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亮亮就将我的话向老范复述了一遍,但是随后又趴下来说:“范大人问你1毫米究竟是多长,他说为了搞清楚这个,他的头都快要炸了。”

    我一听火了!1毫米就是1毫米,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拿来烦人。谁让你冥城太落后,非要顽固不化使用什么尺啊寸啊的?我是来观测水位的、不是来帮你做换算的!

    “田亮亮,你和老范说,让他就这样把数据报告上去,他们懂不懂管我什么事?!”

    田亮亮转达完了,犹犹豫豫回来告诉我:“呃……范大人说请你多包涵。”

    嗨!这样说话大家都累,真是自找麻烦。

    我于是站起身径直来到枯树底下,抬头望着老范气冲冲地说:“老范你是怎么回事?就这样白白被吊打了一顿、到现在都没人来放你下来,他们还有人性吗!偏生你还事事为他们操碎了心,值得么?”

    老范往日的雄风和霸气全无,反而低声下气地对我说:“瞧你说的,这冥城里都是鬼,怎么会有人性。”

    这话让我听得更是生气!

    话说今天这顿打真是蛮冤枉的,起因自然是笔墨司吃瘪的经过,也不知道是他自己还是别的什么鬼,跑到阎王那里告了一状;另外,也因为冥城出的事情需要尽快解决,本来就因为大家拿不出一个有效的办法,阎王心里正窝火着呢,再一听说我在大殿上的种种表现、老范的装聋作哑并与我合起伙来羞辱笔墨司。

    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阎王就让鬼差传了崔判到跟前,也不多话,就两条:“一、必须尽快拿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来;二,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孙远是驴子,自己蠢也就罢了,范无救堂堂冥城大员,怎么尽跟着驴子瞎胡闹?”

    阎王不高兴,便是崔判也只好雷厉风行起来,不但把老范想看的“好戏”撤下、还就势安排了一队鬼差等在井边等着我们两个自己送上门去。

    那一队鬼差老范自然知道是谁的人,所以这顿打他当然就受了。

    但他是他、我是我;老范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首先这顿吊打有些莫名其妙、白白挨了打还得忍,太窝囊!

    笔墨司是阎王的狗,要看阎王这主人的脸面;那阎王殿上的一干官员算什么?这么多地府公务员,难道还比不上你阎王的一只宠物不成?

    退一万步说,笔墨司是阎王的狗、老范是崔判的狗,崔判是没有阎王脸盘大;但狗咬狗而已、再加上我这头驴子瞎搅合,又关你们两个主人什么事?

    可这俩货偏要掺合进来,这究竟算什么事!

    唉……老范有苦衷倒也罢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冥城本来就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

    可他们是他们,我孙远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不拿我当人看也就算了,把我吊起来不打,也算是手下留情了。但是我需要一个解释。

    可是阎王是缩头乌龟、我一向印象还不错的崔判也坚决不露面,这是我不能忍的。

    “你以为你们是谁?我是驴,你们又能好到哪里去?两只缩头乌龟!”

    我这些话听起来真是大逆不道,最后把守卫的鬼差们全给吓跑了。

    他们不跑不行。因为上面交待了,对我要适可而止,言外之意就是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

    所以我被放下来以后,在井边指天骂地,他们又没法阻止,又不敢听进耳朵,只好呼啦一下全跑路了。

    我虽然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我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所以当崔判再次着人来吩咐我:要么就在原地陪着老范、随时查看井水下降情况并即时上报;要么赶紧滚蛋,好让他把老范扔井里泡着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工作我不做行么?

    然而心中因此积累起来的怨气真是说不完!所以我一直在发牢骚。

    老范则始终委委屈屈地用温言细语和我说话,我知道他是想在千方百计地做这个和事佬,但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恼火!

    说到头来,罪魁祸首还是笔墨司父子,这笔账只有以后和他们算了。

    好吧!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抬头告诉老范:“1毫米,大概相当于冥钱的一半厚。”

    “天哪!半钱厚!”老范一听顿时面如土色,忙朝我和田亮亮大喊,“快,快去告诉崔判、告诉大王,不得了不得了了!”

    我很想告诉老范,你一定是把冥钱竖起来看了。

    这就是看问题角度和习惯的不同产生的笑果:1毫米,就是那么一丁点儿、薄薄的一层而已;一口大大的井,只要是有鬼物来取水,多少都会下降一点。这是我的理解。

    不过在老范看来,我所说的冥钱的一半,是半月之半,那就真不得了了。我们知道井水会不断渗出来,如果渗出的水量弥补不了取出的水量,那水位一定会持续下降的。

    如果按照老范理解的这个速度,的确是很吓人的,那就意味着水井要么是不出水,要么是井体某个部位出现不小的裂缝、渗出来的井水正源源不断地流失。

    整个冥城,鬼民们的生活起居都离不开这唯一的一口井;所以要是哪天井水见底,冥城也就活不下去了。

    难怪老范一听到我报出来的数字,顷刻间脸都变了颜色。

    是的,我很想纠正他的观念;不过转念一想,我又不作声了。

    我需要这样一个误会来出口恶气!

    既然冥城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我厌烦了,这里出了什么问题都不管;我只想要回家。

    老范话音刚落,田亮亮撒腿就跑,他要赶着去报信。

    我则转身继续观测水面。

    而老范呢?依然被吊在树上,急得不行。在我观测的过程里,他就连续问了不下十遍:“现在还在降吗?几毫米?”

    我烦他、我不忍心把他急出心脏病来,所以只好告诉他:“现在还看不出来。”

    可是没多大一会他又开始关切水面的问题。

    我问老范,这井水究竟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为什么水位一下降,冥城从上到下全失了方寸?

    老范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我:因为整个冥城里就这么一口井。

    我说这个我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井水和阳世的井水有什么不同?

    老范说,人或鬼要存活,都离不开水;阳世的井水是活水,这是死水。

    阳世的井水会慢慢从地下渗出。

    而死水就是死水、来自黄泉;是在冥城建城之初,由阎王深入黄泉好不容易才带回来、又损耗太多心力才在冥城里找到这一片唯一可以向深处挖掘的地方、再调集了好些鬼界大能帮忙最后才有了这口井。

    第一,死水是无根无源的存在;第二,从阎王以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布置好了确保死水始终不会流失的各种措施;第三,死水的主要功用是洗去生机达到养魂的目的;第四,由于没有源头,所以死水用一点少一点,但是由于冥城中有一种循环机制,所以本来死水是用之不竭的。

    “这么说你应该懂了吧?”老范懊丧地问我。

    我明白了。别看阎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寻找并带回死水,功劳之大无人能比,所以才当上阎王;难怪对属下显得那么霸气说一不二。

    关于死水我是这样理解的:它就是阎王所以能够为王的基础、是冥城存在的根本;而死水只能在冥城永远内循环,冥城的一切才不会崩塌。

    我想前些日子看到鬼民们的黑眼圈,就是受到井水外渗的影响了吧?

    老范说对,正是这样,本来不想和你说这些的。

    我又问老范,接下来阎王打算怎么办?

    老范回答,有两个方向:一是暗中调查死水是否存在人为因素导致向外流失的可能,事实上本来孙远你的嫌疑最大,但是经过我对你的来处调查再结合对你在冥城的所作作为的考验,大家已经基本认定你与死水失窃无关。又因为对内鬼的调查仍然还在进行,我所知道这方面的情况就是这些。

    另外就是咱们眼前的工作,持续通过观测记录来判断死水向外渗漏的可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无非是查找到渗点、再进行补漏就行了。

    “不管原因是哪方面,冥城上下必然会全力以赴应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老范的情绪激动,声情并茂、不停地向我表达他发自内心的焦虑。如果不是一直被捆吊着,我相信老范现在一定会用最大幅度的肢体语言来强调这个问题。

    嗯,表示同情;但是我的脑海里一下子闪过田晶晶的影子……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老范见我若有所思的样子,就问我在想什么?

    “老范,那么阴阳镜是什么东西?”我好奇地问。

    “就是死水和你见过的那只盆,准确地说:死水是镜面、盆是镜架。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老范警惕地望着我。

    “哦,我怀疑笔墨司和井水下降有关。”

    “绝对不可能!”老范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阴阳镜本来就是大王特意赏赐给笔墨司的,是为了表彰他所作出的贡献;并且,他的生死早就和阴阳镜关联在一起,他不可能做这种近乎自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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