝说我们投降?是何诡计?”

    马培笑了,笑得还十分的轻松,笑道:“刘兄,关将军,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还不明白,我们冯将军之所以下令打出报仇雪恨的旗帜,不是真的想要清算你们之前的旧帐,而是为了刘兄你和关将军的着想啊!”

    “为了我们着想?这是什么道理?”刘定至惊讶问道。

    “刘兄,你怎么不想想,如果我们冯将军不打出这个旗号,直接让小弟来劝说你们开城投降。”按照冯仲的指点,马培振振有辞的说道:“那么刘兄你和关将军就算做出了明智选择,可是你们麾下的士卒如果不服怎么办?城里的黎庶不答应又怎么办?万一其中有人铤而走险,突然对你们下手,你们又怎么应对?”

    “但现在情况不就完全不同了?”马培指出道:“我军公然打出了报仇雪恨的旗帜,又放出了风声说是要为上次阵亡的士卒报仇,淮阴城里的军民黎庶听了,能有那个不怕?又能有那个不担心他们的身家性命?走投无路之下,刘兄你和关将军做出了明智选择,为了活命,淮阴城里的军民黎庶又有那个不敢依从?又有那个还敢生出异心?刘兄你和关将军,又如何还需要担心你们的性命安全?”

    刘定至和关护一起沉默,虽然明知道马培的话有些不尽不实,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时候做出了投降心理,下面的人确实不会有什么抵触心理,为了活命肯定还有无数人高举双手支持赞同。马培察言观色,又乘机说道:“刘兄,关将军,我们冯将军为你们考虑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要再犹豫了,生死荣辱已经在你们的一念之间,我们冯将军可以保证,只要你们开城投降,他不但绝对不会伤害你们,还一定会对你们予以重用,给予重赏。为了你们自己,更为了淮阴全城的军民妇孺,下定这个决心吧。”

    刘定至和关护心中更加动摇,也忍不住悄悄的去偷看对方的反应,结果发现对方也在偷看自己后,刘定至和关护也马上心里明白,知道对方和自己其实早就动了投降念头,只不过拉不下这张脸答应。而再盘算了一下之后,还算有点本事的刘定至突然流下了眼泪,哽咽着说道:“关将军,不是下吏贪生怕死,是我们现在实在已经无路可走了,是为了全城的人着想,还是与淮阴城池共存亡,你拿一个主意吧,下吏听你的。”

    “老不要脸,明明自己想投降,还想拉我背黑锅扛骂名。”关护心中鄙夷,可惜演技太差,关护没办法想刘定至一样眼泪说来就来,迟疑了半晌之后,关护这才说道:“这样吧,把城里的官吏将领都叫来,问问他们的意见。”

    刘定至一听叫好,赶紧与关护一起召集城中官吏和守军将领,当众把马培的来意公布,然后询问众人意见。结果也和刘定至、关护预料的一样,走投无路之下,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几乎所有人都开口表示愿意投降,刘定至也再次痛哭,捶胸顿足了许久,然后才把马培请到正中坐下,率领城中文武官吏向马培叩拜行礼,正式接受少帅军的招降。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刘定至和关护领着城中官吏出城投降,冯仲则当众折箭为誓,发誓绝不伤害淮阴城里的任何一人,然后才派军队进驻城内,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项伯父子此前屡攻不克的淮阴县城,也一举收编了还算有点战斗力的淮阴秦军。

    是夜,冯仲在淮阴县寺中举行酒宴,庆祝顺利拿下淮阴,并派人到项猷营中邀请项伯入城赴宴,可惜项伯却借口身体不适推辞掉了这个邀请。同时在冯仲使者走后,项伯还怒不可遏的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案几,怒吼道:“明明就是想招降,还卖那么多关子,对老夫也是不透半点风声!冯仲匹夫,欺老夫太甚!”

    屡遭打击的张良默不作声,还是在项伯把脾气发够了以后,张良才有气无力的劝道:“伯兄息怒,这也是一件好事,最起码你可以早几天和项柱国见面了。淮阴不战而降,你们的军队乘势南下,再想拿下广陵肯定没有多大问题,拿下了广陵,你们的军队就可以顺利和项柱国的军队会师了。”

    张良的话提醒了项伯,让项伯顿时又燃起了一线希望,赶紧点头说道:“没错,确实也是一件好事,最起码可以早几天和兄长的军队会师,会师之后有兄长给我做主,看他冯仲小儿还敢不敢这么小人得志!也看他项康孽畜还敢不敢对老夫阳奉阴违!”

    说完了,飞快琢磨了一番之后,项伯还马上拿来笔墨,当场给项梁写了一道书信,一边把少帅军目前的情况告诉给项梁,一边请项梁尽快提兵北上,接管项康为老项家打下的地盘和打出来的军队,还早早就建议项梁与少帅军会师之后,立即就重新整编少帅军队伍,调整人事,让项氏家族可以牢牢掌握军队。除此之外,项伯自然少不得又诋毁了项康几句,埋怨项康的轻薄骨肉,重用异姓,为项家军队的将来发展埋下隐患,话里话外都是想让项梁出手打压一下项康的意思。

    让项伯惊喜,项梁与南线少帅军取得联系的时间比他预料的更早,一天后,冯仲率军沿秦驰道南下,仅仅用时两天就顺利开抵至广陵城下,还迎头就碰上了项梁派来与少帅军联络的使者。可是让项伯不敢相信的是,项康遥尊的少帅军真正老大项梁,颁布的第一道命令竟然是让少帅军不必急于和他会师,要求南线少帅军优先扫平东海郡南部的残余秦军,等项梁彻底平定了江东后再商量会师的事。

    除此之外,项梁还在亲笔书信中极力赞扬了项康的杰出表现,让项康继续放开手脚大干,在少帅军的地盘上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用不着大事小事都向自己请示。同时项梁还考虑到了项康在项氏家族中的辈分和年龄问题,又让使者把自己的配剑送给项康,让项康可以在项氏家族成员出现违令抗命的情况时,拿出自己的宝剑,以自己项氏家族族长的身份代为处置,该打就打,该杀就杀,用不着有半点客气!

    闻知项梁的态度,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冯仲当然是喜笑颜开,项伯则是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当场就彻底怏了,张良则是心中暗叹,道:“一母同胞的兄弟,怎么一个蠢得象头猪,一个狡猾得象条狐狸?把好听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也把支持信任的态度摆到了这个地步,将来项梁提兵北上,就是想不让项康小竖子乖乖对他俯首帖耳都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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