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是:没得商量!

    我能不能不学了?不就是变回人形吗?为啥要学这些玩艺?他们有关系吗?

    笔墨司也气呼呼地说:“我看也是,你也不用白废功夫啦!要不咱们就这样,我报告大王去,就说你放弃了,愿意永远呆在冥城当驴子。”

    啊,不要!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不是人过的日子,这更不是驴过的日子,完啦!

    我不想上这要驴命的学了。

    “我觉得识文断字的人总是在折腾自己折磨别人。”

    在苦捱家庭作业的过程中,我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田亮亮摸摸天顶,望望我,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这是又抽的什么疯。

    “田亮亮你是不记得了,哦不……是你不知道,我在桥头村的时候,有个初中回来的倒霉孩子告诉我说,有个叫孔乙己的书呆子,究竟知道茴香豆有十四种写法。我的天,茴香豆的话,连嚼十四遍早就没味了;写十四遍干什么?今天我忍不住问笔墨司,他竟然说十四种算什么,细数下来,其实有三十二种!疯了疯了,其实只要吃起来味道好就行了,桥头村的乡亲连一种写法都不会,还不是照样种豆吃豆、养猪吃肉!”

    田亮亮说:“可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哦,好吧!我想说的是,田亮亮你能不能帮我把作业做了?虽然你再也没有生前的记忆,但是现在在冥城里,我又没有别的人可以依靠……

    想着想着,我真的就不由自主地说出声来:“田亮亮,帮我做作业。”

    田亮亮想了想说:“是你想要回家,不是我。”

    嘿!有门儿!

    听田亮亮这意思,他不是不会,而是不愿。难不成说,他竟然听得懂笔墨司讲的课?

    我突然兴趣大增,索性一扭脖子,把扫帚大的毛笔扔到一边,就专门和他探讨起这个问题。

    “田亮亮你真听得懂笔墨司的话?”

    “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我突然有些落寞。

    在桥头村里可是个聪明的娃,一点就透、一通百通,人才呀!

    我说:“田亮亮你帮帮我。”

    “咦,瞧你说的,我这不是成天都在帮你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这样:把你听懂的讲一遍给我听,看我能不能更明白点。要不然,照这样下去,我会憋死、而笔墨司也会被我气死,那样的话田亮亮你不就没有伴了么!”

    “唉……”

    田亮亮叹了一口气。

    他这表情让我有些担心掉胆的。

    但是接下来田亮亮的一番话让我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我所熟知的田亮亮。

    他说:其实笔墨司说的内容真是对你非常有用,可你们两个,一个是故意文绉绉、一个是怕读书,互相不对付,这就象是你说驴语讲道理给鬼物听,互相都不愉快。

    我说这叫对牛弹琴,别以为我没有文化!

    田亮亮点点头说就是这样,不是你不明白,其实你最聪明了;原因是你和笔墨司根本谈不到一块。

    对呀对呀对呀,那咋办呢?

    田亮亮说:“这几天,笔墨司都是在和你解释这三样东西:刀俎,幽焰,鼎镬。”

    我马上说:“听不懂,还是听不懂。”

    田亮亮说:“你会听懂的。”说罢取了扫帚笔在地上画起来,每画一样,我就看着图形说:“菜刀。”

    “炉火。”

    “锅子!呃……田亮亮,笔墨司不是在教我做菜吧?”

    田亮亮似笑非笑地说:“好吧,你既然这么理解,那我就以做菜来讲讲笔墨司的用意。我在笔墨司家看过记载阳间风俗的一些文字,比如说杀年猪,你能具体给我讲讲吗?”

    当然了,这个我闭上眼睛都能给你讲出来。简单说,就是挖地灶,生火,架上大铁锅烧水;一边把年猪捆扎妥当了抬上桌,捅刀子、接血;然后抬到地灶旁边,浇滚水,褪毛、洗白然后就是开肠破肚啦……

    “等等!我有点明白了,难道他的意思就是把我象杀年猪一样生火烧水,再用滚水来去掉驴皮,最后再给我开剥?呃,好恐怖!”

    我自己想到这里,恨不得立马长出一只手来捂住嘴,不想让自己再口无遮拦地说什么让自己心惊肉跳的事情来!

    田亮亮说:“道理上是这样,但还要复杂得多。这样吧,我有个主意。”

    我自然说:“快讲快讲!”

    田亮亮就说:“以后我在旁边听着,你不明白时就用蹄子轻轻笃地,我明白的话,就画出来给你看,这样可能更容易懂一点。”

    这个主意好!我终于有点高兴了!这样的话,把田亮亮画的画拿回家,还可以象过电影一样把笔墨司讲的内容回顾一遍,这样一来,应该很有效的!

    说干就干!

    我早该想到的,上学时课本上不是有看图说话吗?照搬过来就是了。

    ……

    这下好了,接下来的几天,我的学习进度简直猪吃了催长饲料一样往上蹿。

    这样一来,不单笔墨司的心情大好,就连我和田亮亮都是心中窃喜,舒畅极了。

    不过这个小绝活儿还是很快就被笔墨司发现,他逮到机会把我攒到的厚厚一沓画儿抢到手,一张一张地翻看。

    我和田亮亮惴惴不安地看着。

    本来以为他要发火的,可是笔墨司看完了,却说:“原来是连环画啊,这种启蒙教学方式确实不错!”

    一边听讲、一边看连环画儿,渐渐地这日子也就过得快了些;一转眼十多天了,经过一番强迫教学,我倒是小有进步。

    写字方面因为天然的条件限制,用驴子嘴衔着大扫帚写字实在是勉为其难,笔墨司百般无奈之下,也只得默认了我的成绩,算是通过了。

    至于认字一项,我也有自己的小伎俩:毕竟简化字也是根据繁体字来的,所以虽然书写上有困难,但在辨识上结合我可怜的简化字基础,连猜带蒙的,对于笔墨司指定的几篇文章,也能磕磕巴巴地从头读到尾了。至于正确率,从笔墨司和田亮亮痛苦的表情就能看得出几分来。

    但是笔墨司没有过多指责,也可以算是通过了。

    而我这段时间以来的学习,所取得的最大的成果是背书。

    这个倒是一点也不谦虚。真的。

    其实吧,取巧的成分还是有的,比如:“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首诗,我早先就会的;但是笔墨司装胡涂、我也乐得心照不宣。

    还有好几首诗,我虽然还是不大认得字,但背诵下来是没有问题了。

    前面两项可以马虎、但在背诗这一项上,笔墨司的要求就要严格得多了。

    当然,因为在田亮亮的帮助下,我也藏了些小抄;所以在背诵的时候笔墨司还是很满意的,他自己都感慨说:“心血总算没有白费!把驴子教得会认字诵诗,虽然认的、背的都不多、但也足以自傲了。”

    抛开了水分不说,多少有些成绩;不是读书的料却坚持把书读完了,这就是成绩。

    笔墨司的心情好,我的心情也就跟着好;虽然我还是不知道认字和背诗,和我将要接受的化形手术究竟有什么关系,但想来笔墨司自有他的道理,所以照做就是了。

    但是心里的窃喜还是掩饰不住,全然被笔墨司看在眼里。

    他说:“别忙着高兴,这才刚开始,后面有得让你哭的。”

    我白了他一眼,心想这鬼物真是,连个鼓励驴的话都不会说、教育方法简单粗暴,儿子都死翘翘了还不吸取教训!

    当然这话太刻薄、可不敢说出口的!

    接下来笔墨司给我放假一天,破天荒地交待我说,吃好、玩好,反正想方设法让自己开心、放松下来就行,不要紧张。

    我正要感谢他的理解与关心,可就在这节骨眼上他又冷冷地补了这么一句:“如果还有什么没办完的事情和心愿,都要和催命鬼说说,让大家帮你办完了、好无牵无挂地上路。”

    呃……听这话里的味儿,就和要把我送屠宰场受死的感觉差不多!

    我去!我去!

    这是关心驴还是成心要把我吓死?哼!

    我不知道现在要不要把这把火发出来,左想右想还是忍了,毕竟他是实话实说。

    我这一去也许真的是九死一生。

    所以,我掉头就走。只是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将蹄子在地面上重重一笃,表达我的愤愤不平。

    本来还想真心实意直感谢他的,现在,免了吧。

    接下来,我和田亮亮并没有象笔墨司说的那样,满大街小巷去找好吃的、好喝的,更没有去寻开心找乐子。

    我们只是一起回了家,自己做了一顿饭食,请了布店罗老板父女来,一起吃了顿饭。

    原本应该请的人很多,要有老画师、老范、以及牛头马面夫妇;不过老画师在忙着准备我的一部分化形工作,老范恰巧去了阳间;而牛头马面他们两个最近的行踪也很神秘。

    而且最重要的是,专请罗家父女是我坚持要这么做的。

    笔墨司说得对,临走之前,要把心愿了结,好无牵无挂地上路。

    这是三人一驴的第一次聚会、当然也可能是最后一餐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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